院中的梅树在微风中伸展枝桠,偶有几片嫩叶禁不住风的吹拂,零零散散从枝头飘落。
“宫中很是平静,那位新晋的常在看起来是个安分的,平日里除了讨父皇的欢心,也就没什么其他的举动了。”
太子突然间盯着蔡静涵的脸颊,眉头一皱。
“怎么了?”
蔡静涵以为脸上沾了脏东西,抬手就要摸脸。
谁成想太子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沉声说:“别动。”
手腕处温热的感觉让蔡静涵感觉有些不自在,从小到大还未有一男子进得了她身。
毕竟这般举动只有在亲近的人之间才会发生,很不巧,蔡静涵从未有过亲近的异性,除了她爹。
她没想到第一次遇见这事儿,竟然发生在她与眼前这位太子身上,还未等她多想,眼前面冠如玉的男子站起身微微弯下腰,松了手。
一阵清风从面颊处拂过,蔡静涵只觉一呼一吸中净是对方身上龙涎香的气息,熏得她脸颊微红。
待她回过神,太子已经坐回原位。
“方才有只毛虫在你肩上,所以……刚刚冒犯了。”
蔡静涵身子一僵,她艰难地扯了一抹笑容,喃喃道:“毛……毛虫?!”
“是,不过眼下已经没有了,你……”太子话说一半就被眼前人打断。
“阿珠!阿珠!”
蔡静涵慌乱地转动轮椅,不知想要做什么。
“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了?”
太子的心猛地一提,连忙捉住拼命转着轮椅的娇嫩手指,死死地握在手中,轻声唤着:“宝儿,宝儿!”
蔡静涵这才从魔怔中回神,她动了动手指,反手抓住温热的大手,勒出青白的痕迹。
而这是在院门口候着的阿珠阿秀慌忙赶了过来,两人一副心神全挂在乱了手脚的主子身上,并未注意自家主子与太子殿下不妥的举动。
“姑娘,阿珠在这里,姑娘!”
蔡静涵听到声音,生硬地吩咐说:“备水,我要净身!”
阿珠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吩咐厨房的人烧水,而阿秀陪在蔡静涵的身边从太子的口中得知了原因。
幸而厨房一直留着饮用的热水,紧赶慢赶地一刻钟之内,蔡静涵已经泡进了木桶之中。
太师夫妇也被惊动,乔氏在屋内安抚女儿,而太师大人则是陪着太子殿下去了会客厅。
两个男人少见的没有谈及正事。
“小师妹很怕这类东西?”太子摩挲着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被那只小手攥紧的感觉,心中有些不舒服,不知缘由。
太师摸着胡子想了许久,摇摇头说:“以往她许是没遇见过,所以老夫也不曾听闻这种情况,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儿家的,向来都怕什么鼠蚁虫蛇之类的,只是宝儿的反应有点激烈。”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太师心中的担忧却一分都没有减少。
等到太师夫人打发丫鬟传话说,无事了,大厅中的两人才放下心来。
——
夜间,蔡静涵在丫鬟的服侍下就寝,屋中灯光熄灭,可她却毫无睡意。
一想到白日里发生的糗事,她心中便是一阵懊恼,而此时许久未出现的转轮圣王突然出声:“汝心绪如此混乱,是有了难解之事?”
蔡静涵被吓了一跳,她眨了眨眼,冷静下来后,双手不自觉地拉了拉被子,只剩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露在外面。
“眼下进展顺利,并无难解之事,有劳圣王烦心。”
似是未曾料到判断出错,圣王沉默了许久,久到蔡静涵将睡未睡,双眼迷蒙之时才再次出声:“待到案子了结,怕是皇城之中也不安宁了,汝需保证太师一家安稳度过余生。”
蔡静涵昏昏沉沉间倒也听清了,她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正要睡去之际,蔡静涵又猛然清醒,连忙问道:“我这双腿……腿,还能治好吗?”
圣王没有回答,自此熄了声。
蔡静涵平躺在床上,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这不是她的身体,可终日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着实是让人心焦。
回想初来那几日,她总是忘记自己行动不便,起身要拿东西,却是摔了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伴着从未断过的汤药,她的双腿毫无气色。
而根据圣王那番话的意思,她是要在这个世界里耗到这具身体寿终正寝,才算是完成圣王的交待。
蔡静涵这般想着,迷迷糊糊中进入梦乡。
翌日醒来,她双手掩面,轻声哼了哼。
昨晚竟然梦到了尊贵的太子殿下变成了巨大的毛虫,然后突然一直追着她跑,跑到她醒……
蔡静涵揉了揉脸,外间候着的阿秀听到动静询问后推门进来伺候。
用过早膳,蔡静涵躲在院中晒太阳,昨晚的纠结像是被明媚的阳光驱散,一瞬间,蔡静涵想通了。
腿能不能好并不重要,就算有把握医治,也定然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再说,她确实不想嫁给一个毫无感情的相公,她孤身一人,孝敬原身的父母便好。
这般想着,蔡静涵在早膳中竟是不知不觉间多吃了一碗粥。
宫里的事情并不用她自己动手,只需要根据宫中传来的消息制定相应的计划就好。
后宅是女人的天下,而女人,最不缺的就是心计。
有时候不需要自己做些什么,只是一句话,便能够掀起不小的波澜。
——
转眼间,蔡静涵拿到那白到没有一丝杂色的兔毛斗篷时,她的卧室中早已被几盆炭火哄得暖洋洋。
可就这样,她的双腿确冰冷得毫无暖意,连带着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今日屋里没人伺候,除了躺在软榻上的蔡静涵,也就只有一身朴素衣裙的女子。
两人隔着屏风说着话。
“果然不出姑娘所料,那位常在不是个安分的,她暗自与宫里的侍卫苟合,近日又传有身孕,算算日子,那孩子应当不是……”那女子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不再多言。
她是太子殿下在宫里的暗桩之一,身份只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洒扫宫女,但是行动十分方便,是以多用为传信使。
蔡静涵双手摩挲着汤婆子,笑道:“倒也是个有情人,自从太子查到那个侍卫与她有关系,我便知晓,这两人之间定然有猫腻,况且偌大的后宫佳丽无数,时间长了,这心也就不好说了。”
“既然孩子已经有了,那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先行一号,若是不上钩在用保守计划。”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屋内的女子早已离去,蔡静涵也未传唤阿珠阿秀进来伺候。
其实她的计划并不高明,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计谋。
既然淑贵妃将那位常在养在自己的宫里,而那人眼下怀了孕,若是争气诞下皇子,淑贵妃正可以名正言顺养在膝下。
且别管上面有多少已经成年的皇子,毕竟谁也保不准这些个皇子能够安稳地坐在皇位。
更何况淑贵妃是右相的妹妹,她背后的靠山可大着呢,真到那时候贤王不成,他们大可以抱着幼子上位。
右相监国,太后听政,有何不可?
可这一切的的前提,这个孩子可以平安落地。
再说,眼下这孩子竟然还不是皇室血脉,若是那位常在动了动心思,想提升位分将孩子养在膝下……
淑贵妃和常在之间的矛盾,不就出来了?
而这个孩子届时会如何,皆看后宫之人是如何想法了。
蔡静涵嗅着屋内的安神香,心中还是不安宁,她可能要对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出手了。
尽管不是直接造成,可到底是她设计的套,若是宫里那位常在是个安分的,这孩子或许能安稳出生,可她是吗……
房门被敲响,是阿珠的声音。
“进。”
阿珠拎着食盒推开房门,第一时间凑到门口的炭盆,直至浑身的冷气除去,才敢靠近自家主子。
“夫人吩咐了,从今日开始,姑娘每日都要用一碗燕窝粥。”
蔡静涵将汤婆子放在腿上,伸手接过燕窝粥,温度正好。
这时还是清晨,太子殿下的人趁着人少时赶着过来,此时的蔡静涵还未曾用早膳,这一碗粥唤醒了她空空的肚子。
“外面雪下得不小吧?”
“是啊,这还没过年呢就下这么大的雪,真是遭罪。”
阿珠将食盒中的小食一一摆在软榻旁的台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说:“听说今年收成也不是太好,也不知道北方今年能不能过个安稳年。”
阿珠是北方人,幼时北方闹饥荒,随父母流浪到了京都,后来又被父母卖进了府中当丫鬟。
“会好的。”
蔡静涵放下空碗,又用了五六枚椿根馄饨。
先前与太子闲聊时,听说朝廷对北方今年可能遇到的天灾提前做了准备,最近太子鲜少拜访太师府,大概是在忙着处理这件事吧。
如今的朝堂,上有仁君下有贤臣,断然不会出现阿珠那时大规模的难民。
这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院里的仆人清出一条路来,特意留了较为完整的雪景。
蔡静涵穿上厚重的棉服,手中捧着汤婆子,脖颈间为了一圈白狐围脖,称得小脸仿佛屋外的白雪一般。
兔毛斗篷披在身前,轮椅也被重新改造了一番,轮子是防滑的,椅身和把手处还铺了厚厚的一层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皮毛,又软又舒服。
就这样武装了全身,蔡静涵也被允许去院中待一刻钟。
待到雪化降温,可能她就要终日被困在这间小屋中了。
墙角那株梅花树早早就结了花骨朵,蔡静涵坐在轮椅上被安置在一旁,指挥众人去摘花来做明年的花茶。
“看样子我来得正是时候。”
蔡静涵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讶地转过头看去。
太子高大的身躯被青竹色的斗篷包裹,行动间也不显臃肿。
蔡静涵看了看窝成一团的自己,真是穿再华丽的衣裳,也是浪费了。
不过这并不是她会委屈自己的理由。
“太子今日怎得得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