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前深意难轻诉
两日后,凌封起行告辞。临行前,文鹰特意去送,带了一副稀世医具,摒退了所有人,和凌封密聊了很久。大家去送时,记得那绝世身姿帅气地跃身上马,冲我和文鹰绽出一个足以温暖整个冬季的莲花般的笑容:“冷亦晨,幸运如斯遇见翰王。祝二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有些怅惘地望着渐行渐远的俊逸背影,感慨万千。
“想什么呢?”裹紧我的大氅,护住我往回走。
“我一直都没法体会什么叫孤寂,可是看到凌封我知道了。他,真的很让人心疼。”
这次文鹰没有跟我较真,只是陪我静静地看雪落大地,沉默。
“他真的释然了吗?”有些担忧地看看门口,像是凌封还会出现一般。
摇摇头:“或许还没,但相信有天他会豁达。可知凌封与我说了些什么?”
撇撇嘴,还跟我打哑谜?
紧紧揽住我,眸中的黑色潮水般把我淹没:“他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望着这晶亮的眸子,幸福瞬间绽放,温暖如春。
“晨儿,好了没有?”某王不耐烦地一声高过一声。
也难怪他那么烦,这个除夕夜,文华帝特意为我举办了一场家宴,以前我穿什么文鹰很少过问,只因为我嫌他叫人做的那些衣服太繁琐。莺儿已经给我摆弄了近半个时辰,这头发还没梳好。我的耐性也快磨没了,可是一想到今晚的特别宴会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任其折腾,心里忐忑无比,怎么就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感觉呢?
好容易折腾完,急急就要往外面冲,被莺儿一把拉回去:“也不看看自己?”
天,立地铜镜里那个轻施粉黛,淡扫蛾眉,樱红罗裙,翠翘雀玉的俏丽女子是我吗?还没怀疑完又被莺儿拉了出去。
瞥见那焦急得来回踱步的紫色身影,竟有些紧张,站在那里手脚不安。
脚步猛地顿住,鹰眸大睁,一抹惊艳掠过,薄唇微张。
看来效果还不错,嘻嘻,瞧他的反应,心里稍微得意了一下,既然能惊艳到他还有屋里的所有人,那我以后站在他身边就不用自惭形秽了。
看他只是直直盯着我,像是怎么也打量不够一般,毫不遮掩的目光把我这厚度堪比城墙的脸都看红了:“就那么奇怪?”
木木地摇摇头:“我从来不信苍天不信命,此时却不得不感激上苍,我宗政文鹰何其有幸。晨儿,若你是仙子,我上穷碧落也要寻回你。”
肉麻死了,忍不住嗤道:“好啦,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刚才有人等得不耐烦来着,怎么,这会儿反倒不急了?”
哈一笑,携起我的手开心地向外走去,笑声明朗耀向天边。
紫泉宫殿锁烟霞,玉繁锦荣帝王家。画廊雕栋龙翔柱,湖畔桂堂凤栖梧。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锁衔金兽连环暖,水滴铜龙夜漏长。
呆呆地望着重檐叠翠,雕廊画栋,有些傻眼,不是没去过故宫,可这样金碧辉煌繁华却又肃穆的皇宫仍让我震惊。最是奢华帝王家啊!
顾不得欣赏楼阁玲珑,珠箔银屏,只是被某王抱着来了个连廊十八转,在看到某人鬓角渗出细密汗丝于心不忍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珠玉攒动,花钿映光,那些皇家粉黛看着我这“隆重”的出场都惊呆了。不禁在心里小小地郁闷了一把,都怪那谁,这九曲十八弯的连廊走了没几转他就不让我走了,心里虽然甜蜜,但是确实太招摇了。
皇帝和诸王司空见惯了一般,只是微笑着看着翰王带着我行礼。文鹰扶我起来时,略微意外地看到了众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这次某个醋坛子盖的很好,没有冒酸,只是得意地拥着我,笑得一脸灿烂。
“当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美妙得能媲美瑞雪兆明载丰年。
好奇地看过去,彻底呆住: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寒冬,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见,翠为荷叶垂鬓唇。身上何所见,珠压腰际稳称身。
好一个大靖皇后啊,国色天香也不过如此了,大红凤袍在她身上绝对不会落俗反而衬得整个人明艳异常。
袖子被人一扯,不悦地瞪过去,干什么?不要打扰我看美人!
又是朽木不可雕的眼神,我有那么丢人吗?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五弟妹果然有趣。皇上曾说过弟妹的不少事情,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精灵俏皮的可人。皇上,可否允五弟妹常入宫和臣妾说说话?”
天,我看到这笑容都傻了,男人谁能抗拒这样的天资国色啊?
事实证明,我确实是最没出息的那个,文华帝只是温柔一笑:“这个朕可做不了主,得经过五弟同意。”
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些人真是,我都还没怎么样呢,咋感觉好像已经嫁给了谁似的!
文鹰笑笑:“只要晨儿喜欢,我这里好说。”
“好说?怕是你舍不得放人吧?”三王贼贼一笑,笑得暧昧无比。
无所谓地一笑,毫无顾忌地拉起我的手和众王说笑这入席。
珠盘玉盏,锦汤华食,觥筹交错中极不自在地将那些山珍海味吃下肚。
用完筵席,诸王有事相商一起去了上书房,余下一群丽人说说笑笑。尴尬地坐在中间,今晚明显我是主角,众人的目光都锁在我身上,那似刺探似考量的表情看得我如坐针毡,尤其是凝阳公主,那目光里咋还有一丝敌意呢?我想我是不喜欢皇宫的,这里的女人都太有心计太可怕。
“亦晨,我能这样称呼你么?”皇后微微一笑,柔柔开口。
“皇后客气了,您喜欢就好。”
“对了,亦晨,听说你叫皇帝老大?”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记不清了?
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皇后以帕遮唇轻轻笑了起来:“皇上说了之后我一直在想,你叫皇上老大,那翰王呢,你又会如何称呼他?”
“老天呗。”
“嗯?”美人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以夫为天吗?以后我就叫他老天。”
“哈哈……”美人再也掩不住笑意,清脆的笑声泉水般流淌开来。众王妃也都陪笑着。
这古代的女人啊,生活得多贫乏啊,这点话就让她们笑成这样。看着身边的诸人,不禁庆幸了一把,今日来的只是皇后几位公主和诸王的正妃,亏得没把他们的小老婆都叫来,要是上演个阴阳怪气勾心斗角的我怕我还真应付不来。想到这里心里还是咯噔颤了一下,文鹰说过只有我便好,可是他所处的时代……不想了,我信他,这就足够,如若哪天他无法谨守诺言,我离开就是,绝不留恋。
正想着,皇后悄悄凑了过来,跟我咬起了耳朵:“文悦是怎的回事?听说你要来,一连几日都这么别扭。”
“呵呵,小女子春心动已……”
皇后点点头,冲我调皮地眨眨眼:“一会儿洛神医会过来,不如我们合演出戏刺一刺他们?这样躲躲闪闪的看得我着实是累。”
天啊,组织啊,使劲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在聊什么呢?”皇帝清越亲切的嗓音传来。
“臣妾和亦晨在聊天,”说着一推我,“老大来了,你家那位还不快叫?”
呃……我刚才怎么没发现这个皇后有搞恶作剧的潜质呢?
“叫什么?”皇帝有些不解。
豁出去了,不就是一称呼吗!笑眯眯地朝同样费解的某王奔过去,一下抱住胳膊:“啊,我的老天!”
话音刚落,诸位美人都笑弯了腰,什么闺阁贵质都不见了影儿。众王面面相觑,皇后笑着解释了一番诸人才明白过来,纷纷笑出了声。
文鹰没有笑,只是惊喜地望着我,半晌没有言语。
怎么了?我太出格了?
某王拉着我激动异常,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晨儿,你终于同意嫁与我了?”
呼,脸大红!原来不经意间我已经告诉众人他是我的夫,天啊,难怪他这么激动,前阵子多次告白求亲都被我驳了回去,今日……
好不容易安抚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正要开口答应,却被一小太监尖锐的嗓音突兀地打断“禀告陛下,洛神医求见!”
“宣!”文华帝同情地看了文鹰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戏谑。
真是,诸人怎么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过分!
我发誓,以后遇到能笑话他们的机会绝对不放过!
“草民参见圣上!”亲爱的洛洛此刻肃整异常,竟别有一番帅气风味。
“洛神医快快平身。”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飞奔过去,拉起他:“洛洛,几天不见你越来越帅了!”
抽气声四起。
文悦变了脸色,明眸亮晶晶的似是快要哭出来。文鹰那张天颜是从煤窑挖出来的么,怎么黑成那样?完了,回头有我好受的,洛洛啊,为了你们的幸福你看我容易吗?
洛洛倒是大方,朝我开心一笑:“晨晨今日很美,方才看到竟有些不敢认,看来真是人靠衣装啊!”
“什么意思?敢情我就是穿上这种衣服才好看?洛洛你瞧不起我!”
“别介,我哪儿敢呐!话说……”
“冷亦晨!”文悦再也看不下去了,“你怎么能脚踩两只船?方才还说要嫁给我哥,这会儿怎么又缠着洛离不放?你太过分了!”
“公主你是说你哥和洛洛是船?”
文悦一下冒了烟,皇上皇后还有诸王则静等好戏开演。
“洛离!那明明是我哥的人,你怎么能这么不顾规矩礼仪?”看到在我这里找不到突破口,矛头赶紧转向洛离。
洛洛眉头微蹙:“公主,我和晨晨素来亲近这是翰王都知道的,怎么就不顾规矩礼仪了?何况,当着众人的面,你怎的就能对晨晨出言不逊?晨晨绝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你们……冷亦晨,你要是喜欢我哥就不该抱着别人的胳膊!”小脸都气红了。
摸摸鼻梁:“我几时说喜欢你哥了?何况公主有所不知,在我们那里,只要还没成亲,女子有的是机会挑选良人,洛洛这么好,温柔体贴,细致耐心,医术又那么高超。你哥哥的脾气性格你也知道,两相比较,公主觉得谁的胜算更大呢?”
众人惊呆了地看着我,其中以洛离最甚,那眼睛瞪得,洛洛啊,我知道你桃花眼好看,也不用这么展示吧!
“你不知廉耻!”
“够了!文悦,再敢对晨儿出言不逊当心我教训你!”文鹰脸一黑,不耐地开口。
小嘴一撇,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声音里无限委屈:“她这个样子哥你也向着她!洛离,我看错你了,小时候你怎么答应我的?看到漂亮女子你就变了!我居然还傻傻地跟着你,我蠢!”说着一跺脚,扭头就跑。
“哎,你还不快追!”猛地一推洛洛,这孩子怎么还傻愣着呢?
“她是公主。”洛洛轻叹一声,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愣住,那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洛洛在乎的就是这个吗?
“闹够了没有!”不悦地把我扯到怀里,脸色难看的可以。
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洛洛:“一个女子当众说出自己的心思需要怎样的勇气,洛离,你别后悔!文鹰,我们去看看文悦,这样懦弱不负责任的男子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文悦……”
“你来做什么?出去!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住口!”文鹰一声怒喝,文悦一下没了声,不服气地瘪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悦儿,晨儿这样也是为了帮你,不要耍性子。”
“帮我?这样帮人?”声音因为激动异常尖锐,“她一出现,洛离就变了,他以前说过会永远照顾我的……”
“他现在也是这么说!”文鹰厉声抢白,屋里所有人一下愣住。
文悦双眸大睁,怔愣地张着小嘴,不可置信。
“我也曾一度误会洛离和晨儿,但洛离跟我谈过,他只是将晨儿当做亲人,只有一个人,他会永远守护,纵然不能在一起也会一直守下去。悦儿,这个人是谁,还用我多说?你到底是不信洛离还是不信你自己?这么些年你见了他就给自己披上刺,你让旁人怎么清楚你的心思?晨儿这么做也无非是激你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悦儿,藏来藏去的游戏很好玩么,你竟如此热衷?”
头回听文鹰说这么多话,还是这么语重心长,文悦一定是他最关心的亲人,不知道幼时那段时光,他们兄妹俩是怎样相互扶持走过来的。想到这里,忍不住握紧他的手。
文悦狠狠抹去脸上肆虐的泪水,喃喃开口:“那他那日为什么把我送下就走,我以为几年未见他会很想我,可是……他把我送到宫门口转身就走,还说什么祝我千岁金安的混账话,今日……为什么他不拒绝,连句解释的话都没说?”
“因为你是公主。”望着哭成花脸的小家伙,忍不住上前去,“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你跑开时洛离的原话。当时我叫他追你,结果他只是说了句‘她是公主’。还不明白吗?洛离一直不想为声名所累,如若不是凌大公子的失踪,他断不会挑起神医的名头与担子。世人都晓神医好,可有谁想过洛离想要怎样的生活?公主,你与他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他的心性志趣如何你定是比我们谁都要清楚。洛离一定是想,若与你结合,他就是驸马,就因着驸马的名头,平添出多少事端多少累赘?所以,他不是心里没你只是不想为这俗世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