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尼是我们蔓耗镇保和乡的名人,曾经拿到过市里的标枪比赛冠军,而现在更是听说要走出国,去更大的舞台参加比赛了。
但随着桑尼逐渐变成传说,我却越来越想念曾经的那个桑尼了。具体也说不出来他某个特点,总之那时的他已是我们对门山村的大名人。
我家住在半山腰上,他家住在山脚下。十五六岁的桑尼比我大一岁,但我们经常一块玩儿。十分记得桑尼第一次获得手机时的喜悦。我不明所以地听见一声呼喊声,然后便见到他立马就从山脚下往山上奔跑。而当时的我呢,正紧紧抱着桃树摘桃。我看着他矫健的步伐,在崎岖的山路上,那一刻如履平地了。待到他冲到我家门前敲门,我才问道他干嘛。他先是一愣,随即立马打开相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等我下树后看到他手机里的照片时整个脸都黑了。那照片上我的裤子被树枝勾住了,露点了!为了让他删掉那该死的不雅照,我用了我怀里衣兜所有的桃子!
我们又来到菜园旁边的桌子前坐下,他开始跟我炫耀手机的功能,比如拍照。他打开相机,屏幕先是一黑,随后两张带着点期待和污渍的人脸出现在屏幕上。——我们被手机里的自己吓到了,脖子一缩。接下去我们为了在手机里好看点,先是洗脸,然后开始琢磨自己的发型和表情。其实我们也会照镜子,但也许我们都知道镜子里的自己不会永远保存下来,无论是笑或者严肃,因此我们更加在意那定格的瞬间我们的形象。折腾了半天,我们拍下了自认为帅气的面孔。
在拿到帅气的自己的照片后,桑尼要给自己的手机充电了。在充电的过程中,桑尼又琢磨手机播放音乐。于是乎,在手机充满百分之百的电后,我俩开始了全村的巡演。——一路上自然是在音乐的律动中行进的。
几个小时后天黑了,桑尼不得不再次给手机充电,我也回家吃饭。
年轻时的我们快乐很简单,但也许我们会回忆很久。
吃完饭之后我又去找桑尼,他也正在等我去。我们避开大人,去村里的阿西老奶奶家——她家只有她一个人。阿西老奶奶视力不好,耳朵又背。在阿西老奶奶家门前院子有一块大石头,我俩就骑在上面。桑尼很神秘,他给一个人通了电话。
打了几遍电话才通,我听出来是个女孩。“难怪这么神秘。“我心想。那一天晚上,我就被凉在一旁了。桑尼只顾着和那女孩打电话,有时会莫名的大笑,有时又会娇嗔,有时又会委屈,有时又说一些大话,有时又自恋,有时又有点可怜——但我总算明白了,他这个人有点傻,并且爱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有可能是老厂的,有可能是乍甸的,也有可能是贾沙的,但应该绝不是蔓耗镇保和乡的,因为我从没有见过。
从此在我的印象里,桑尼开始了他的异地之恋。——甚至可以说是表演。一开始的他表情很丰富,后来我发现他的动作也很丰富,时而低头,时而抬头,时而弯腰,时而叉开双腿,他的手舞来舞去,旁边有树会靠,有石头会踩,有草会折。
不久,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桑尼通过手机和一个女孩恋爱的故事就被全村的人知道了。我们村子里的人不同于如今城市里的人,男孩子早恋是完完全全支持的。甚至是一种本事?甚至我父母都问我有没有这种本事。——还好我比桑尼小一岁。有一天,桑尼在电话这一头和那一头的女孩吵架了,气急了,一怒之下竟是把手机掷得好远!当时我在旁边,他父亲也在旁边,我看见伯父被他给惊呆了。但万幸的是桑尼没有被打。
手机摔碎后桑尼失恋了好久,而“成功的桑尼“逐渐没人提起,一提起就是“失败的桑尼“。这种风声不是伯父想听到的,在经过一场长久的讨论后,伯父去个旧给桑尼修好了手机。我问过桑尼,说是伯父要确定为什么吵架,有没有复合的可能,还有桑尼不再扔手机的承诺。
我不知道爱情是个什么鬼东西,只看到桑尼和他的“爱人“不停的吵架,可每一次都能和好如初。一会儿是桑尼求饶,一会儿是女孩认错。他们之间的冷战至多不超过一天。我觉得很神奇。第一次吵架气得桑尼扔手机好像打开了一扇门——这引起后来的争吵。也许这就是小伙伴口中的“打是亲骂是爱,一天不打不骂不痛快“?
我家菜院子下方有一片竹林,竹林过去是别人家的未完成的地基,那里场地很宽,有几座小山似的水泥砖。桑尼不可能再扔手机了,气起来怎么办?就扔砖头。砖头扔出去肯定会有砸坏的,但没关系,不会有人追究,因为我早已从父母口中得知,那些砖头是用来砌房子的,但那家主人的钱被狐狸精给变走了,建房就没有进行下去,连带着人也几年都没有再回我们这个省。
桑尼第一次扔砖时我在刷牙。有时不止我一个在看,我父母也会看。在菜院子旁边的桌子那儿多搬一条凳子,父亲从厨房端出一盘油炸花生米。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默默的在左手心倒一把花生,右手一颗颗往嘴里捡着。有时没有油炸的花生,就拿出一些生花生剥着吃。
桑尼扔砖时会经常喊上一嗓子:“气死我了!“然后将手里掂量好的砖头掷出去。起初,他几分钟扔一块砖,后来他慢慢加量,一分钟一块,一分钟内数块。到了再后来,我发现他电话还没打通就开始扔砖——我还专门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我的母亲。有一次我在亲戚家住了半个月,在和母亲通电话时,她告诉我桑尼已经开始从另一头往回扔砖了。
两年时间里,村里的人谈起桑尼扔砖这件事只是单纯的乐呵乐呵,直到高三时桑尼打破了当时学校标枪比赛的纪录。起初这还未使乡村父老们将扔砖和扔标枪联系到一起,但那天傍晚恰巧有一只野猪进村拱阿贵阿东家的白菜园子。眼见好好的大白菜被猪拱了,我们却又不敢上,只能干着急,那个气啊!但这时桑尼找来一根竹竿,一头削尖了,对准了野猪。我们看见这支竹竿几乎笔直的射了出去,遥遥飞去,插到野猪的后臀上!在阿贵阿东,以及山另一边干农活的阿周眼见为实的宣传下,以及我的佐证下,再有格尼叔叔背着烟叶从山上下来时看到一只被竹竿插中的乱窜的野猪,桑尼打跑一只野猪的故事被传开了。再然后一切都联系到了一起。我们村里经常说,一头野猪能干五个大汉。
更后来,桑尼走了,去更大的舞台去了,我也不再在那个小地方生活了,我们自此断了联系。每当父母提起成功的桑尼,我就会想:那是父母的支持,爱情的伟大。
啊,成功的桑尼已经走远,他和她爱的人是否也在一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