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也说了：我不知道谁知道！
咒是我念的，你脑袋瓜子痛不痛当然只有我老猪最清楚。”
”俺头疼你最清楚？！”大师兄苦笑道：”这话怎的倒把老孙弄糊涂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要说清楚，好像也是俺本人最清楚才对吧！”
”脑袋瓜子长在你身上，你不痛谁痛？总不能教人家沙师弟代你去痛吧！
我的意思是说，刚才你猴儿哥就是一只小木偶，我怎么提线你怎么动。
你的一切尽在本老猪掌握之中！
顺便说一句，咱可不是如来佛祖，所以你猴儿哥也不必在老猪手心里头撒尿。”
二师兄说话的当儿，大师兄使劲眨着眼，显然在极力思索事情的前因后果，以致对二师兄开的玩笑丝毫也没在意。
这要搁平时，早就伸手去揪他大耳朵了。
”还没听明白是吧，那好，我就竹筒里头倒豆子，全告诉你得了！
一句话，教你猴儿哥翻几个跟头有俩目的：
甲目的——叫你吃点儿苦头，好把自个儿的行为收敛收敛，没事儿别老瞎显摆；
乙目的——咱是想拿你做个试验——实践是检查真理的不二法门嘛。”
二师兄得意得忽闪着大耳朵道。
“拿俺老孙做试验，——拿俺老孙耍着玩儿？！”大师兄瞪着他厉声道。
”莫要说得这般难听嘛，猴儿哥。”二师兄不以为然地说。
”一说到试验，你不由自主就朝坏里想，那我问你：
当初你偷吃太上老君的金丹，要不是老倌儿想拿你做个试验，把你投进八卦炉里炼上一炼，你又如何得了双火眼金睛？
老实说当时我还挺眼儿热哩，甚至多次给老倌儿送礼，要他把我也放到炉子里炼上一炼。
可惜这老倌儿死心眼儿，就是不让我进去，口口声声说为咱好，怕一下去就把我给火化喽！
其实我知道老倌儿那点心思，他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文武大火，非但没把你炼成金丹，还平白送了你双火眼金睛。
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叫天宫里那帮人笑掉了大牙。
要是再借我一双火眼金睛，叫我把这世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那他太上老倌儿岂不是太没面子啦！
不过也有人持不同看法，比方说夜游神。
他半夜三更睡不着觉，愣跑到我的天蓬帅府把我揪起来。
我还当哪儿着了大火，要调我的八万水军呢。
谁知道人家神秘兮兮告诉我：太上老君不炼我，不是不敢而是害怕，怕他收受我的礼金遭人弹劾告发。
他三十三天兜率宫有道条幅上不就写着’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吗！
老倌儿平素为人持重谨慎，绝不会为了一点点钱财就犯险行事，将自家推向犯罪的边缘。
老夜得吧了半天才走，后来我才知道敢情是他夜游症犯了，七拐八拐不知怎的就跑到我这儿，扯了半天全都是梦话！”
说完拍着大腿，兀自呵呵而笑。
我也眼中含笑听得津津有味。
夜游神其人趣事颇多，我自然也略知一二。
关于他最有名的一个说法是：
在所有神仙中，他是唯一的夜游症患者；在所有的夜游症患者中，他是唯一的神仙。
这位仁兄是如何成功登录仙藉的，始终是个未解之谜。
至于二师兄，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修炼成火眼金睛的模样，因此也希望它始终成谜。
”少给俺嬉皮笑脸的！”大师兄不吃他这套，依旧唬着脸说，”俺且问你，你做试验到底想证明个啥？”
”真理，猴儿哥，一个小小的真理！
没听诗人说吗，——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真理故，二者皆可抛！
这么跟你说吧，我就是想证明证明只用一句咒语，看能不能唬住你这只猴儿精——结果咱赢了！”
二师兄冲他扮个鬼脸道。
大师兄和我都愣住了，很快他先回过神来，冲口而出道：”一句咒语——你是说你只会一句咒语？”
二师兄双手合什，一本正经地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一句就是一句，在真人面前，老猪从来不说假话。
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猴儿哥，这一句能顶一万句哩！”
大师兄双目圆睁，直呆呆瞪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我倒多少有些觉悟，因为二师兄停止念咒、压低嗓子跟我说悄悄话时的一幕，霎时又出现在脑海……
问题是我脑子里如同塞了团棉花，混混沌沌理不清头绪。
”没听明白吧，其实这里头有个问题，不知道你猴儿哥琢磨过没有——
莫看我只会念一句咒语，但我完全可以把这句咒语翻来覆去地念，你猴儿哥就得翻来覆去地折跟头！
不过这样一来，最多只能叫’一招鲜、吃遍天’，跟我说的试验八竿子打不着——咱要的不是这个效果！”
二师兄这番话倒叫大师兄越发糊涂了。
”那话儿你只会一句……那俺的头突然不疼的时候，你在念啥哩？”
二师兄把目光投向我，说道：”瞧见没，经过我一番耐心启发，猴儿哥已经逐渐看出点儿门道来咧！
——不启不悱，不发不愤嘛。
当时你在旁边瞅得清楚——正所谓’旁观者清’——咱都停止念咒了，可猴儿哥还在那壁厢翻得热火朝天哩。”
我点点头，当时的场面的确令人困惑，也令人感觉有点滑稽。
”可很快俺的头又疼开了，莫不是你又开始念那话儿？”大师兄迟疑地说。
”你头疼当然是我在念咒，可你脑袋不疼的那段时间——当然这时间很短——你干么不停下来歇口气呢？”
大师兄又被问愣了，他快速眨着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白了吧，这就是我要的效果，也就是我要做的试验！
兵法有云，要’料敌于先，知己知彼’，咱作为统帅八万水师的堂堂天蓬大元帅，对这套东西运用得自然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正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嘛。”
二师兄先给自己脸上贴金，吹嘘了几句。
”简单点儿说吧，这试验之所以成功，关键就在于我能预知到你猴儿哥的心理。
注意，这可不是佛祖所说的五眼六通中的’他心通’，暂时咱还没这能耐，只不过凑巧我知道你心里头当时在想啥——”
”你就吹吧，呆子！”大师兄啐道，”那你说说，当时俺心里头在想啥？”
我也竖起耳朵，知道揭开谜底的时候到了。
可二师兄这人就这样，越到关键的时候越爱卖关子，恰如书馆里说书的艺人，每每说到“扣儿”上，总要把惊堂木一拍，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以此吊足你的胃口。
只见他起身给大师兄倒了碗茶，接着又给我倒，嘴里还不停地叨叨咕咕，对刚说的话却绝口不提。
大师兄冷笑着听他絮叨，瞅冷子跳起来便给他来了个”鱼儿抠腮”——
用食指和拇指扯住其耳朵朝里一旋，小拇指趁势杵在他耳根子上。
二师兄立时讨饶呼痛不止，他是最怵大师兄这招了。
”说呀，你继续说呀，看俺治不了你！”
”这猴子，就爱这般动手动脚！”二师兄好容易脱身出去，揉着发红的耳朵威胁说：”你就不怕我把那话儿再念上一遍——”
不等大师兄开口，我出来打圆场道：”说吧，二师兄，我可正眼巴巴听你下文呢……大师兄当时在想啥？”
我适时把话题又挑起来。
”瞅瞅、瞅瞅！你这猴子只管打闹，人家老沙还等着我答疑解惑哩！”
看来这招挺奏效。
”俺也正洗耳恭听呢，猪长老。”大师兄笑吟吟地接口说。
”这还差不多！”二师兄整整衣襟，又润了润嗓子才开口道。
”说起来这里头有分教：皮裤套棉裤，必是有缘故。要问这缘故是啥，且听我老猪慢慢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