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流交织的院落内,入眼便是一座飞檐画角的高耸阁楼,碧瓦朱甍,金碧相辉,耀人耳目。
阁楼前,项天泽仰头望着悬挂于楼头长逾两丈的金字匾额,不禁发出啧啧称赞,“鸾回凤舞,笔墨精妙,力道遒劲,真乃大家风范!”
“哟!这位小公子还挺识货,”这时,突然迎上来一名伙计装扮的小厮,承接上他的话,极力卖弄道,“不瞒您说,这块牌匾,是我们店家花了极大的代价请大师给写的,看到上面的落款没?北琅居士!那可是我们落阳城最负盛名的名家,他的笔墨,说是一字千金也不为过…”
“去去去,还在这耍什么嘴皮子,赶紧去招呼其他客人,”还不等这位负责引客接待的小厮说完,后侧忽然又冒出一人,一身葛布麻衣,头带乌青色毡帽,像是店内的管事,他板着脸支走小厮,又立马换了张笑脸,恭敬道,“这位想必就是项公子吧?小的不才,正是这醉江渔府的二管事,王公子在楼上雅间恭候您多时了,特地让小的在楼下候着,这不,总算把您给盼来了,您这边请!”
项天泽本来还有些警惕,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哂然一笑,看来是王茂源早都安排好了,算是省了不少事,他求之不得,于是欣然跟着这位二管事上楼了。
没想到酒楼外人声嘈杂,热闹喧天,楼内却是假山绿荫,流水潺潺,伴随着幽幽琴声,竟别有一番高雅情趣。
径直上到三楼,临江靠窗的雅间内,王大公子一袭月白色长袍凭栏独倚,俯瞰着烟波缥缈的江面,孤独的背影显得格外寂寥,与他以往的形象大为迥异。
一时间,项天泽竟有些怀疑是不是前面这家伙带错路了。
“公子…”二管事刚开口,那道背影立即转过身来,还好,是王茂源没错。见到来人,他无声的挥了挥手,二管事便很知趣的悄然退走了,“还杵着干嘛,坐呀!”
项天泽咧嘴笑了笑,不客气的在他对面落座,顾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见他丝毫没有致歉的意思,王茂源登时就很不爽了,“喂喂喂,我说你小子迟到了这么久,也不表示表示?”
“表示表示?”项天泽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那个…我有迟到吗?方才上楼前我还特地看了下圭表,酉时应该刚到吧?”
“话怎么能这么说!”王茂源拍着桌面气愤道,“你作为东道主,不是理当先到吗?”
“嘿嘿,咱俩都这么熟了,还用得着如此斤斤计较么?”
王茂源梗了片刻,终于还是败下阵来,无奈的撇撇嘴,旋即大声的拍了拍手,只见几名小厮鱼贯而入,不一会儿便摆上了一道道喷香扑鼻的精致菜肴,令人食指大动。
“算了,先吃饭吧,等了这么久,我都快饿死了!”
于是乎,两人自顾自的埋头大干,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桌上已是狼藉一片。
“嗝…”王茂源摸着溜圆的肚皮,满脸惬意的打了个饱嗝,顿了半晌,忽然随口问道,“对了,早就听说你小子承道了,应该是大封禁术吧?”
“我去!!”项天泽激动的放下茶杯,灼灼的眼神紧盯着他,“连这样的绝密消息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这家伙是安插了多少暗桩?”
“绝密?”王茂源不禁仰头大笑,“你知不知道,这消息早就传遍了落阳城的大街小巷,连楼下捏糖人的李三儿都知道学院一次性出了四个承道者,你还想瞒着谁?”
“你说什么?!”项天泽瞿然而惊,指尖下意识的攥紧了桌案。
“别激动,年轻人,”王茂源剔了剔牙,俨然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知道就知道嘛,又不会少块肉,现在不是还没人认出你么?”
“他们…难道连名字也知道?”
“那倒还没有,不过传出来是迟早的事。”王茂源断定道。
项天泽依然难以置信,“可是,杨师不是说…严禁外传…”
“呵!严禁?你真当神符是铁板一块?这么跟你讲吧,也许正是知道瞒不住,杨院监才故意宣布禁令,而且我猜测…”说着,王茂源刻意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这消息八成是他自己放出来的…”
“什么?!”项天泽声调一下子提高了何止八度,“你说消息是…”
“嘘!你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可是…为什么?”项天泽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明白这其中利益关系,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就很简单了。”
项天泽被勾起了兴趣,眼巴巴的等着他的下文,见他半天不说话,忍不住敲了下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喂,你倒是说说看啊!”
“别急嘛,”王茂源淡定一笑,反问道,“我听说,前不久柳执事和周执事曾深夜拜访溪林别苑,好像还因此闹了点不愉快,那你对这二位应该不算陌生吧?”
项天泽眉锋猛然一挑,不禁微微有些色变,“这家伙,消息网究竟是有多广?怎么连如此隐秘都能打探得一清二楚?”
见他面色微沉,目光明显不善,王茂源赶紧解释,“嗳嗳嗳,你别瞎想啊,我可没有跟踪你的习惯,只是他们带去的恰巧有我的人罢了…”
项天泽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好吧,你继续。”
顿时,王茂源收起卖弄的心思,这才将整件事娓娓道来。
“在数年以前,学院院长还在的时候,神符还是五大执事,后来,经过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院长阳景翼、大执事姜舒相继失踪,二执事胡近被迫接任院监一职。
“但因其实力不济生性软弱,屡屡遭到四执事柳震和五执事周德霖二人的联合欺压,因此,他这个院监相当于名存实亡的傀儡,神符全然落入柳、周二人的掌控之中。
“再后来,眼见形势每况愈下,二执事自知担不起学院取缔的重责,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请三执事杨素出关,这才以雷霆手段暂时镇住了局面。
“不过形势依然极其严峻,经过那两人多年的摧残祸害,学院内部早已变得乌烟瘴气,无论是名声和根基都严重受损。
“不仅如此,他们还趁机大肆培植党羽、安插亲信,所以,他们表面俯首听命,背地里却两面三刀图谋不轨。而其背后隐藏的利益根深蒂固,盘根错节,正如同牵一发而动全身。
“杨院监初掌危局,自然不愿意弄出什么大乱子,而且在如此危急关头,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渡过眼前的难关,至于那些陈年烂账,后续自有时间再慢慢清算。”
说到这,王茂源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同时也留给他一些思考的时间。
项天泽眯着眼沉吟片刻,猜测道,“所以,杨师目前只是搜罗罪证,为以后的一网打尽做足准备,但是,对方也会不蠢到毫无察觉吧?万一狗急跳墙…”
“不是万一,是他们已经打算这么做了,”王茂源苦笑的摇摇头,“不过,如果换成是你,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登时,项天泽默然无语。
“所以啊,你现在可是杨院监的宝贝疙瘩,平常没什么事别四处瞎转悠,说不定哪天就被有心人给盯上咯!现在的落阳城,可是孙家和王家的天下!”
“嘿嘿!这话,可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项天泽朝他挤了挤眼,“再说了,以你王大公子的雄厚势力,不得罩着我点?”
听得这话,王茂源直翻白眼,“得了吧,在昊天塔我或许还能照拂一二,在这里,我自己都要夹起尾巴…”
吼!
蓦然间,窗外传来一声野兽愤怒的咆哮,两人一惊,匆匆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向外望去。
灯火通明的江边主道上,体型似虎的雄壮妖兽张开血盆大口怒吼连连,在它锋锐利爪下,衣衫褴褛的乞儿吓得脸色煞白、抖如筛糠。不过片刻,那妖兽的涎水便滴满了一脸,他却不敢挪动分毫,生怕激怒它。
妖兽背上,深目薄唇的锦衣青年垂腿而坐,一双三角眼中满是骄横之意。他鄙夷的瞥了眼骨瘦如柴的乞儿,旋即伸手轻拍了拍妖兽的背脊,似乎张嘴说了些什么,便驾驭着它撇开乞儿朝前走了,一旁眼尖的随从们急忙上前开路,排场很是威风,惹得路人纷纷自觉躲避。
望着那群主仆嚣张离去的背影,项天泽皱了皱眉,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随口问道,“那人是谁?”
“孙硕,孙家的三少爷,”王茂源回过头,嘴角泛着冷笑,“怎么样,够嚣张吧?”
项天泽倏然反应过来,眼中厉芒一闪而逝,“怪不得有些眼熟,原来是他!”
见他拳头暗握,面色紧绷,王茂源暗暗有些诧异,“怎么,有仇?”
“算是吧。”项天泽索然收回视线,顾自坐回原位,端起茶杯微抿了一口。
见他没有主动提及的意思,王茂源很知趣的没再追问,也跟着举杯啜饮一口。
“对了,刚才那妖兽…你可认得?”
“那不是妖兽,”王茂源解释道,“那是灵兽,虎头豹!”
“灵兽?!”闻言,项天泽大惊失色,“那孙硕是什么实力,竟能降服灵兽?”
“他实力确实不弱,至少是中阶武师,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擒住或是击杀那虎头豹而已,若想降服,必定是请动了厉害的兽魂师出手,不过以孙家的财力,这也算不得太难之事。”
“兽魂师?也属于术法么?”
“当然,你不会连这都没听说过吧?”王茂源奇怪的望了他一眼,解释道,“兽魂师属于魂师的支脉,专职是以魂御魂,驱控百兽,所炼就的魂纹既可自用,也可协助他人契结魂锁。”
项天泽微微点头,却未置一语。
气氛静默片刻,这时,王茂源见天色不早,便率先起身,“行了,吃饱喝足,咱们先撤吧!”
项天泽答应一声,有意抢步下楼结账,却被告知已结算过了,顿时摇头失笑。
出了门,两人顺着江边繁华的主街道晃悠悠的走着,时不时闲聊上两句。
“对了,你也回学院?”项天泽有点不可思议的调笑道,“这么早?”
“这叫什么话!”王茂源瞪了他一眼,“就你能早回啊?”
“嘿嘿,这可不像你王大公子一贯的作风吧?莫不是被潘大爷给整惨了?”
“得了吧!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烫手山芋,万一在外头出了什么状况,我可得遭受池鱼之灾!”
“嘁!乌鸦嘴…”
“对了,说起潘大爷,你难道连一点也不知道?”
“他?怎么了?”
瞧他一副呆愣的模样,王茂源就明白了,顿时撇嘴道,“你小子不会真以为他就一看门的吧?”
“呃…”
“……”王茂源颇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耸耸肩权当做好人了,“四位承道者中,你和韩冰获取大封禁术,由杨院监负责引道;殷容获得离火之术,由丹房首席大药师罗槊负责督管;还有一位杨弓南,获取五雷之术,由潘万星潘大爷负责引道。”
“你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