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悠悠,万载光阴匆匆而过,如滚滚长江,不舍昼夜。
天元大陆的北方,在云天、华廷二国与兽地的交界处,一条山脉如般巨龙盘卧在这西北大地上,成为了兽族与人类的天然分割屏障,蔓延万里,南至朝阳,北近极北之地。大陆第一高峰圣光峰在此伫立,大陆第一长江洛水也自此流出。
这座山脉叫神陨山脉,传说这是诸神殒落的地方,那漫山遍野的朱红血枫就是神血染成的。
但是此时殒神山脉却看不到那漫江碧透,层林尽染的壮阔场面,因为现在是冬天,整条山脉都染成了白色,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殒神山脉绵延万里,由于地处几方势力交界处的敏感地带,紧邻着藏龙大高原,这里人迹罕至,久而久之,无数野兽和魔兽逐渐汇聚在这里,不同的是兽地的魔兽多是成群成族,分地而治,社会结构更似人类,而殒神山脉里大多是独行侠或者小族群,实力为尊。
一道强大的力场将陨神山脉奇异地分为两个泾渭分明的部分,一部分为陨神禁地,一部分为魔兽森林。
禁地之所以为禁地,是因为禁止所有魔兽和魔法师进入,但在陨神传说的吸引下,无数魔兽聚集在陨神山脉的外围,久而久之,就被称作魔兽森林。
然而在陨神禁地内部,群山深处难得的一块平缓地带,一座村庄静静的坐落在洛水河畔,那是白村,只有十几户人家。
冬日午后的暖阳总是令人欣喜的,阳光洒下仿佛为整个村子都铺上了一层金子。罗修正斜靠在白村晒谷场旁的大树上,看着两个小人在晒谷场上放风筝——晒谷场很空旷,山间的风刚好适合。
那小女孩儿一身棕色棉袄,头顶还带着一顶狗皮帽子,只露出通红的小脸蛋,欢喜地扯着风筝在偌大的晒谷场奔跑、雀跃,煞是可爱。光头小男孩儿跟在他身后,头却仰天望,紧紧地盯着飞舞的风筝,时不时发出憨憨的笑声,大光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人面容皆是稚嫩,身材却大不相同,小女孩儿身材娇小,体态轻盈,小男孩却身材高大,已初见虎背熊腰之姿。
见二人玩的不亦乐乎,罗修紧了紧领口,微眯眼,享受这静谧的阳光,心神却直游驰到九天之外去了。
白村白村,村里人自然都姓白,不过眼前的这几人除外。
他是孤儿,父母在他的印象里只是两道背影,一道巍峨如山,一道温柔似水。那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和他一样,从小由老族长养大。男孩叫邱宇,女孩叫云兮,从小便总是跟罗秀身后。
阳光很好,白雪很好,欢呼雀跃的两个小人也很好。一切都很好。或许,这就是他的一切。
忽然较小的女孩儿气呼呼跑道罗修面前,噘嘴抱怨道:“罗修哥哥,邱宇他欺负我!”边说还边配合着梨花带雨,泪水止也止不住。
罗修忙伸手擦干小女孩脸上的泪水:“停,先别哭!”他摆出一个暂停的手势,又无奈地看向紧随而来的光头小男孩儿:“你又怎么惹着她了?”
“罗修哥,我......那个......轻轻一扯,它就......断了。”小男孩儿邱宇涨红了脸,摸着光头不好意的说。
“云兮,那我在给你做一个好了。”罗修宠溺的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说道,“下次小心点。还有,这么冷的天,别动不动就哭,鼻涕都冻住了。”
云兮立刻破涕为笑,嘻嘻地说道:“罗修哥哥最好了。”说着恶狠狠瞪了邱宇一眼,脸色变得变三月的天还快。
邱宇打了一个寒噤,缩了缩脖子,躲到了罗修身后。
“嗷呜!”
一只幼狼突然蹦出,摆了摆大尾巴,敏捷的扑向邱宇。邱宇大怒,“小狼,还来!”说着一拳迎上了幼狼。
幼狼灵活的尾巴一扫,熟练的跳到了邱宇的胳膊上,顺着臂膀一路跑到大光头上,翘起后腿......撒了一泡尿!撒过尿后,像是宣布完了领土主权,扫扫尾巴,心满意足的跳下邱宇头顶,昂首阔步走去,只留下一脸窘色的邱宇站在原地,无能狂怒。
与此同时,殒神禁地外,魔兽森林深处。
一位青衣中年男子正站在那道无形的结界前,遥遥的注视着那擎天之峰,他的身旁一只青鸟轻轻梳理羽毛,嘴吐人言:“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男子转头,露出略有无奈而忐忑的神情:“前辈,云家欠你一个人情。”
青鸟撇撇嘴:“小事尔,没我你也能到这里。”
男子对着青鸟拜了拜,笑道:“省了许多麻烦。”
青鸟傲然,迈着碎步离去,只留青衣男子在原地。
伫立久久,青衣男子面色几番变幻,许久猛然扬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长舒一口气,迈步向前,跨入结界。
脚一踏入,一道强大的气息便锁定了他,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青色令牌,令牌的正面镂着繁复的云纹,汇聚成“云唐”二字,正面却十分简洁,上刻着古朴的两个字——陨神。
“晚辈云纵连,持先祖令,来此寻亲。”青衣男子云纵连连忙停脚,对着身前空气拜了拜,高声道。身为虚界圣者,世家之主,他深知陨神山脉的水深,不敢放肆。
一道充满光明气息的神念扫过,似乎验证青色令牌的真实性,群山深处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准了!速去速回,不要惹事哦!”
云纵连平步青云,脚踏虚空,急速向白村方向掠去。
“这是你的风筝吗?”云纵连降落在地上,轻声问云兮。
云兮仰起小脸看着云纵连,丝毫不因为忽然见到一个陌生人而惊讶或者害怕,说道:“不是,是罗修哥哥的。”她说完后又食指拄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嘿嘿笑道:“不过,也算是我的吧,谢谢大叔!还有,大叔你是飞过来的吗?我看你‘嗖’的一声就下来了。”
大叔......云纵连嘴角抽了抽,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嘛,倒是可以给她一场造化。于是他笑着问道:“是啊!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云兮。大叔你好厉害呀!”云兮回答道。
“云兮。”云纵连身一颤,不禁抖动起来,脑海里拂过许多事。
“你能给我一滴血吗?”云纵连慈祥地笑着,努力是自己更和蔼一点。
“会很痛的。可感觉大叔你很亲切啊。”女孩儿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满是纠结,最终咬咬牙,伸出手,“你轻点。”
“不会痛的。”云纵连眼里满是怜惜,心里暗自想,和你母亲还真像呢,都这么好骗......
说着他虚空一拈,气流汇聚,一根青色细针出现,飞快的在云兮手指上扎了一下,带出一滴血,没有一丝伤口。他又在自己手上扎了一下,口中念念由此,一个秘法施展出来,两滴血缓缓地融合在一起。
果然是她,她果然在这里。还没去问,这......这来的太突然。本以为会费一番周折的。
云纵连神念扫过,并未有人发觉。
果然,这村子,终究还是没落了。他暗想。
回忆再一次如潮水涌来,眼前的小女孩似乎与她模糊在了一起,那个午后,那对兄妹,那些往事.......如果再来一次,他会怎么选?
“怪不得一见她就有种亲切感。”云纵连暗道,有突然想起,“那个人的孩子似乎就叫罗修吧。”
“大叔你怎么了?”小小女孩的声音传出,将云纵连从回忆中拉出。
“没什么。”云纵连的眼神更慈祥了,心中想着今天还真是顺利,他靠近云兮,蹲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回答:“云兮啊,你想飞吗?想飞的话我可以带你飞哦。”
“不行,我得问问罗修哥哥和族长爷爷才行。”云兮后退一步,严肃的拒绝,小脸上却满是期待。
这时,做完新风筝的罗修刚好带着小狼走回来。罗修见云兮正和一个陌生人说话,跨向前一步,挡在了二人中间,仰头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叫云纵连,是云兮的父亲,来接她回家。”云纵连回答道,说着一挥手,一道柔风卷起云兮,他现在很高兴,“小家伙有缘再见。”
“罗修哥哥,救我。”云兮哭喊道,“我才不要和你走,这就是我的家。”
云纵连眸子一暗,却并未理会云兮的反应,径直升空。
罗修扑向前,抓住云纵连的上衣后摆,与此同时,小狼也长啸一声,咬住他的袖口。云纵连屈指一弹,一道柔风将一狼一人吹走,清风化作囚笼,将他们困在原地,却并未伤害他们。云纵连转身,带着云兮飞向天空。
“罗修哥,怎么了?”处理完狼尿的邱宇刚回到晒谷场,见此,大喊道。
“咦?雷狱的传人,顺便将你也带回去了吧,邱老头会感谢我吧。”云纵连看向邱宇,自语道,又是一道气流,将邱宇也卷起。
“不!”罗修大喊,狠狠地打出一拳,隐约间拳头上泛着星辉,竟打破束缚,又一次冲向云纵连。少年的力气,竟格外的大。
云纵连挥手,再一次击退罗修。罗修起身,浑然不顾身上的尘雪,又一次冲上。
击退,冲上,击退,冲上......
“罗修哥!”
罗修哥哥!“
二人起身喊道。
一次又一次的击退,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有一些人,你尽可以毁灭他,可就是打不败他。
此时云纵连心中不禁升一丝敬意,随后轻轻一声叹息:“和你父亲还真像呢!”说罢,扔下一块令牌,看着眼睛发红的罗修说道:“等你长大了,可以到昊天宗找我。”
云纵连动用精神力,无形的力量如箭般冲出,纯粹的精神冲击将罗修击晕。随后,云纵连带着二人冲天而起,不一会儿便变成三粒黑点,消失在天际。
小狼将令牌叼到罗修身旁,轻轻咬扯他的裤腿。许久,罗修缓过神来,捡起那青色令牌,茫然的瞅向天空。令牌金属质地,摸起凉冰冰的。
令牌背后云纹繁复,正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云纵连。
傍晚,族长家里。
众人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白天发生的事儿。
“罗修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出生就死了母亲,父亲消失不见,此事他也是无能为力,不该怪他。”一位中年妇女说道。
“七婶儿话可不能这么说,记着他出生时的十色光球吗,依我看,他就是诅咒之子,克死了父母。他出生后那三年大旱说不定和他有关呢!”一位青年轻佻的说。
“住口!大旱是天灾,母亡父走是人祸,岂能赖到孩子头上!如果没有他父亲,你们......你们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三叔公怒道,老一辈的人知道的事情总归多一些。
“咳咳!”沉默许久的族长终于开口说话,“小星将云兮交给我们那时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云兮姓云,就代表小星还让她认那个父亲,那这就是家事,既然是家事,那就由他们自己解决。”
老族长一番话,算是给这件事下了一个定论。
昏黄的灯光洒下,老族长本就佝偻的身影显得更加苍老了,白鬓如霜,老族长转过身,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众人沉默,都一一退去。
屋中烛火昏黄,老村长看着跳跃的明黄色火苗,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着:“尘天云,雷狱邱......”
“呜呜!”小狼轻轻舔了舔他的手,低闷地呜声提醒着他。
窗外的罗修将屋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轻轻抚摸小狼,另一只手却暗自攥紧了拳头,“诅咒之子吗?”
月光如水,泄入人间,雪与月相映,显得更加皎洁。无声的泪水缓缓流下罗修低下头,“小兮,小邱,对不起。”
月光清冷的照下,两行泪打落在地上,寂静的夜里,声音格外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