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他吗？一班女生可喜欢他了，他们班学委听说还追他呢，就那个瘦瘦高高的女生，脾气很辣的……”
穆唯瑾的脚步猛地停住：“你说谁？”
同伴瞪大了眼：“王鸣辉啊，合着我讲半天你都不知道我说谁。”
“不是说他。”穆唯瑾皱眉，“你说谁追……”他顿了一下，觉得这个词莫名的膈应，“一班？”
“就那谁嘛，”同伴不在乎地拍着球往前走，忽然觉得不对，“等会，那个女生是不是也跟你传过绯闻来着？”
穆唯瑾脸色沉了下去：“别乱说。”
“哦。”男生间的八卦一般也就那样，没什么刨根问底的精神。同伴很快追上了同队其他的几个男生，一群人笑笑闹闹哄成一团。
穆唯瑾抄手跟着后面，忽然觉得秋日的阳光晃眼得过分。
晚上他依旧看到宋瑜，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着习题本折腾三角形的证明。他明明可以直接问的，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他直觉性地觉得，这肯定是个假传言。
宋瑜不是藏得住事的性格，她要是当真有喜欢的人——当然不是七班的那谁谁，他是说，随便什么人——如果有，那她肯定会告诉他，至少也会说漏嘴。
但是为什么偏偏说她？明明她和王鸣辉根本没有交集……
不对。
穆唯瑾停下来，发现自己同样的算式写了两行。他盯着一模一样的算式看了一会，记起宋瑜和绯闻对象王鸣辉都是同一个物理老师的课代表。
那又怎么样？他也是，不过区区一个课代表而已，就那点交集……
他抬眸望向宋瑜，她就坐在他侧边，眉毛皱着，手里拿着他的橡皮，用着他的铅笔，全神贯注地画辅助线。
穆唯瑾笑了笑，把那行重复的算式划掉，起身问她：“宋瑜，要不要饮料？”
*
没过两天就是黄天宇生日。
五小的学生七成都在五中，碰上熟悉的人再正常不过。穆唯瑾恰巧就和黄天宇分在一个班，虽然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变得更密切。
有些人天生就是孤狼性子，何况穆唯瑾是从来不会缺朋友的。
男生之间也没有女生那样习惯性秘密共享，爱说不说，起哄就完事了。谁耐烦听心事剖白，不如看看球赛。
“今晚新城KTV，来不来？吴越已经开好厢了。”
“行啊。”
他与黄天宇在教学楼下方分开，顶着三十八度热浪直奔目的地。走廊的灯光照有限，金色印花墙纸被光照得斑驳，像是战后废墟里的花样。
“那个女生，她不是你们班学委吗？他们在一起了，你们班上一点传言都没有吗？”
我他妈也想知道。穆唯瑾面无表情地听着，开门那一瞬间他震惊得说话都忘了。他的第一想法是：我应该告诉他今天有这场生日会的。
然后想：黄天宇疯了吧。
再然后：谁告诉我这究竟什么情况啊？
而现在宋瑜站在他面前，问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很好。穆唯瑾很难描述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好像荒谬到了极点，他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戏剧人物。怒火爆炸一样冲上大脑，又被理智强压下来，激烈地对峙着。他觉得可笑至极，又难以置信，原来他在她心中竟然是这种人。
原来他始终没有了解过她。
他甩袖而去。
那几天的夜晚热得可怕，穆唯瑾在床上辗转反侧，风扇在黑暗里呼呼摇着头，“嘎吱——”，细微的锐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听见隔壁外公的呼噜声，还有外婆间或的咳嗽。
他忽然好笑极了，他为什么不直接答应父母去日/本？南城不是没有值得留恋的，但是放下也很轻易。
他们已经催了他很久。从六年级开始，每年定点吵架话题就是他的升学。穆唯瑾已经习惯了电话里的三方会谈，父母不止一次表露出想把他接走的意愿，只是他一直不松口。
他是不太习惯日/本学校，但是那只是个小问题。
很小很小的问题。
还是热，席子像着火一样烫，他躺过的地方都是一片炙热。穆唯瑾索性起身，他走到窗前，看见外面漆黑的夜空。一弯细到几乎看不见的月亮底下，黑黢黢的建筑物静默着。有风刮过，还是那种黏腻炎热的味道。
穆唯瑾下定决心，明天，明天他就和父母通电话，答应他们去日/本上学。
*
在他答应父母的当天下午，南城就迎来了毫无预兆的大降温。气温猛跌近十度，狂风大作。
放下电话时穆唯瑾才生出一丝后悔，这个决定做得草率，而且冲动。确实是太冲动了，其实细想起来事情也未必有这样糟。
整一个下午他的心情都因为这个杂乱不已，他甚至开始给宋瑜找理由：她不是一向是这样？想到什么说什么，她也许不是有意，只是单纯地问一问……何况问出来总比在背后暗暗怀疑来得好，她愿意问总还是证明她还信任他。
穆唯瑾丢开笔，觉得太阳穴跳得厉害。
学委还在这个时候找他道歉：“穆唯瑾，我那天不知道是这种情况……我要是知道你们想要给黄天宇庆生，我肯定不会去的。只是那天我和他正好碰到，然后他……”
穆唯瑾没耐心再听下去，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神情更觉得厌烦：“都过去了，你也不用同我说这些。”
被毁了生日会的人又不是他。
脑袋抽了突然要带个不熟悉的女生进入私密社交圈的人也不是他。
“可是……”女生咬着唇还想解释，穆唯瑾冷淡地打断了她：“你很闲？那数学作业你去送吧。”
她委委屈屈地应了。
穆唯瑾无心探究她和黄天宇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也许果真和她说的一样，只是普通同学。但当天就能解释清楚的事为何要拖到几天后？他想起金信子当时惨白的脸和不敢置信的眼睛，还有宋瑜……
那双杏眼又浮现在他脑海里，让他越发心浮气躁。
“穆哥，”班上有男生叫他，“物理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办公室在上一楼，他沿着楼梯上去，风声尖锐地转过楼道，“呼——”地一下把榕树巨大的树冠歪向一边。穆唯瑾走进办公室，开始担心那株可怜的榕树会不会断掉。
“风这么大？”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猛然弹开，把物理老师吓一大跳，“这次测验的答案，你回去带着同学先对一下。”
“好。”穆唯瑾点头，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猛烈的风又一次袭击了办公室的小铁门，“乌拉”一下穿过他的鬓角带起哗啦啦的纸张。
他的思绪也好像被大风猛烈刮过，豁然开朗。
既然都决定要走了，他何必想那么多？
总归也呆不了多久了，还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未免也太小气。穆唯瑾折起物理答案放进口袋，心想，晚上去找宋瑜把这件事说清楚好了。
他正想着，忽然停下了脚步。
大办公室门口，王鸣辉站在那里，宁冰挽着宋瑜。她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只看得到她马尾辫下露出来的一截俏生生的脖子。宁冰亲热地靠在她身上，被王鸣辉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比前一次还要猛烈的怒火轰然席卷了他，穆唯瑾大步走上前，仿佛听见理智断弦的声音。
“你们堵在这里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