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昊从电梯里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他没有急着去按墙上的电灯开关，他知道，如果真的有需要，房里的主人一定会打开电灯。
他脱下皮鞋，根据自己的记忆从在玄关柜上换上拖鞋，他双手提着两个袋子，显得有些不方便。
他跨上了几步，精准地在一个地方停下。然后右转，面前竟有些森森蓝光，投过蓝光，依稀可以看到身后巨大的影子。
秋雨昊倚在墙壁上，开口道：“怎么样，稍微有点适应了吧。”
“啊，大概差不多了吧。”黑暗中，发出了开馆的声音，蓝光在一时间变成绿光，一个沉稳的男声道：“怎么？又到吃饭时间了？”
“你怎么就想着吃。”秋雨昊十分恨铁不成钢地举起手中的塑料快餐盒：“不过确实也到饭点了。”
“哦，那你为什么不开灯。”
“我这不怕影响到你嘛。”
“你不开灯我都不知道你在哪，你还想怎么跟我聊天。”
秋雨昊唉了一声，在墙上摸索了一下，很快摸到开关，“啪”的一下，暖色系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呦，挺长时间不见，帅了不少嘛。”秋雨昊嘿嘿一笑。
“别打趣我了。”王钰扰扰头，他的头发因为长时间没有修建几乎快变成一个鸡窝了，嘴边长出了密密的胡渣，眼袋沉得都快陷下去了，简直不能用憔悴来形容。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形状怪异的头盔，上面连着密密麻麻的导线，很显然，他刚刚把它脱下来。
秋雨昊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并不是第一次来，相反，他来的次数比起老军官和林武安来得数量加起来还要多。非要说的话，他都快变成王钰的御用保姆了。
地下房间不超过一百平方米，却埋在了地下五十多米深。天花板连着一个巨大的泵，整个地下房间的呼吸系统全靠它来完成。
这是林武安特批批下来的S级禁区，但并没有重兵把手。一是没必要，二是现在全城戒备，也已经挤不出人手了。
“辛苦你了。”秋雨昊笑笑，口气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啊，我知道。”王钰双臂发力试图让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可是他的手臂一软，竟重新跌坐在床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人类嘛。”
“没事吧。”秋雨昊关切地向前，毕竟他知道这个计划会给当事人带来巨大的负荷。“会不会是有什么后遗症？”
“没事。”王钰摆摆手，细汗顺着额头流下，很显然，此刻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房间不大，除了这张小床，就只剩下他面前这面不大的桌子。桌子上堆着吃剩的快餐盒，还有被打翻的饮料瓶，地上也是如此。其实有时候他更想喝酒，不过条件不允许，他也只能以饮料代酒。
“先吃吧。”秋雨昊把快餐盒递给他，后者点点头，用袖子推开堆得满满的小桌子。饮料瓶和塑料快餐哗啦哗啦掉了一地。
秋雨昊没有表示，这场面他见了不止一次，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一想到他所承受的，也就任他去吧。
王钰是两个月前被送进来的，原因只有两个字--备战。
那段时间正好是外星文明被炒的沸沸扬扬的时候，在世界上所有人都在怀疑在恐惧时，林武安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备战。
他们的提议很快就得到老军官和秋雨昊的支持，并且在月底的上报上得到了通过，上级秉着预防最坏的情况的态度批下了这份文件。
而这个计划的内容就是：战斗打响之前，要打造一个能与其针锋相对的最终兵器。
这就是“复仇女神”计划。
最终兵器的候选人的条件之一就是必须符合自身能对外星文明产生威慑作用，说白了就是得具有黄金血。
林武安曾经派人调查，以他的能力能找到拥有黄金血血统的整个世界上现存的只有三人--一个是日本的孕妇，一个是印度的僧人，最后一个，就是王钰。
所以王钰直接跳过了观测期，直接从“复仇女神”计划的候选者变成了参与者。
这个计划简单粗暴，需要的就是能掌握人类的最终兵器--加百列号。
说起这个加百列号，其实也挺搞笑的，这个主意来源于一名日本的宅男。他说要是真的得打战，那我们绝对是弱势方，那我们就得做一个能和敌人正面对抗并且不弱于下风的机器人--我把他命名为加百列号！
结果……这个计划还真通过了。
整个加百列号身高十八米，体宽四米。说是加百列，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高达。白色的外观，向外开放的巨型机械翅膀，全副武装的能量炮，全部符合原著的形象。
这几乎是几个国家联合产出的至高杰作。机身采用厚重的钨合金，密度和硬度几乎都达到了极限。还有复杂的操控系统和氧气袋，为了适应高空作战，他们连这个都想出来了。
而王钰的任务，就是尽快适应这台笨重的机器。
亲自驾驶绝对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如果因为操作失误王钰挂了怎么办，就是这台高达，价格绝对低不下十个亿。还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而且这还是秘密武器，被外星人看到那就什么都完了。
于是，老军官想出了另一个办法--VR操纵。
2055年，VR（虚拟现实）技术已经基本完善，只要让王钰实行VR模拟操纵，那想要学会操控这台大家伙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VR只能实行系统性的模拟，精准模拟即使放到现在依然还是一个难题，但是这玩意不百分百精准模拟是绝对不行的。
谁知道你模拟的时候控制的好好的，但当你一旦实际操控的时候把自爆当飞弹用了，那怎么办？
顺带一提，这玩意还真配带自爆功能。
精准操控必须实现，这东西不是开玩笑，一定要让真正高达的操控和虚拟模拟一模一样。但是当真正模拟的一模一样的时候，对脑部的负荷就很大了。
而且王钰还必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进行八小时以上的训练，憔悴如此也毫无办法。
王钰打开塑料盒，是卤面和排骨汤，还有一个炒肉片和一个煮白菜。林武安少将说了，王钰所受的煎熬和承受的风险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就算这方面我们帮不了他，但起码营养还是要到位的。
别看这份快餐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在战争时期，这一顿可是相当于满汉全席，而且弄到这一顿还得拖不少关系。林武安少将也是下了血本的。
“伙食还不错啊。”王钰有气无力地说，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口肉塞进嘴里。
“那必须的，老大交代的，马虎不得啊。”秋雨昊笑笑，他和林武安并非上下级关系，只不过是和他们待的久了，渐渐地也就改口了。
秋雨昊背靠着墙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王钰，王钰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吃饭。他们似乎打成了默契，或者是早已经习惯了，二者都没有觉得不自然。
等王钰吃得差不多了，秋雨昊从地上拿起了两瓶葡萄酒。
王钰瞪大了眼睛，他是绝不允许喝酒的，这里也是绝对禁酒的。秋雨昊以前也绝不会带着酒过来见他。他还没没品到自己喝酒诱惑他。
“我去，葡萄酒你也能带进来？厉害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样我很害怕啊。”王钰震惊之余，又吸溜吸溜了一口卤面。
秋雨昊没说话，又从另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碟子，倒了半碟盐炒花生米。接着把床头柜子粗暴的拉出来，放屁股下当椅子用，反正柜子里什么也没放。
“你……”王钰喝汤的手顿了一下，“到底要干嘛？”
“事先没准备杯子，吹瓶凑合一下吧。”秋雨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拿起一瓶葡萄酒，用手拉开瓶塞，仰天灌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
“要打战了。”
“我知道要打战了，可也不至于……”
“不，是马上就要开战了。”秋雨昊拉开衣服，他今天穿着一件纯黑夹克，并没有穿军服。他拿出一叠叠得方方正正的报纸，递给他：“看看。”
王钰停下筷子，不明所以地接过报纸。上面有一张黑白的图片，是一个灰黑色的圆盘状东西，四周环绕着黑色的长条，看起来庞大无比。
“这是这几天的实时新闻，你呆在这大概没听说吧？前几周人类和外星文明开了个什么谈判会，哼，现在想想就是个笑话，和那帮畜生有什么可谈的？”说着，他又喝了一大口，“我看国际上的那些家伙也是被冲昏了头脑了。”
王钰一言不发，他在这确实接触不到外面的事情，他正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快速地浏览报纸上的新闻。
“敌人的飞船已经悬在我们头顶了。”秋雨昊红着脸，他大概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他的酒量本就不好，此刻却是越说越大声：“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战争一触即发！我们已经把所有的军事精锐集合在一起了，那帮畜生大概也一样。”
“我知道了。”王钰长出一口气，合上了面前的报纸，他已经基本上了解了全部内容：“看来老大想的是对的。”
“啊？”秋雨昊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没错，幸亏他看的比别人远些，提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好让人类有个准备。不然的话，呵呵，那帮自以为是的家伙大概已经在哭天喊地了吧。”
“确实如此，那我的能力也没有白费。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我要被调走了是吧。”
“啊，没错。”秋雨昊总算停止了他的侃侃而谈，“我就是来通知你这个的，怎么样，那个大家伙操控的怎么样了？”
“基本上弄明白了。”王钰实话实话，每次他练习操控都会有一个专门陪练，他应该是参与高达开发的科学家，对每一个领域都了如指掌。有时候王钰是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记住那么多繁琐复杂的按键的。
“可别基本呐，人类的命运可都掌握在你这家伙手上了，偶尔也给我认真一点啊。”秋雨昊笑笑，满脸通红，酒气散发开来。
“我知道。”王钰也笑笑，拉开了另一瓶葡萄酒的瓶塞，幸亏是软木塞，不然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肯定是不可能开起来的：“走一个！”
两瓶葡萄酒碰杯，发出“哐当”的声音。
“这里是得废掉了吧，那我以后是分配到哪？”王钰放下酒瓶，用一次性筷子去夹花生米。
“肯定不会是以前的部门。”秋雨昊声音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喝酒了的缘故：“以你现在的情况，肯定得到哪都被保护啊，还得是总统级别的。”
王钰笑笑不说话，他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
“今天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明日都得会自己的岗位，全面把守地球，直到死了的那一刻。”秋雨昊又道，声音有些低沉，“也许死了都不会见面，所以才想自作主张的最后再喝一杯。”
“……”
“其实酒这东西吧，小时候喝觉得苦，长大了不仅觉得苦，还觉得涩。”他摇了摇手中的酒瓶，皱眉道：“所以我才不喜欢喝酒，可又觉得有时候非喝不可。它会让你稍微抛弃痛苦，所以酒才这么难喝，却又让人难以忘怀。”
“嗯。”王钰轻轻点头，秋雨昊瓶里的酒已经见底。
就在王钰以为他会沉沉睡去的时候，秋雨昊从腰间掏出了一件什么东西，拍在了桌上。
那是一把格洛克手枪，是他曾经的配枪。他升上少尉的时候林武安少将给他的，说是要庆祝他步步高升。来这里的时候老军官拿走了他的配枪，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拿着吧。”秋雨昊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似乎马上就能睡着，“这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一把枪。”
“最厉害？”
“嗯。林武安把他拿到技术开发部改装过。弹壳里装得不是火药，而是经过抗凝处理过后的……你的血！这种子弹一旦命中目标弹头就会打开，从而成为对抗外星文明最强的武器。不过只有七发子弹，而且这玩意也没法量产，你自己带着防身吧。”
王钰接过手枪，秋雨昊立马像是虚脱一样地趴在了桌子上，他醉了。也许在最后的时刻还能宿醉，也是一种幸运吧。
王钰拉开弹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七发子弹。和原来的黄铜子弹不一样，每一颗子弹的外观都包裹成了鲜红色。弹头是一个个软软的塑料盖，其透明的外观还可以看到里面殷红的鲜血。
王钰把手枪塞进裤带，从床头拉出一件唯一的黑色风衣。向电梯的方向大步踏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明明连目的地都不清楚。可是他觉得自己又非去不可，霎时间，他只觉得自己是陈桥兵变然后黄饱加身的宋太祖，已经被逼的无处可走，也有着自己必须去完成的使命。
他的身体因为缺少运动变得迟缓无力，大脑又因为超负荷变得剧痛难忍。
他回头看了眼秋雨昊，他大概睡熟了，微微打着鼾。他按下电梯按钮。朝上的三角形亮了起来，他呼了一口气，祈祷外面没有变得很冷。
“呐……”大概是感觉到王钰要走了，秋雨昊的声音传来，缥缈虚无，亦真亦幻。原来他没睡着。
叮咚！电梯门开了，王钰两步走上电梯。
“来年……不，要是还有来年的话，咱们再喝一杯吧。”
他的声音越变越小，现在他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啊……”电梯门关闭，遮住了王钰在此刻变得如此坚毅的面孔：“那还用说。”
天空漆黑一片，风却依然呼啸。王钰裹了裹黑色的风衣，融入了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