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人如兵蚁，站的很密。密到任谁走过胸口都会压着一口气的气氛中，一人一驴，如入无人之境，却出了有人之境，入了无人之境。
城门重闭，那人并驴才歪歪扭扭行起路。
官道上游人绝迹，偶有沙尘惊扰，晨时也都安宁。天光渐渐放明，那驴也终于在摇摇晃晃一段路走，平稳了。
“呼——这外边好像也不比里面自在啊。不过这种压抑，是自己吓自己的吧？”
为了掩人耳目，驴上那人假模假式的背了个包袱。
打着哈欠，顶着浅浅的眼袋，李尔尔有些心不在焉。
大道朝天，我走哪边？算了算了，走到哪算哪吧。
半日后。
“李小子，你往哪跑？你要去曹营？”
郭不刚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曹营？不错的去处。
李尔尔不动声色，去不去曹营又不是我说了算。
驴说了也不算。
主要是以玄雍为目的地，取道夷陵最快，而除非绕王者大陆逆行一圈，否则不管从哪个方向走，都绕不开曹军驻地。
郭不刚难道以为他提前看好地图要绕路避开营地？
手在袖里摸摸，“前辈无须在意，曹营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何况我就是一名平凡的魏国百姓，百姓。”
“tui…你小子态度放端正一点。不要以为现在天高任你飞了……”
……
“小齐，又起早去...走步啊？”小白推开窗，倚着窗口，向外看去。
自从小齐新居落成，就请了小白和老杜两个在长安还没房的朋友来长住。
老杜本来是拒绝的，但是小齐盛情难却，就想着住两天。
但这住着住着就...太舒心了。
小齐笑道：“小白同去否？”
“诶，不必不必，走步是齐兄之乐，却非吾之乐。”
小齐笑笑，应道：“白兄说的是，那么，是否要我带朝食回来？”
小白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小齐，再摸了摸肚皮。
很诚实地点点头：“我要豆浆、白馍，杜哥好像还没起来，那就老模样？”
小齐点点头，昂首就出去了。
长安很大，小齐也是个外地人，但他游走长安相当自如。
从这条街到那条街。
买过早点，再从那条街到别的巷里。
他轻轻叩门。
“来了来了，稍等。”
“吱呀~”
开门的是个老头，须发半白。
“尊驾有何贵干啊？”
小齐忙弯腰拱手，“不敢称尊驾，敢问老丈，苏慕苏姑娘可是住在此处？”
老头捋着白须，打量着小齐，身量不算高大，白白净净的。
“噢，你就是苏姑娘说的白小先生吧？”
小齐心头咯噔一声，“老丈，苏姑娘去哪了？”
老头倒是从容淡定，重复了一遍，“是否白小先生？”
“并不是，不过小白是在下的友人。敢问老丈，苏姑娘出了甚要紧事么？”
老倌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曾。你既说白小先生是你友人，可将他寻来。苏姑娘留了些话，我需要当面对他说。”
小齐皱着眉头，“可您并不识得小白，方才还错将我认成他。假若我有意诓您...”
话没说尽，但懂得都懂。
“老头子我还不糊涂，你快去罢。”
小齐“诶”地一声，快走了两步，又回过神来，把手里的吃食往地上一放。
逃也似的。
奔走了。
老头看着他的背影，捡起石板地上的白馍豆浆。
“年青人，真是奢靡。”
却说小齐丢在一粒银子，抢了驾马车快马加鞭回了家。
......
“小白，你说小齐买这宅子花了多少银两？”老杜起来了，净过面就躺在庭院里的草地上，看着飘着云的天。
“怎么着也得两三百两吧？”
小白比老杜起得早，叼着根草坪上拔来的草。
老杜翻了个身，侧着背对小白，冒酸气道：“两三百两老兄我还是有的，宅子哪里买？”
小白摊摊手，“回头让小齐给你找。”
老杜气笑了，你小子是真不明白啊。
“小齐真是你的好兄弟。”
小白龇牙乐道：“那当然，也是杜哥你的好兄弟啊。”
“长安寸土寸金，治平巷这么大的宅子，没有一万两怕拿不下来。”
小白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不能吧？贺哥家比这不还大些吗？”
“你贺哥已经是而立之年了，家中底子也殷实。那也只是买在长明巷，若论价值，恐怕还是小齐这更贵一点。”
小白“噢”地一声，“那就好，不用怕把小齐吃穷了。”
老杜躺平，闭眼，沉默。
小白看他没声了，想是还没吃饭饿了。很善解人意的，也不说话了。
没多会，就在老杜要躺不住的时候。景墙外传来脚步声。
“小白，快跟我走……苏姑娘走了……”
小齐喘着粗气，大声喊着，脚步有些踉跄。
小白把嘴里的草一吐，就往外走。
老杜脸上贴着那根草，有些六神无主，慌忙爬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小齐停了停，是啊，发生什么事了？
开始思考……
陷入深思。
放弃思考。
他直接扯住小白的手，“没时间解释了，和我走就是了。”
小齐驱车，小白坐在马车里，好像位置上生了刺一般坐不住，心中浮想联翩，俱是苏慕的喜乐言笑。
少女活泼欢悦踢着蹴鞠，捣药时的认真、心不在焉、嘴角上扬。
喝茶时眯起的眼。
和...
等他怔怔回神，小齐已经停下马车，一脸担忧。
“小白，到了。”
小白“唰”地一下站起来，脑袋撞在马车顶上，又坐了回去。
马蹄声又响起。
没两步。
“迂——”
“老丈，我来了。”
天已大亮，青石巷里的红木门敞开着。
小齐目眦欲裂。
一个猛子冲进去。
“诶，老丈你没事啊？”
老人坐在椅上，手里端着茶，“毛毛躁躁的，人带来了吗？”
脑补了老人被灭口的小齐松了一口气，开朗笑道：“带来了带来了。”
小白这时也已进门了。
“老丈，苏姑娘怎么了？”
他瞪着眼，蹲在老倌身前。
“不忙，你真是白小先生？”
小白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敢当老丈先生之名，不过小子确是苏姑娘之友。”
老头瞅着他，“你这反应不像苏姑娘的朋友，倒像是...”
小白眨眨眼，小齐已经开始笑了。
“属意于苏姑娘。”
小白脸色涨红，从地上站起来。身形晃了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老头倒没再笑他，说道：“你是不是白小先生，你我说了都不算。我且问你，山水有相逢？”
小白应道：
“一程又一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