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八角岭,四方八面通。
生者逢其路,哀叹不可行。
那战过后,几年内八角岭无人敢进,宁绕远,不过岭,这句话罕见地成为五山人的共识。
五山历一七四一年,寒冬。
凌冽的东风呼呼刮着,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兵士的尸体遍地,死相各异。鲜血在地上流淌,像春融时的积雪,缓缓汇聚成血色的小溪,本是黄褐色土地,此时却是染成了深红。战场就像是屠宰场,人们狰狞着面孔,野兽般的咆哮,暴起青筋地挥砍,每个人都扮演着屠夫,每个人又扮演着羔羊,没有规则,没有道德,有的只是兵器的碰撞,血液的流淌。
嗷的一声,嗜血的狼犬扑在人的身上尽情的撕咬,咬不穿盔甲,便直奔脖子而去,兵士惊恐挣扎,双手死死地挡着,身体有力又无力地扭动着。他终于在慌乱之中扼住了狼犬的脖子,拼命地要挣脱它!可紧接着又有三条狼犬冲了过来,扯着他的手,腿,脖子,想要把人分割一般,利齿穿过肉躯,几个呼吸之间,兵士便不再挣扎了,然后狼犬转移了目标。人的战争竟也会有猛兽的存在。这也并不稀奇,被驯化后的狼犬可是十分嗜血,用来杀人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杀伐声中,有笛声长鸣,声音穿破云霄,哀转不绝,又如厉鬼嘶鸣,惊恐骇人,笛音鬼魅地传到各个角落,人听了无异,狼犬却发出痛苦的哀鸣,然后猩红着眼睛朝着释放自己的人猛地冲去。
“兽师!快!快杀了他!”
笛声一路高升,在最尖锐之时戛然而止,在苍穹之中留下无尽的空虚,原来是一支利箭射进吹笛者的胸膛,穿透了他的心脏。这名老者最后有些失落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战场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听轰的一声,笛音唤醒了恶魔。一个个囚笼被挣破,咆哮的怒吼震慑人心,巨大的身躯如山峰矗立,漆黑的眼睛更是盯得人心发怵。
“是杀人猿!快!防御!”一边的将领瞪大眼睛,惊恐地怒吼着,胯下的马匹也是胆怯的后退,一声怒吼与其说是稳定军心的需要,不如说是来自内心最自然的胆怯和敬畏。
“杀啊!”另一群人却是士气高昂,不!应该是癫狂!另一群人癫狂的冲向敌人,伴随着杀人猿的怒吼,像是从地狱出来的恶魔,还伴随着地狱的战歌。
锋利的长剑在挥舞,迅猛的箭雨在落下,两军陷入了决战,所有人咆哮着为自己打气,血腥激起了人们内心的疯狂,他们不躲了,任由敌人的攻击砸在自己身上,紧接着奋力的将自己的兵器刺在,砍在敌人身上。有的人手断了,还有牙齿;腿断了,还有长矛;人死了,不过同归于尽罢了。
血腥味四下弥漫,逐渐低落的打杀声衬得这里愈发肃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了,百人、十人!在人眼可见的荒凉死气笼罩下,只剩两人对峙而立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皇子!是你恩人的亲弟弟,是当今王上的亲叔叔!我可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而你只是个下贱的乞丐!滚,滚!离我远一点!滚啊!”姬子夜脚步慌张地向后退去,冷汗浃背,呼吸加促,握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尽管他咆哮的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双目都快张裂,可是脸上还是有着遮掩不住的恐慌,凶狠的气势和后退的步伐,看起来实在是讽刺!
后退着后退着,姬子夜被尸体绊倒了。他吓了一跳,发现有一只手在抓着他,原来是黑甲军的兵士。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姬子夜的腿,恨不得把他的腿扯断,眼神更是吃人一般地看着姬子夜的脖子,脸上充满了悲愤和不解。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兵士在疑问中死去,只是那手却是像铁钳子一样死死地抓住。
姬子夜挣扎着,哀嚎着,用剑拼命地挥砍抓住自己的手,一下,两下,三下,怎么还是砍不断!开始的傲慢没有了,自己尊贵的身份,高贵的血统,也统统不要了,活着,活着,只想活着!可是世界还是很公平的,死神还是来了。
他无情的刺穿了姬子夜的喉咙。一瞬间,姬子夜眼珠瞪得像要掉出来,全身上下止不住的抽搐,鲜血从脖子喷涌而出,顺着剑锋一道道流下,他的双手想要抬起来却是死活抬不动,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死神面无表情,眼睛却是毒蛇般的狠辣。最后战争结束,以黑甲军的首领独孤离一人身生还为代价。
死神一样的独孤离此时像是修罗场出来的人一样,白净的战袍也被干涸的鲜血染成黑褐色,盔甲也有着数不胜数的刀痕,头发凌乱的披散着,战火将他的脸庞熏得黢黑,唯一干净的只有他的眼睛,只是那仅存的净目此时也是黯淡的像死灰一般。
他缓缓抽出剑锋,姬子夜仍是瞪大着双眼,微张开着嘴巴,脸上还保留着死前的不甘,不过现在只是一具死尸罢了。看着眼前的尸体,独孤离突然感到有些空旷,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从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悲愤,伤痛,快感,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具站着的尸体,无声无息。
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了,身体有些晃动,然后勉强的坐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闭上眼睛,好像是睡去,也好像是沉思。他腰间的一块黑白相间的玉,此时仿佛有生命一般,黑白在那里搅动,碰撞,吞噬,看上去很是激烈。
而此时此刻,八角岭的八个出口都已经被巨石封死,八个高大的险峰也是高不可攀,俨然是无处可逃了。何况山口之外,还有着精锐的军队在镇守,就算出去了怕也是难逃。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只见坐在地上的独孤离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一会儿凶狠愤怒,一会儿悲哀愁容,这时平淡安静,那时却又好色奸笑,不一会又是情深似海,七情六欲在他的脸上不停地转化,有时候脸部扭曲的都不像是个人!这时候要是有人看见他的样子,就算是他的亲信也会觉得他现在是一个疯子。此时那块黑白相间的玉也是没有闲着,黑白斗争的更是厉害,一会黑色占上风,一会白色又反扑,你来我往,到最后终于以黑色的微弱优势结束。
这时独孤离恢复了神智,好像又听到了什么声响,然后缓缓转过身去,只见他的瞳孔猛地睁大,无神的眼睛仿佛有了一丝光亮,但随后又是黯淡下来,只是口中有气无力的说道:“婉儿姑娘,你怎么进来的?”
只见他面前的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妙龄女子,披着一黑色貂裘大衣,里面是绣着紫金色曼陀罗花纹的黑色流仙长裙,整个人看上去身材高挑,凹凸有致,有块晶莹剔透的晶体宝石垂在胸口前好像凹陷进去一般,黑色瀑布的长发随意飘落,一双带着魅惑的眼睛有些笑意的看着他,鲜艳的红唇有些打趣地说道:“飞进来的。你还活着,真稀奇!”
独孤离自嘲一笑,“那您可真厉害。让您失望了,我不仅活着,而且,还有力气杀你。”说着独孤离站直了身子,一扫之前的颓废,双目冷眼看着,露出有些神经质的笑容,右手不自觉的握紧长剑。
见这状况,这妩媚佳人却是不慌,眼神上下打趣地看着他,轻舔一下性感的香唇,挑着黛眉,随后摇头有些惋惜地柔声说道,“小家伙,你对这个世界,还是不够了解啊。”
“我不需要了解太多,只用做我该做的事。”独孤离冷冷地说道,然后提剑慢慢地向她走去,“况且,今日之事,姑娘怕是费心了,我五万黑甲军殒落此地,该有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