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2!1!”
“新年快乐!”
“嘭!”“嘭!”“嘭嘭嘭!”
新年倒数结束之后,烟花绽了满天,正在过学生时期最后一个寒假的魏栀,也就是我,正在福利院陪孩子们看春晚过春节。
看烟花的间隙,我注意到有个小男孩拿着打火机准备点捡来的大鞭炮,是放长串鞭炮时没炸到的,引信很短,很危险。
“林林!别点那个!”我朝他大声喊,但烟花的声音太大太响,完全盖住了我的声音。我一时心急,朝他跑去,却在半路随着一声烟花的爆炸声晕倒在地,失去意识。
*
我再醒来时,看到的是一个止不住脸上笑容的俊朗男人,一副古装剧里的打扮,头发束起盘在头顶,眉毛很浓。
我听着这个男人嘴里不住地说着“阿栀,阿栀,我是爹爹”“阿栀,你怎么只哭一声就停了呢?”“阿栀,快去看看你娘亲”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眉目温柔,满脸泪痕却眼角带笑的女人把自己接了过去。
她只唤着“阿栀”,一声又一声。
我很想开口问“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一天天长大,知道了自己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安平王爷,名叫卫卓。那个女人是他的夫人,叫宁云。他们有个大儿子,卫柏,自己是他们的小女儿,名为卫栀。
我醒来那天是他们的女儿卫栀出生的日子,但卫栀出生时没有哭声,郎中说是死胎,卫卓请求郎中尽力医治了许久,才有了一声哭声。
我不知道自己是没喝到孟婆汤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重生了,还是晕倒之后穿越了。但我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回不去了,因为我在这里已经一天天长大,却一点点要回去的迹象都没有。
不过好在,上一辈子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念的人和事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希望林林没有点燃那个鞭炮,如果点燃了,我希望他千万千万不要受伤。
我慢慢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上一世自记事起,我就在孤儿院生活,直到八岁那年被养父母领养才有了家人。可第二年,作为外派医生的养父母去地震地区援助,在当地碰上了余震,再也没有回来。我再一次成了没有家人的孩子。和在孤儿院里保护过自己给过自己温暖的李石分手决裂后,我在那个世界也就再也没有亲近的人了。
长至五岁,我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这里的家人,也习惯了卫栀这个新名字,或者说,是习惯了“卫”这个新姓氏。
但这副躯体很孱弱,郎中说是有心症,胎里带来的病。卫卓夫妇请故友史里帮忙医治调养,奈何他说这需要很长时间,而史里已于数年前携家眷定居林亭山,一年只下山寥寥几次。商量后,卫卓夫妇决定让史里把我带到林亭山上教养,一并养养身体。
*
天刚蒙蒙亮,安平王府门前已停好了一架即将出远门的马车。下人们正陆续将小姐的行李往马车尾部的行李格中放。安平王爷卫卓和夫人云乐郡主宁云正在嘱咐即将离家的小女儿卫栀。
“阿栀,你知道你这一趟是要去做什么吗?”面容姣好的宁云蹲在我面前,左手牵着我,右手一遍又一遍轻轻地抚着要出远门的小女儿细软的头发,强忍着泪水问到。
“女儿知道,我是要和史伯伯去山上,等到养好身体了再回来陪爹爹和娘亲。爹爹说了,史伯伯医术特别好,肯定能让阿栀健健康康地长大。”天真稚子看似一脸认真地回答,手指却不安分的绕着娘亲垂下来的长发在指尖打转。
站在一边身姿挺拔的安平王爷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然后叮嘱道:“阿栀离开家之后要好好听史伯伯的话,不能调皮任性,也不能闯祸闹事给史伯伯添乱,知道吗?要是被我知道你不听话,我就把你最喜欢的小木马拿去送给别的听话的小孩儿,你可就没得玩儿了。”
我转了转脑筋,开口回答:“女儿知道的,爹爹,那要是我听话,您能再给我做个木风车吗?之前那个摔坏了,我可伤心了。”说完还故意瘪了瘪嘴,一脸委屈样,招人心疼得紧。
“乖,只要你好好听话,爹爹什么都给你做。”虽然知道女儿是在装可怜博同情,趁机讨价还价,卫卓还是答应了下来。小女儿身体不好,夫妇俩总想着能对她好些再好些。
卫卓的夫人云乐郡主幼年曾患过一场大病,病好之后病根却未除,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在生了第一个儿子卫柏险些难产之后,他说什么都不赞成夫人再生一个孩子的想法。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卫卓在遍寻神医圣手替夫人看病的过程中,因缘际会与史里成为知音挚友。根据史里的方子悉心调养数年之后,宁云的身体终无大碍。卫卓这才同意了夫人再生一个孩子的提议。
夫妻俩都想再要一个女儿,全了一个“好”字,结果不负所求终于迎来了他们家的小女儿。
万幸夫人这胎产程平安,孩子降生那天院子里的栀子花刚刚开放,满院飘香,卫卓便给女儿取名为“卫栀”。
但和他们从小在武艺方面天资出众的大儿子卫柏不同,我天生体弱,每每动作大了就会心悸不止,虽然活泼好动,却还是只能接触些活动量较小的事物。
“卫兄放心,你们既已把孩子托付给我,我定当好生照料教养,调理好她的身体之后,也一定还你们一个有礼有节、懂事聪慧的女儿。”史里继续说道,“往后有机会,我便会送她下山回家看望你们,要是你们实在想她想得厉害了,也可以来林亭山上看她。”
“把孩子交给你我们肯定是放心的,就怕我们俩把她给宠坏了,上了山给你添麻烦。要是她不听话,你直接教训她就是,不用给我们留面子。”宁云深知自己女儿乖巧懂事,不会任性胡闹,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给史里夫妇添了麻烦。
“哈哈哈,我那山上啊,没什么麻烦可添的,你们放心。”史里爽朗的笑声吸引我抬起头看了看他,语气里带着期待开口问道:“那山上有好吃的果子吗?要甜的。”
“有啊,当然有,我那山上啊,应有尽有,只要你摘得到,就都可以吃。”史里蹲下身来和我说。
“就知道吃,你都五岁了,能不能也想点儿别的,”十岁的卫柏抓住机会呛了妹妹一句,接着说:“你啊,上了山别乱跑,别被狼叼走了,不然可就没有人跟我抢爹爹买的糖葫芦了。”
我扭过头去看着他说:“我这么乖,才不会被狼叼走,而且没人跟你抢的话你自己吃着都不香了,我肯定会好好地回来接着跟你抢帮你开胃的。”
哭了一夜眼睛红肿的卫柏别别扭扭地走到我面前,把爹爹给自己做的木刀揣到我怀里,带着哭腔:“呐,我把我最喜欢的木刀暂时送给你,它会像我一样保护你的,但你回来了得把它还给我,要拿它才能和我换糖葫芦。”虽然是哥哥,但也还是个孩子。要和自己疼爱的妹妹分别,心里的难过是压抑不了的。
“嗯嗯,谢谢哥哥。你别趁我不在吃太多糖葫芦哦,要是牙都掉光了说话可就要一直漏风了。”
知道妹妹是在取笑自己因为换牙缺了几颗牙,但想着她要离家很远很久,又不想像平常一样开口呛她了,结果把自己脸憋得通红,赌气把头转了过去。
“好了,还要赶路,我们得出发了,阿栀,跟你爹娘和哥哥道个别,我们该上路了。”毕竟京城离林亭山路途遥远,阿栀还小不能骑马,马车要走两天一夜才能到,还是早些出发好,史里开口提醒到。
“爹爹,娘亲,我会听话的,您们放心。”我说完这句话,弯腰朝着父母鞠了一躬,又走到哥哥卫柏面前,“哥哥,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呀。”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两块儿自己最喜欢的桂花糖放到哥哥手里,转身蹦蹦跳跳走到马车前。个子太矮自己上不了马车,便被史里抱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缓缓往前,我从车窗探出小脑袋,朝王府门前的众人挥了挥小手。
一时间,安庆王府的老仆们和主子们一样,都红了眼眶。小姐自幼体弱,全府上下都宠着顾着她长大,但她从不拿下人们当下人,总是愿意和她们亲近,还自幼聪明可爱,常给府里带来欢乐。突然要离开王府,归期未明,大家心里都很不舍。
我转过身坐在马车里,脸上却没了刚刚的笑容。小短腿还够不到底,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用脚后跟磕出细小的声音来。
我自幼被父母和哥哥宠着陪伴着长大,触碰到并慢慢习惯了亲情的温暖。原本以为这一世都可以待在亲人身边,体会上一世没有过的幸福美满。但因为这副不争气的躯体,我又要离开家人一段时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史里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眼眶泛红,抿着嘴唇,白嫩的小脸也已涨红。从上了车就沉默着不说话,左手大拇指和右手食指相对,左手食指和右手大拇指相对,正快速地上下来回交换位置。
史里心想这小娃娃应该是正在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的难过表露出来。“阿栀,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你的。第一次离家,舍不得、害怕都是正常的。”
“史伯伯,我不能哭,我哭的话爹爹和娘亲也会难过的,哥哥也会忍不住哭鼻子。而且我都五岁了,还动不动掉眼泪太丢人了,我忍得住的。”
“傻孩子,你知道吗,离别的时候,因为不舍而掉眼泪一点都不丢人。在乎和看重对方才会因为和对方的分离难过呀,不需要忍着,想哭就哭吧,伯伯转过去看书,不看你也不笑你。”
说完,史里转过身,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本医书开始看。我见他的确没有再看自己,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但眼泪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有掉下来。我低下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自己衣服上的褶皱。
马车内摇晃颠簸,我心情慢慢平息后便侧身躺下缓缓睡着了。史里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转过身看到早起的小娃娃已经睡着了,笑了笑,伸手拿了件披风给她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