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成规本身是见过高演一次的,也就是来接高岭的那回,小时候还看不出来,长大后这孩子骨子里像极了他逝世的母亲。同样都是玉做似的人儿,只不过同人不同命啊!
高演笑得灿烂温和,笑进了墨成规的心里,使得他暗自比较着,虽然年纪相差乐几岁,但看着起码比京都侯爷生下的那小祖宗性子好伺候?
听完眼前墨成规转述的话,老夫人不立时做表态,只是眉头一弯,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嗯,成规你先下去歇着,从京都过来这千里路程倒是辛苦你了……王管家既然有客人来了,准备好酒好菜好好招待,万万不可怠慢了。”
新到没几年的王管家恭敬地应了声,带着从京都来的那些“客人”去了客房安置,这祖孙俩谈话向来是有规矩的,所以把丫环下人都吩咐着退了下去,该干啥干啥。
墨成规见这次老夫人没有厉声呵斥自己想来事情也是有几分转机的,安然的跟着王管家也下去了。
“你父亲说让你回去,你也听见了。”老夫人看多了离别,祖孙俩向来不拐弯抹角,也就直截了当的问:“你意下如何?”
“父亲的命令,孙儿不知该不该去,不如由祖母定夺。”
高演虽然满脸微笑得听着,但心里的那点小算盘却已早盘算开了。
他终于明白夏贱真的是乌鸦嘴,要么太早要么太晚。
也疑惑那一直对自己不管不问的便宜爹为什么非要这时喊自己进京,且不说来信给他点什么预示,让他有个准备,一切都像是一瞬间的事,所以武清候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是终于闲的没事干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在自己封地把他接京都溜溜?
“你想去吗?”老夫人始终微笑着,去不去京都这件事还得看高演自己的心意。
“想。”高演认认真真的回答道:“武清虽好,但孙儿也想出去闯荡闯荡,只是心里记挂祖母,不敢离开。”
老夫人心头一暖柔声道:“想去就好,咱家这几个孩子就属你嘴最甜,最会哄我这个老人家开心了。”
高演走到老夫人身后贴心地帮轻轻揉着肩,苦笑道:“祖母,少拿孙儿打趣。”
老夫人平静地摇摇头,牵着高演的手,让他站到自己面前,颇为认真的说道:“去吧,祖母老了,倒不能耽误你,你已经大了,总要去见见世面。”
高演一怔,没想到祖母竟然如此快松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下来又听老夫人说道:“只是在走之前,你要先跟我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高演不由得好奇,祖母这些年深居简出,这几方院子便是老夫人的天地,如今突然说要去一个地方,那回事什么地方?
候府的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一品居老店的门口,看着店口的招牌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高演忽然觉得时光飞逝,白驹过隙。
十三年了,这家店已经开了十三年,如果不是当年祖母同意的话,这家店或许还开不起来。
祖孙下了马车,小六见是高演来了,赶忙自己招待,又见身旁有位老太太,估摸着是候府地那位老夫人,不敢怠慢,把人请进了新装的雅间,招待厨房把最好的都上上来,事情做完后,便退了出去。
“小六这孩子办事机灵是个好帮手。”老夫人经常听高演提到小六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是个少年却办事靠谱,也连连称赞。
“那还不是祖母您有眼光!”
老夫人笑呵呵的回道:“你这小家伙,尽会给我戴高帽。”
“哪有。”高演知道老人家都喜欢听一些好话,不能逆着,要顺着。
“好了,你这小家伙,不跟你皮了,说说正事。”老夫人慢慢品了品一品居的招牌海盐梅子酒,幽幽的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一品居吗?”
高演摇摇头,“孙儿,不知。”
“那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何要把酒馆取名为一品居吗?”
高演又摇摇头,“孙儿,又不知。”
“你看这酿的果酒,”老夫人说着指了指瓶中,“会喝酒的人,端起酒杯,都会轻抿一口,酒由舌尖滑入喉咙,满满的酒香,这也是我当初让你取一品居的意思。”
高演恍然大悟的说着:“哦,原来是这样。”
“同样,会酿酒的人,都是让粮食慢慢地自然地发酵,蒸馏时小火慢烹。这样酿出来的酒,才会香醇可口。酿酒如同人生,人生是一个缓慢的沉淀过程,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唯一的就是心急了些,你若是耐得住外界的诱惑才能有所成就。”
老夫人许是说的口干舌燥,缓了缓接着道:“说来,我的本意,自然是不愿意放你去京都的,可总归是要面对,我这个做长辈的,也得嘱托你两句。”
高演知道老夫人说得是什么,正正经经的回道:“祖母说的话,孙儿一定铭记于心。”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高演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息道:“如果……将来出了什么事情,看在老太婆我的面子上,对你父亲和你姨娘也多担待。”
“嗯。”高演乖巧的点了点头。
武清候终究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高演知道如果让老夫人选,并不会去选择自己这个孙子。
“你还记得三年前的布管家吗?”老夫人眯着眼直直的望着高演。
“当然记得。”
高演当然记得,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老夫人的手段。
三年前,布管家应是接到了京都那头的吩咐,竟然在他平日里出行的马车上做了手脚,还好被老夫人发现,处理的干干净净,于是乎就有了新来的王管家。
老夫人正色道:“布管家对你做的事,我都知晓,本来不需要担心什么。他虽然愚笨,但不可轻视。”
俗话说,人老可这心不老,眼睛依久是明亮的,是人是鬼她一眼便能分辨,原来是想把布喜庆留给高演练练心性,可高演迟迟不动手倒是辜负了她期望。
高演诺诺的回了一句:“是。”
隐忍布管家的行径,高演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从来不是慈悲的人,可他还是留了布喜庆一命,或许是世界上这样的人太多了。
杀?怕是杀不完。
“听我这老婆子一句劝,”老夫人似乎有些疲惫,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背对着高演,凶光骤现:“心狠手辣点。”
高演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人善被人欺这种道理高演还是明白的,本质上来讲,他是个善良的人,只要没有触及他底线的人,他都可以笑着说没关系。
老夫人半闭着眼睛,思及当初,眼角闪着泪光,说道:“当年你的母亲何其聪慧,但就是心地太善良,才落得……”她忽然睁开了双眼,盯着高演一字一句道:“你若是承了你父亲的爵位,记得不要动情!”
高演虽然不明白此间的意思,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满脸温柔道:“回去吧!要记住武清是你的家,若是在京都混的不快意,就回来,我在武清会守着你。”
“嗯!”高演扶着老夫人应了一声,往店外走,他不敢再多说些什么生怕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回到候府,他径直的跑进了房间,他沉默地坐到床上,从夹板格里掏出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