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完了,陆锦招呼大家入席。女眷被安排在了三进院,岳少松兄弟四个陪着二爷郭子叔他们在二进院大厅。坐不开的,就安排到了东西厢房。
喝了一会儿茶,菜就开始上了,每个桌上两大盆。陆锦苦涩地笑了笑:“二奶,婶娘,将就着吃吧。”
没等二奶说话,四婶抢着说道:“当初盖这房子请工匠的时候,人还没有今天多,我和素娥贴了饼子就只能炖一个菜,那还忙得脚不沾地。咱们今天人多,光这俩菜就费不少工夫。再说,咱们也不是那讲究人,能吃饱就行。你们看这俩菜,我的乖乖,猪肉片子飘满盆,今天咱们可有口福了。”众人也都惊讶地盯着,咂吧咂吧嘴,偷偷地咽了几口口水,赞同地附和着。
陆锦欠了欠身:“四婶受累了。”
“不累,”四婶说道,“再说少松还给了我工钱。依着我的性子,是万万不能要的。前些日子山子一直吃在你们家,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可是少松不干,说是一码归一码,这孩子,客气着呢。”
陆锦说道:“应该的,不能让四婶白受累。”
胖六嫂听说还有钱赚,立即腆着一张笑成花的胖脸凑到陆锦跟前说道:“再有这样的好事想着点我,我也会做饭贴饼子。”
“行。”陆锦讪讪地答应着。
正说着,两盆白澄澄亮晶晶香喷喷热乎乎的大米饭端上了桌。胖六嫂咽了咽口水,实在忍不住了,她端起眼前的大白空碗说道:“我看大家伙也都饿了,咱们开吃吧。”说着,抓过铲子先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又拿起另一个空碗舀了一碗浓浓的豆腐炖肉。还想盛冬瓜炖鸡,才发现一人就只有两个碗,她问道,“还有碗吗?”
四婶撇了撇嘴说道:“你不会吃完再盛吗?那么贪。”胖六嫂这才发觉大家正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不觉脸色绯红,尴尬地笑了笑,没敢再说话。
二奶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怎么没见月儿?”陆锦说道:“她在厨房里盯着,一会就该过来了。”“那就再等等吧。”
过了一会儿,柳月瑶还没来,二奶见一桌人大眼小眼的都瞪得滴溜圆,紧盯着饭菜直咽口水,就让大家先吃着。
一听说能吃了,胖六嫂端起白米饭飞速地往嘴里扒拉。突突突,没几筷子,米饭下去了一大半。许是吃得太快,也许是米饭太干,胖六嫂一满嘴的白米饭怎么咽也咽不下去,噎得她直翻白眼。四婶厌烦地端过一杯水来,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说道:“给,冲冲。”
“不用。”胖六嫂含糊不清的说着,端起菜碗,溜着边儿喝了几口豆腐汤,咕咚咕咚:“嗯,行了。”她捋了捋胸,说道,“米饭是好吃,就是太噎人,还是肉好。”
刚才胖六嫂舀菜的时候,看白肉片子都浮在上边,就动了心思,拿勺子漂着上边的肥肉舀了满满一大碗,早就犯了众怒,见她说肉好吃,一桌子人再也不拿正眼瞧她。“也好意思,怪不得一身肥膘,原来是这么来的,真让人瞧不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胖六嫂只觉得浑身上下被戳满了窟窿,羞得低了头,闷声不响地吃了起来。
四婶搅了一下豆腐炖肉,笑道:“大家别急,上边飘着的都是肥肉,真正的好肉都在盆底。”“真的?”一桌子人感谢四婶发现了这么大的秘密,一边挖底舀肉,一边赞叹四婶就是聪明。
四婶说道:“这有什么?前些日子我给工匠们做饭的时候,也是一锅肉一锅肉的炖。这肥肉轻漂瘦肉沉底,我早就知道了。”
“瞧瞧,四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连这都知道。”“就是,就是。咱们村能用大垛猪肉做菜的人,除了少松兄弟,那可就是四婶了。”满桌子人把羡慕的目光投向了四婶,四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说道:“还不是沾了少松他们的光?大家都别光顾着说话了,吃饭,吃饭。”
勺子打得盆底响,不一会儿,几个盆里空空如也,陆锦忙吩咐继续添菜添饭。
“还有啊?我以为就这些呢。”胖六嫂正后悔打错了算盘,没吃着瘦肉,一听说还有,立马来了精神。
陆锦说道:“不用着急,厨房里还有好多。不管怎么着,饭是要管饱。”
“陆姑娘你人真好,长得好看,聪明,还知书达礼,少松要是娶了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吃得痛快了,大家都恭维起陆锦来。“就是,陆姑娘以后可是这家的当家女主人,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你就说一声。别看我们问啥啥不懂,干活都是一把好手,家里的地里的,样样能行。以后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你就尽管吩咐,保证能干好。”自打刚才知道四婶赚了钱,大家心里都羡慕的不得了,趁这会儿能说上话,赶紧把路铺一下,没准以后也能挣俩钱花花。
陆锦无奈地笑了笑:“看大家说的,以后有事求到大家,还请婶娘嫂子们不要推辞才是。”
“不推辞,不推辞。”大家似乎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正在向自己招手,不由得都裂开油光锃亮的嘴笑了。
柳月瑶帮着收拾完厨房,正打算进堂屋吃饭,刚一走到门口,就听满屋的人都在恭维陆锦,她鼻子一哼,又扭头回了厨房。
正生着气,铁蛋端着一摞空盆进来,铁青着脸嘟囔着:“幸亏陆掌柜让盯着,要不我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人。”
小莲接过他手里的盆问道:“怎么了?看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谁呢?”
“说那个胖六嫂,她吃就吃吧,还偷东西。鸡肉,猪肉,连大米饭都往袖子里塞,她也不嫌脏。”
“你怎么知道的?女人吃饭你也看?”小莲轻蔑地撇了撇嘴。
“我没有。”铁蛋急红了脸,“我是帮忙添菜的时候发现的。一块肉掉到了地上,她偷偷捡起来,看看没人注意就塞到袖子里,太不要脸了。这种人得治,要是在军队里,非打她三十军棍不可,让她偷。要不是陆掌柜说她自有主意,我当场就撕烂她的袖子,看看她到底偷了多少东西。”
“铁蛋!”柳月瑶听不下去了,她吼道,“你到底是谁的人?张嘴陆掌柜闭嘴陆掌柜的。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讨好岳家未来的女主人,那我成全你,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陆锦吧,别再说是我柳月瑶的人。”
“我……我以为都是一家人。”铁蛋不知道柳月瑶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他茫然地挠着后脑勺。
“滚!”柳月瑶吼道,“找你的新主子去吧。”
“不要,我错了,月儿夫人,别赶我走。”铁蛋害怕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月儿夫人,别赶我,我错了。”他是燕王爷的兵,他的任务是保护柳月瑶,柳月瑶是他的神仙姐姐,他不能离开她。
柳月瑶说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知道吗?”她稍稍缓了缓口气说道,“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把剩下的肉都切了。”“是。”铁蛋如同拿到了赦令,一下子跳了起来,拿过肉就切。
“洗手。”小莲喊了一声。
铁蛋看了看自己的脏手,红了脸,忽地一下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沾着凉水回来了。他在小莲面前得意的晃了晃:“看好了,洗干净了。”小莲红了脸,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林氏问柳月瑶:“你切肉干什么?”柳月瑶说道:“米饭不蒸了,咱再炖锅菜,我看还有萝卜,就萝卜炖肉吧,一会儿村民走的时候让他们一家端上一碗,晚上吃。”
“这是为什么?咱中午不是招待了吗?你是不是看胖六嫂偷东西,知道他们家平常吃不起肉,心生怜悯了?”
“嗯。”柳月瑶说道,“平白无故送吃的,会让人觉得咱在故意显摆,会伤他们自尊心。今天趁着乔迁之喜,再让他们吃顿好的,就当给各家孩子打馋虫了。”她叫小莲,“你过去给陆锦说一声,让大家多坐一会儿,咱这菜还得等会儿才能行。”“哎。”小莲答应着去堂屋找陆锦去了。
堂屋里,大家刚放下碗筷,六嫂就抹了一把油光光的嘴说道:“这家也搬了,饭也吃了,我就不打扰了,家里还有活呢。陆姑娘也跟着累了半天,歇着吧。”陆锦一边客套着,忙跟着站起来往外送。大家见胖六嫂要走,也都站起来跟着着往外走。
呼啦啦,一群人簇拥到门口,趁人不注意,陆锦悄悄伸了一下脚,胖六嫂忽地一下往前倒去。正巧小莲进门,俩人撞了个满怀,一齐哎哟哟着跌坐在了地上。
胖六嫂的胳膊甩过,两只手松开了紧紧攥着的袖子,满袖子的东西一股脑地飞了出来,落了小莲满满一身,又撒了一地。肥腻腻的猪肉,湿漉漉的鸡肉,粘乎乎的米饭,一股脑地招呼过来,吓得大家慌乱地往后躲着,“哎呦,踩着我的脚了。”人群中不时传出责骂声。
胖六嫂眼睁睁地看着她辛辛苦苦藏的东西散落一地,心疼地哭了起来:“我的肉。”一边哭着,她一边趴到地上往怀里划拉。猪肉鸡肉连同米饭,连土带泥,一股脑地塞回到袖子里。
站在旁边的四婶来不及躲闪,两个张牙舞爪的鸡爪抓到了她刚穿的裙子上,一大块米饭扑到了她的绣花鞋上。
“你偷东西!”四婶胡乱地扒拉下两个鸡爪,甩掉脚上的大米饭,尖声叫了起来,“你偷人家的东西!”看到这一幕,大家也都明白过来,纷纷指责胖六嫂不地道。
胖六嫂急红了脸:“我拿点给孩子当晚饭吃不行吗?反正他们家有的是,又不差这点。”胖六嫂一边扯着脖子喊,一边把四婶脚上摔下来的米饭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这么好的米饭,浪费了多可惜?回家洗洗照样能吃。”
四婶看到那些米饭就生气,自己脚上这双绣花鞋过年的时候就穿了一次,要不是今天岳少松他们搬家,她还宝贝着锁在箱子里。土多的地方她都不舍得踩一下,现在倒好,被糊上了一大坨米饭不说,刚才胖六嫂抓米饭的时候,她明明看见米饭上粘着两块肥猪肉片子。再看自己的绣花鞋,两块油渍清晰可见,怕是再也洗不掉了。她心疼死了,抬起脚踢了过去:“赔我的绣花鞋!”
胖六嫂粹不及防,刚捧起来的米饭又撒了一地。“还我的米饭。”行为败露了,东西又糟蹋了,这么多人围着,胖六嫂又羞又怒,又气又心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爬起来抓住四婶的头就打,刚被她抓进袖子里的猪肉肌肉又倒了出来,糊了四婶一身。
“我和你拼了。”鞋被弄脏了,衣服也被弄脏了,油渍洗不掉就会永远招灰,崭新的衣服啊,她可就这么一套。“赔我的衣服,赔我的新鞋。”
四婶别看又矮又瘦,打仗可从来不含糊。她的头发被胖六嫂拽着,抬不起头,再怎么费劲也扯不过胖六嫂,她不会傻到去做无用功。眼珠一转,四婶的脸上掠过一丝狡诈,只见她两手一挥,抓住胖六嫂的衣服领子往两边一扯。嘶啦一声响,不知道洗过多少遍的发了白的又细又薄的衣服被扯成了两半,灰麻布肚兜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了众人眼前。“啊”的一声,胖六嫂又羞又急又气:“你有病啊!”她怒吼着,慌慌慌张地撕扯衣服遮盖暴露的肌肤。
“你才有病呢,你这个不要脸的偷吃贼。”四婶卯足了劲儿,一把把胖六嫂推倒在地上。不等胖六嫂挣扎着爬起来,又抬起脚照着她的肚子狠狠地踹了过去。
“哎哟,我不活了。”胖六嫂就势躺在地上,四肢极力地舞动着,硕大的脑袋在地上扭过来扭过去,嗓子里不时冒出来“不活了”,“要死了”的字眼,撒起泼来。
大家见她撒泼,都自觉的往后退着,给她让出来一大块施展本事的空地。也不知是谁吐了口唾沫,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胖六嫂的脸上,胖六嫂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哪个挨千刀的?别他妈的暗地里算计,有本事出来打,老娘还没怕过谁。”见没人理,她就地滚了几滚,哭着喊道,“老天爷呀,没脸活了。看我好欺负,是人不是人的都来欺负我,没法活了呀。”
正嚎着,也不知道是谁把信送到了前院,六哥抄起一根碗口粗的棍子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冲着胖六嫂就打了下去。
二爷吼道:“住手!”六哥高举着棍子,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他哭丧着脸说道:“二爷,这个女人我不要了。”
“你说什么?”胖六嫂噌地一下爬了起来,胡乱地扯了扯衣服,指着六哥就哭着骂了起来,“你个挨千刀的,和外人和起伙来欺负我。我为你生了俩儿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拉扯这么大,我容易吗我?”
“不容易你就偷?”六哥气得直打哆嗦。
胖六嫂吼道:“我偷是为了什么?”她指着六哥的鼻子骂道,“你就是个窝囊废,但凡你有点本事,我们娘仨能跟着你受穷吗?我偷肉,我偷肉怎么了?我不是想着给俩孩子解解馋吗?指望你?哪辈子能吃上这么好的肉?你倒好,还想休了我。休啊,有本事你现在就休,我敬你是条汉子。没本事滚一边去,窝囊废,别在这里碍眼。”
“你……”啪的一声,六哥一巴掌打到胖六嫂的脸上,直打得胖六嫂眼冒金星。“不活了。”胖六嫂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撒起了泼,六哥抡起棍子就打了过去。
“住手!”二爷吼道,“要闹回家闹去。”六哥看了看二爷,扔了手中的棍子,拖着胖六嫂就往外走。
胖六嫂害怕了,她从没见过六哥发这么大的脾气,这要是回了家,她还有活路吗?“救命啊,二爷救命!”她拼命喊着。二爷吩咐几个村民跟着,让他们看着点,别出什么事。村民答应着,抱起两个孩子跟了过去。
闹了这么大一出,大家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都讪讪着走了。四婶也趁着人乱,悄悄地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