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学期一开始,徐年就已经感觉到了班上同学的变化。虽不至于各个打鸡血似的狠狠刷题,但每一个人对高考的急躁和担忧表现得越发明显。
那些全班前十的,原本吊儿郎当的现在也像突然吃了药,每天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地一套题一套地刷,文静专注得好像换了个人。班上排名较后,平常惯会玩闹嬉笑的那群人,也像是开了窍,管不住烟瘾和嘴巴的时候,也绝不会待在教室里打扰到其他人。
这种突然形成的默契,彼此心照不宣地遵守。
而教室课间也显得极为安静。这个时候,桌子上一向是倒下一大片,只有少数几个精神很好地继续写题。上课铃响,科任老师抱着新的试卷进来时,也时常不忍心叫醒底下睡得正酣的学生。
听着周围呼吸声匀称地此起彼伏,久违的安宁不知不觉地包裹着这群十七八岁的孩子们。铃响,睁眼,再猛地站起驱赶瞌睡,一班人异常地心有灵犀。
有时候,老师一走进教室看到一群人唰唰站起来的景象,一时就热泪盈眶地站在教室门口,傻里傻气地笑。
每个人的青春都那么不同,或是沉重不堪或是轻松自在,或是平凡无华或是鲜亮张扬。其实,经年之后,再回首这段少年时光,相同的都是一份年少轻狂的无畏。
那些还没有磨掉的棱角,那些还没有经历的沉重,都被设想中的未来代替,带着一份独有的希冀,像作文里优美的词句那样,乘风起航。
第二次七校联考出成绩的当天下午,便是高考的百日誓师大会。
跟预想的不同,这场大会异常简陋,一个年级的人像做操集合一样被扔在在操场上,一个像样点的会客厅都不给安排。
此刻的徐年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这段时间学习中的逆水行舟。寒假连同开学两个星期,她每天都在拼命,可是一场考试检测下来,她却退步了一百多名。
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说法形容高考,说什么千军万马闯独木桥,一点劲也不能放松。
她在这场考试前都不太能理解,认为这些都是夸大了的说法。但今天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这句话。
她跟别人差的一点点,并不是一点点。以前别人可能只用了七分的力,所以当她用十分时,是可以缩短距离的。
而如今他们用了十分开始冲刺,她就连跟上都难以做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一个超过她。
这种感觉很让人绝望,连带着她对今天的誓师大会都没什么兴趣。
曾经,在各种小说和电视剧中神圣的百日誓师如今搁到徐年面前,都让她觉得很浪费时间。
无非就是历年心灵鸡汤的总和,反复炒冷饭喂给一届又一届的高三吃罢了,没什么意思。
你看,人丧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厌世的气息。
徐年正神游四方,独自一人画着小圈圈的时候,高茜被校长叫上去领导誓师词了。被叫到名字上台的时候,她看到了高茜明显的抗拒和冷漠。
徐年站得很靠前,对方站在主席台上一下子也就望见了她满身的颓废。学霸拿过话筒,规规矩矩带着整个高三念完词后,也没下去,稍微望着徐年的方向,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别丧啊,这样很没用。”
面朝着整个年级,这话回荡在操场上,下面却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学霸对全年级的结尾寄语,但只有徐年知道,这是高茜对她的激将。
年级主任尴尬地接过话筒,打算说几句话打个圆场,正开口底下却突然沸腾,那些年轻气盛的学生一阵剧烈鼓掌,送着学霸下台。
晚上,俩人下晚自习之后结伴回租房,双方都没有谈到下午的那句话。有些话是要用最后的结果去印证,才不是随便说出口了就过去了,这是徐年的想法。
这几天每次回去,王婆子都还没回家,等到她俩陆续洗完了澡,婆子才喜滋滋地推开门,臭美地转上几圈才跟她们搭话。爱情的酸臭味熏着她俩这种苦逼的高三党,俩人都很下意识地避开可能突然出现的甜蜜暴击。
一个房子里加上大小姐一共四个女人,每天唱的戏也可谓是千娇百态,狗血情节完全不重样。
徐年其实还是能理解高茜如此行为应该是被枯燥的学习生活逼迫得有点疯,才会这么找乐子;也能理解再次尝到爱情滋味的王婆子因为恋爱所以整个人变得少女,变得格外话多,才会天天这么有活力。
但徐年着实不理解,大小姐每日必绿茶,是个什么原因和动机。
而且,它明明怕高茜怕得要死,还一个劲地往前凑,生怕挨揍少了它似的。
唉,不懂。
慢慢地,临近四月,天气终于回暖了很多,羽绒服和棉袄被脱下换上了春衫。巷子里不再阴风阵阵,冻得人打哆嗦。和煦的春风好像一夜之间就吹绿了枝头,所有嫩芽都钻了出来,满眼望过去,一片绿色的海洋。
叮铃铃!叮铃铃!
“啊!”
徐年猛地从被子里坐起来,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这张脸,只露出个下巴。
完了完了!!睡过头了,要买早餐的,早餐早餐……
一个咕隆从床上跳下,徐年就冲进了厕所,仅仅花了五分钟出来就焕然一新,夺门而出!
要是迟了,学霸又得教训她了,快点快点!!
然而,冲下楼,楼道里的自行车,不在。
……好吧,今天一定要挨批了,怎么又起迟了呢?!
她生无可恋地等在巷子口,一边后悔一边想着晚起的借口。直到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自行车轮胎,她才认命地抬起头,望着对方。
“诺!”高茜随手拿出一份往她手里一塞,熟练地停车,“今天没买烧饼,换个。”
“……好。”
徐年小心地打开早餐,瞥了学霸一眼。
高茜好像没有说她的意思诶!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嘿。
“徐年,我有件事情得跟你说。”高茜沉默了很久,道,“我被保送了。”
“!!”徐年一口包子咬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好事情啊!干嘛说得这么严肃!”
徐年开心得不知所措,只好把自己的豆浆给她,兴奋地说:
“给你喝我的豆浆,就当作我的贺礼了!”
可是高茜那边接过了之后,半天也没说话,转头望着她说:
“保送了,所有材料今天去学校就可以填好,所以马上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哦……挺好的啊。”
徐年似乎突然就意识到了高茜不那么开心的原因。原来,离别这么猝不及防。一直以为,起码要高考完,她们才会分别,至少……至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缓冲,还那么远,对吗?
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