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后,秀女们都安静的呆在大殿里等着吩咐。嬷嬷们都板着脸,丫鬟们也大气不敢出。等了不知多少时候,开始慢慢的来人,半天来一对侍女,先是打扇的,后来就是端着各种洗漱用具,日用品的,最后是金色的大伞下面,四个人抬着一口銮舆,上面端坐着一位中年美妇。众人一见立刻都跪下“请太后安”
晋朝的天下都四分五裂,可是这皇宫里的各种奢华却依旧如前。一诺心里暗暗的吐槽,今年江南的水灾,多少的流民,这太后高高在上,哪里知道民间的疾苦。
一时间太后在最上面的龙椅上端坐了。旁边侍奉的大宫女喊了声“起来吧”
众人才敢起身。
太后的眼睛扫射过这些秀女们。太后自己的侄女,也在秀女中间,所以这次选秀,太后也有私心。那些年纪较大的,看上去阿娜多姿的,都是自己侄女的劲敌。所以这一轮太后挑选,就对那些秀女们万般挑剔。薛凝本来在人群里,是不起眼的,可是上前的时候,偏偏的踩了前面的秀女的裙摆,前面的秀女打了一个趔趄,转身怒视薛凝,薛凝十分愧疚,忙道:“姐姐见谅!我不是故意的”那个秀女冷声道:“太后,这个秀女连路都走不好,怎么能到宫里侍奉皇上?”
在这个宫里,怎么会有人敢如此大的声音说话?而且竟然是对太后很无礼的语气。
“淑娴啊,”太后居然出奇的和蔼,“她还是个孩子呢,走路不小心了些,日后让嬷嬷多加教导就是了。我看这个孩子倒是挺可爱的,留下吧。”
那个淑娴就撇撇嘴,暂时没有再说话。
一诺在一旁看的是惊心动魄,原来以为会让那个喧哗的秀女出局,没想到太后居然没反应,但是太后也挺厉害,留下薛凝,打了淑娴的脸。
可见那个淑娴不是一般的秀女,薛凝刚刚入宫就惹了这个人,肯定日子不会好过。还不如选不上回家比较好。
一大波的秀女被赶回了家。连一诺都能看的出来,漂亮的,聪明伶俐的,基本上都废了,剩下的那些,不是像薛凝那样的小姑娘,就是呆若木鸡的。难道这个太后,现在就准备和儿媳妇不对付?所以选了这么些歪瓜裂枣?
当然还有两个是意外,一个是淑娴,还有一个是秀兰。这两个都挺聪明漂亮的。看来是有后台,太后不能把她们给剔除。
太后挑选完后,宣布留下的秀女们去御花园散散心,晚上有赏花宴,皇上会到场,到时候皇上还要再选一下,这些秀女们,是做皇后还是普通侍寝宫女,就看能否入皇上的眼了。
一诺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的机会,马上就开始行动。薛夫人经常能进宫,因此她给一诺画了一个图,图上显示御花园的一个角落,旁边的院子就是元皇后的旧居,后来是封闭状态,外人不能入内,也因此,这个地方相对安全。
当一诺来到那个墙边的时候,发现那个墙居然还很高。当然若是牧野或者张启林显然是能翻过去的,自己却不行,若是搬梯子,被人发现也就完蛋了。
一诺在墙边徘徊了半天,忽然发现那湖水其实是和元皇后的院子相通的。这也不难理解,宫里的水脉应该都是通的,就是看自己运气好不好,到那边的距离够不够。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还好自己会游泳,在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女人,终身都不会游泳。一诺把外套脱掉藏在草丛里,就悄悄的潜入了水中,从水下暗道进了那个院子。
在元皇后的院子里,正准备参加晚上的选秀大会的皇帝,正在郁闷之中。太后不是自己的生母,自己虽说是名义上的皇帝,可是朝政被丞相把持着,太后在后宫又根深蒂固。自己就像一个傀儡一样。这次选妃,丞相的女儿和太后的侄女,都争着要当皇后。可是这两个人,自己一个都不喜欢。为什么连选皇后这样的大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皇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悄悄的来到生母的院子里,不过每次都得避着人,否则传到太后耳朵里,自己又要受半天的闲气。
元皇后的院子,当年是父皇最爱来的地方,这里的每个地方,都是元皇后亲自设计的,连那九曲桥旁的一丛荷花,都是特意从大理引进来的。他正准备俯下身子仔细看看那些荷花,却忽然在水里浮出一张人脸。皇帝大吃一惊,本来身子前倾结果站立不稳噗通一声掉入了水中。正好砸在一诺的身上。
一诺也被吃了一惊,不过幸亏水比较浅,一诺站直了才发现这水刚刚没过自己的前胸,回头再一看,却发现砸了自己的那个人正在手脚乱扑腾。原来他不会浮水。
皇帝正被呛的七荤八素,一诺提着他的领子让他在水里站直了身子,他还在那里挣扎。一诺笑道:“这水很浅,淹不死”他才发现自己是挺丢人的。可是谁知道下面是那么浅呢?
两个人面对面,都是湿漉漉的,脸上头上都是淤泥。狼狈不堪。两个人同时开口问道:“你是谁?”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远远的人声。一诺大惊,不是说这里没有人吗?怎么感觉到处都有人?蝎子怕水,一诺早就把它们给散开了,不过一诺在后花园的时候,趁乱拿走了一把切水果的刀子,正好派上用场。一诺把刀子拿出来对准了皇帝:“不许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若是牧野或者张启林,肯定会哈哈大笑,一诺那个样子,根本唬不住人。不过小皇帝久居深宫,而且性格懦弱,反而被吓住了,连连点头。
一诺满意的点点头,指着桥下道,“我们去那里避一避”
两个人躲在桥下,一诺正好拿刀子对准皇帝的喉咙。皇帝吓的一动也不敢动。这个时候,有个小太监走了过来,轻轻的喊道:“官家?官家?”
见也没有人,他就又走了。
等到他走远了,一诺长吁一口气,把刀子收掉,问道“他刚才是找你吗?”
皇帝还在震惊中,就机械的点点头。
一诺道:“管家?你是这个园子的管家?怎么看上去年纪轻轻的不像哪。”
皇帝反应过来,一诺不是来刺杀自己的,看她的样子,都不知道官家就是指的皇上。不过这也不怪一诺,谁叫现在的宫廷戏,每集都是皇上皇上叫的欢。
两个人爬上了桥,一诺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外衣已经脱在了外面,一诺只着着中衣,薄薄一层湿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段,一诺又发现鞋子里也都是水,走起路来吱吱作响。于是一诺就把鞋子给脱了下来,把水给控出去。
皇帝看着一诺的动作,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那个时候的女人,脚是不能随便给外男看的,一旦哪个外男看过了,基本上就要嫁给这个男人了。不过一诺的脚真的很好看,又秀气,又有点消瘦,圆圆的指甲呈现粉红色,衬得白色的皮肤都带着点透明,仿佛玉雕一般。
皇帝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
一诺穿上鞋,看到皇帝还是呆呆的,便对他安慰道:“管家,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到这个园子里来,寻找一样东西。你是管家,肯定知道东西在哪里。”
皇帝看到一诺并不是装的,而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顺坡下驴道:“不知道女侠想要找什么东西?”
一诺问道:“听说元皇后,生前最喜欢的是龙涎香,我想要找到一些,是要救人用的。”
皇帝倒是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也没听说过这个香,因为太后的缘故,宫里从来不用这个香。不过既然一诺这么说,也许宫里会有。皇帝忽然有了一种渴望,渴望能够帮助这个女孩子。
皇帝道:“我不太清楚,不过仔细找找,应该能找的到。”
一诺大喜道:“你真的肯帮忙?太好了,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好人。”
莫名其妙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皇帝哭笑不得。他正要带着一诺进房间,忽然走到门口,皇帝又让一诺停住了。
一诺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皇帝脸红了道:“偏房有干净衣服,我们可以稍微洗漱一下换上,正好衣服也湿了”
一诺低头一看,脸也红了,自己简直就像没穿衣服一样,这样对着一个男人还真是尴尬。
一诺红着脸道:“那就有劳您了。”
皇帝从偏房里拿出水盆,两个人就着水洗了一下脸。一诺本来脸上被画的黑乎乎的,可是被水泡了后,都洗掉了。等到洗好了,皇帝看到眼前出现的是一个漂亮美女,登时又惊呆了。
两个人来到偏房,里面有几个柜子,都是珍贵的紫檀木,上面雕龙刻凤,花样繁复,显然是造价不菲。打开柜子,一诺忍不住哇的一声:“太漂亮了。”
里面的衣服,都是最柔软的丝绸,搭配了最精美的绣工,而且每件样子都不一样,件件都是珍品。一诺的手轻轻的划过那些衣料,幻想着当年的元皇后,在挑选自己的衣服的情形。一诺转头看向皇帝,皇帝也在用手划过那些衣服,仿佛穿过了相隔的时光,触碰到自己深爱的母亲。
一诺道:“这衣服实在是太好了,我不能穿,弄坏了可就罪过了。”
皇帝道:“再好看的衣服,没人穿,最后就变成了尘土。而你穿上,才是这些衣服最好的归宿。”
一诺笑嘻嘻的道:“没想到你还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那我就挑一件最家常的,你也抓紧换一件”
等到一诺换好了,皇帝忽然觉得呼吸也停止了,因为一诺挑的居然是皇后平常穿的那件月白色的外裙。仅仅在裙子的外摆上面,绣了一支亭亭玉立的荷花。虽然衣服貌似很普通,却显得非常飘逸大气。皇后虽然衣服很多也很花哨,但是她一直都不喜欢,最喜欢的就是这件家常的衣服。她常常说“衣服若是太花哨,反而喧宾夺主,不若返璞归真,反而是穿衣的最高境界。”
皇帝也抓紧时间换上了里面老皇帝的衣服。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当年的皇帝和皇后,金童玉女,非常登对。不过一诺没有注意这些。她急着要去找龙涎香。
皇帝道:“如果是香料,一般女子都是放在梳妆台的格子里吧”
一诺走进皇后的房间,迎面的一副画像吸引了她。画上的女子宛如月宫仙子,手持着团扇,旁边的香炉里正袅袅升起一缕青烟,旁边的屏风后面,一个男孩的头伸了出来,仿佛是在故意惹妈妈注意。整幅作品浑然天成又把母子间的互动画的惟妙惟肖。
一诺看着这幅画像,脱口而出,“这画画的太好了。这母子间的感情被画的都活了起来。”
皇帝的眼圈有点发红。他经常一个人呆呆的看着这幅画,但是却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心迹吐露给任何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和一诺说一说。
“这是元皇后生前和他儿子的画,这幅画画好后不久,元皇后就生病仙逝了,留下那个小男孩孤苦伶仃,元皇后去世的那一天,小男孩握着她的手,以为握住她就不会死,后来等了很久很久,她的手都冰凉了,后来发硬了,后来他的父皇强迫把他拖走。”
一诺眼圈也红了,“那这个男孩就是现在的皇上了吧?那现在的太后,其实是他的继母?”
皇帝点点头。
一诺噘嘴道:“就知道皇帝不是她亲生的,今天挑选秀女,都挑的什么歪瓜裂枣,肯定是故意给那个皇上添堵。”
皇帝道:“倒不是添堵,她是为了给自己的侄女铺路。若是有好的,岂不是给她侄女增添强敌?”
一诺叹气道:“这后宫里,就是成天勾心斗角,不过挑的两个秀女,谁是她的侄女?淑娴,还是秀兰?”
皇帝道:“那个淑娴,父亲是当场宰相,把持着朝政”
一诺叹息道:“那这个皇上还真是倒霉,两边都不能得罪,自己做了夹心饼干”
皇帝惊讶:“什么叫夹心饼干?”
一诺:“哎呀,说了你也不懂,算了,还是继续找吧”
两个人翻遍了皇后的各种柜子格子,都没有看到龙涎香的影子。
皇帝忽然问道:“要是你是皇帝,你选哪个做皇后?”一诺道:“要是我,我就请外援。”
皇帝觉得一诺的词都没听到过:“外援?”
一诺点点头,“俗话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娶个外来的皇后,一则能联姻,二则可以平衡那两个女人,你知道吗?两个女人会斗的死去活来,可是三个女人就会天然形成一个稳定的关系。以后皇帝只要看着这三个女人斗来斗去,看哪边快倒了去扶一把就行了。”
皇帝听了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波神操作啊。
找了半天一无所获,一诺累急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皇帝也疑惑道:“不该啊,按理说,她既然喜欢这个东西,按照宫里的规矩,应该平时就有很多备用的才是。”
忽然一诺跳了起来,“我早该想到了,那副画!画上的香炉,肯定是放在那个香炉里了。”
皇帝道:“哦,那香炉在她的琴室里”
两个人来到琴房,发现墙边就靠着一个大大的香炉,正是画上的那个。一诺跑过去揭开香炉,发现里面一个精巧的球形盒子,打开一闻,正是自己苦苦追求的龙涎香。
一诺非常的高兴,她转身就给了皇帝一个大大的拥抱。“太好了,我终于拿到了”
皇帝被她抱着,觉得面红耳赤,心里想着这不合规矩,可是又盼望着这个拥抱能长长久久。
可惜仿佛也就一秒钟,一诺已经放开了他。
皇帝有点失落“你能告诉我,这个东西是要救谁吗?”
一诺点点头道:“是一个朋友,中了蛊毒,如果今天拿不到,明天他就没救了。”
那个朋友是男的,皇帝忽然觉得有点妒忌。能让一个女孩子冒着生命危险到深宫里来偷龙涎香,关系肯定不一般吧?
一诺小心的把龙涎香用油纸包包好,然后准备往外走,忽然她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铜镜,发现铜镜里的美少女,摸了一下脸,发现脸上的化妆都没有了。这可不行,一诺赶紧问道:“我能再拿点皇后娘娘化妆的东西吗?”
皇帝以为她要化妆,自然女孩都是爱美的。便道:“随便你用啊。你这么漂亮,女孩子就应该多打扮打扮”
一诺也不解释,把东西放好后,把外衣脱下来递给对皇帝道:“帮忙洗净晾干后还回去吧,我走了。”说着像美人鱼一样跃入水中。
皇帝忽然觉得恋恋不舍,他站在桥上对一诺道:“其实我在这个院子里,很孤单,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如果你肯的话,我会让你当皇后,我不要那些连笑容都很假的女人,我会为你倾尽所有,哪怕为此我要和整个世界去抗争。
一诺站在水里,听到了他的话,想了一下,“嗯,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太监,又在这么冷清的地方当差,真是太可怜了。”皇帝一口鲜血差点没吐出来,居然把自己当太监?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外面的天空很辽阔,比这宫里看到的美丽多了。你还可以做许多的事情,有不一样的人生。”
皇帝苦笑起来,所有的太监都能逃离皇宫,唯独自己,是已经被束缚在这里,注定一辈子。
一诺笑了笑,并不是所有笼子里的鸟儿都想要自由的。
她于是转身像一条鱼一样的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