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房间,殷温娇刚把孩子哄睡着,正坐在床边盯着熟睡的孩子发呆。孙天圣走到椅子前坐下。
“既然不舍得孩子,为什么一定要送走?”
殷温娇眼泪汪汪的抬头看着孙天圣
“大哥,没有哪个母亲会舍得骨肉分离。但是,我真的是为了他好。”
“你怎么就知道你这样安排对他就好了?你问过孩子的意见吗?你不怕将来孩子怨恨你吗?”
“就算他怨我恨我,但要与他的性命前途相比,我还是会去做能保全他的事情。”
“你简直不可理喻!”
孙天圣感觉自己完全理解不了殷温娇的想法。在他现代人的思维里,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见过单亲家庭的孩子,也见过孤儿院里的孩子。但两厢比较,他觉得单亲家庭的孩子即便是经济条件很差的,在心理的感受上也比孤儿院的孩子要愉悦很多。最起码他们和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生活在一起,那种亲人给予的心里的安全感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反观孤儿院里的孩子,大部分都会自卑、内向。他们会觉得自己是被遗弃被抛弃的那个。世界上本应该是他们最亲近的人却遗弃了他们。这类孩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心理疾病,从而影响他们的一生。所以孙天圣始终反对把孩子送去金山寺。
而殷温娇则是完全秉承着一个古代女子、母亲的内心去做出的决定。在封建王朝里,女子本就没什么地位。她出嫁随夫赴任,途中丈夫被奸人所害,她自己也没逃掉被凌辱的命运。原本要自尽却被孙天圣所救,后又查出有孕,这才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的活到此时。这个孩子如果和她一起回娘家,必然会遭受猜忌与欺辱。如果随他就这样乡野村子里长大,又对不起丈夫留下的唯一血脉。彼时皇帝兴佛重法,举国上下对僧人都是尊敬有加。在寺庙里能得到的教导不低于官宦子弟的私塾。几经考虑,这是做母亲的能为自己孩子选择的最好的路了。
孙天圣和殷温娇从各自的立场去考虑,可以说没有绝对的孰对孰错。
只可惜两个身在局中的人,互相都理解不了对方,也因此第一次产生分歧。但终究殷温娇是孩子的母亲,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她那里。所以谈话不欢而散,孙天圣负气离去。
话说,转眼就到了法海和尚预警杨大娘的日子。这一天一大早杨大娘就交待孙天圣挑水回来紧闭院门,无论谁来找,都由孙天圣出面。也因着再过两天就是江留儿满月的日子,到了那天就要送孩子离开。杨大娘边在屋子里给孩子准备一些吃穿用度。把麦子磨成细细的米粉装了满满一袋子,又亲手给孩子缝制了几件大小不一的衣服。眼见着一天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偏得傍晚时分,院门被敲的山响。
孙天圣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见孙天圣开门急忙问到
“这里可是杨国宗的家?”
杨国宗是杨大娘已经去世多年老伴儿的名讳。孙天圣初来的那一天就已经在杨大娘口中得知。所以听到来人询问便点了点头。来人见他点头,一把推开他迈步进门,高声喊到
“姑妈!姑妈!我是你的侄儿薛涛明!”
杨大娘从屋内走出来,看到来人愣了一下。薛涛明走上前抱住杨大娘,悲恸的哭诉到
“姑妈,我可找到你了。”
孙天圣上前拉开他,看向杨大娘。杨大娘拉住薛涛明仔细端详,半晌老泪纵横
“你真的是明小子?”
“是我,姑妈,我可算找到您了。当年您执意嫁给姑父,不惜和家里决裂。这一走就是三十年。我爹无时无刻不在挂念您啊!”
杨大娘颤抖着双手摸上他的脸
“当时你才六七岁,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姑妈,我可算找到您了。对了,来不及多说了,您快收拾一下和我回去。”
孙天圣和杨大娘同时一愣,不明白薛涛明为什么没说两句话就要杨大娘和他走。薛涛明也发觉自己有些唐突了,便急急的解释道
“姑妈,从上个月起,我爹的身体就不好了,请了好多郎中来看,都说要我们顺着点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让他离开的时候不留遗憾。我爹也自知时日无多,说他生平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在您离开的时候没有阻拦。所以临终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您一面。于是我寻遍了所有知道您当年去向的人,好不容易才找到您的。现在距我上次离家已经过了四五日了。我怕我爹他等不了了……”
薛涛明跪在杨大娘身前哭的泪人儿一样,杨大娘也跟着哭。哭到最后转身回屋收拾了几件衣裳就要随薛涛明离开。孙天圣急忙拦住,对着杨大娘意有所指的说
“大娘,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再启程吧。”
杨大娘听到他说,也猛然想起法海和尚临走前留下的话。犹豫不决的站在原地。薛涛明见她犹豫,拉着她的衣袖哭到
“姑妈,我爹已经等不了了,还请姑妈快快和我回去吧,兴许还赶得及见我爹最后一面。”
杨大娘为难的看着孙天圣,孙天圣上前扶起薛涛明对着他说
“杨大娘也上年纪了,这夜晚赶路太过辛苦,不如明日一早,我去镇上赶回一套车,你们再一同返程。”
薛涛明甩开孙天圣的手,恨恨的说
“你是谁?哪里轮得到你来管我家的事!耽误了,你承担得起吗?”
孙天圣见他突然态度恶劣,也顾不上情面,坚决的说
“我说今天不能走就不能走!你要不愿意在这里等就请便!”
薛涛明刚要发作,杨大娘拦住了他,转身对着孙天圣说
“圣哥儿,我只有一位兄长,他最是疼我。当初离家也是他偷偷塞给我银两才让我和老头子有了安家立命的本钱。还有几个时辰今天就过去了,这一天也没出什么事儿,我看我就和明哥儿赶回去吧。不然我这心里也会不安的。”
孙天圣拦住杨大娘语重心长的说
“大娘,非是我要拦你,你忘了法海老和尚的话了吗?还是小心为上啊!”
薛涛明在一旁听的仔细,见孙天圣一味的阻拦姑妈和自己离开,叫嚣着说
“别找那些借口,我看你这个人与我姑妈应该非亲非故,如此一味的阻拦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孙天圣恨得都想大嘴巴抽他,杨大娘拉过孙天圣低声说
“圣哥儿,我是想着若能早去早回,还能赶上一起送娃儿去金山寺。如果明天一早走,我怕回来就见不到娃儿了。”
孙天圣听到杨大娘这样说,心里不禁一酸。这位善良的老人家当初救了他们,又收留他们。在心里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想了想,对杨大娘说
“那您等一下,我去和娇娘交待几句,我送您过去。”
“使不得使不得,不能留娇娘一个人带孩子在家。”
杨大娘急忙摆手,孙天圣安慰了她几句进屋告诉殷温娇,要她出来关好大门。
片刻殷温娇也跟着出来,拉着杨大娘安慰了几句。孙天圣交待明天他就赶回来,要殷温娇自己注意门户。
走出门来,见门外竟然有一辆马车,原来薛涛明还是有备而来。孙天圣搀扶杨大娘坐进马车,自己随薛涛明坐在车前,马车慢慢的驶出杨家村向着百里外的薛家行进。一路上孙天圣都没理会薛涛明的旁敲侧击,反而时刻关注车里杨大娘的状态。好在一路杨大娘都没有不适,渐渐的也松懈下来。
连夜赶路免不了疲惫,夜半时分马车竟然行驶到一片荒地,左右没有人家,只远远的能看到穿过一片树林后有星星点点的光亮。树林边似乎还有一条河,静谧的夜里河水的流动显得尤为响亮。孙天圣忍不住警觉起来。就在这时,马匹打了个响鼻竟然停了下来。孙天圣看向薛涛明,只见他下车从后面绕到车厢里。孙天圣以为他是去安慰杨大娘,便继续警觉的看着四周。谁知突然从车里传来杨大娘的惊呼,孙天圣急忙跳下马车转到车后。竟然看到杨大娘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薛涛明手持匕首恶狠狠的站在一边,嘴角挂着邪恶的笑容。孙天圣一拳打过去把他打倒在地,冲进车里抱起杨大娘连声呼喊。杨大娘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神智不清了。孙天圣抱起她,跳下马车就要往回跑。刚落地就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刺痛。回头见薛涛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起来,手中的匕首插在了孙天圣的后心处。孙天圣忍着剧痛一脚踢向他,待他倒地后正待补上一脚,怀里的杨大娘挣扎着拦住他。虚弱的说
“圣哥儿,他的确是我的亲侄儿,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问清楚,我死不瞑目啊。”
孙天圣明白杨大娘的意思,当下把她放下来搀扶着她,一脚踩在薛涛明胸口,狠狠的问到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薛涛明突然仰天大笑
“为什么?我还想问问这个贱人当初为什么那么不要脸的非要与人私奔?她倒是一走了之了,留下我们满门为她的不知廉耻背负恶名。祖父被她气的一病不起,不多时便过世。我爹原本已经中了进士,就因为一句家风不正,门楣又耻而终生不得志。我们家就这样日渐落魄,我爹直到临死都不原谅她,交待我要清理门户,正我家风!”
杨大娘原本就是回光返照,听到他这番话,身子摇摇欲坠。孙天圣急忙扶住她。一个分神,薛涛明逃离他脚下的控制,跳起来扑向二人。孙天圣伸手去挡,却被他扯过杨大娘挡在面前,尖声喝到
“别过来!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要死就一起死吧!哈哈哈哈”
孙天圣见他已经陷入癫狂,不敢上前,只能眼看着他拖着杨大娘一步步的后退。不知不觉竟退到了河边,薛涛明奸诈的一笑,拉着杨大娘在河边作势一推,孙天圣顾不上许多扑身上前想要救下杨大娘。却不料薛涛明早有预谋,在他身后狠狠一推。孙天圣一只手刚碰到杨大娘的衣襟,就一头扎进了河里。被冰冷的河水一激,脑子里竟然想到薛涛明的名字。涛明、讨命!看来法海和尚还是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