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回来后，已经八点了。
林七一路上老是念叨宋莞莞怎么这么聪明，说什么自己都自愧不如。
林宛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听到他碎碎念，就躲得远远儿的，甚至都想告诉别人自己不认识这个神经病。
真的是有了闺女忘了儿子。
过了几天后，学生们入学了。
初中和小学靠得很近，可以说是门对门，林七完全可以顺带送宋莞莞上学，但是林宛不放心她这个蠢儿子，还是亲自带着她。
穿上校服的宋莞莞显得更是精神，红色校服把她皮肤衬得很白。林七一米八的个子，也是穿着红色校服，只是裤腿短了一截，有些窜风，只好穿长袜子保暖。林宛倒没在意，反正他最后一学期就毕业了。
两人走在一块，真是友爱。
宋莞莞比一般小孩都会迟一些放学，她有多加的一节手语课。林七早就想和宋莞莞一起学手语，正好下晚自习后时间赶上，就直接进了学校。
手语课很有意思，宋莞莞和林七每个动作一看就会，于是学了没多久，两人就交流起来了。
下课后，他带着宋莞莞回家，过马路的时候紧紧地搀着她的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
放了暑假后，林宛带着兄妹二人又来到了城外宅院。
宋莞莞三年就学完了小学的知识，刚刚参加完小升初，就读于九中。而林七中考完美收官，真的考了个A市状元，直接上了他们初中的直属高中，这样也离宋莞莞近一些。
“林七，带莞莞进里屋。”林宛在外面帮老婆婆择菜，头也不抬地对林七说。
自从宋莞莞加入这个欢乐的家庭之后，林七一直是卑微无比，家庭地位呈直线下降。林宛对她更是溺爱，他也见怪不怪，只知道宠着自己的妹妹。不过，宋莞莞也没有恃宠而骄，还是老样子，病情依旧没有好转。
“莞莞，进屋吧。”林七打着手语。别说，动作还有模有样的，跟宋莞莞一起学了三年之久，也算是小有成就。
她点了点头，林七拉起宋莞莞的手，她顺势牵上。
这三年，林七不管什么时候都搀着她，过马路，平常散步，甚至上学的时候也牵着。林七长得阳光帅气，他们学校的女生对宋莞莞真的是羡慕不已。
他们在别院里聊天，一家人熟悉久了，宋莞莞也没有那么排斥他。也会应答几声。
“莞莞，之前有认识的朋友吗？”林七做着手语，含着笑意问道。
宋莞莞一晃神，点头。
“真的吗？谁啊？叫什么名字？”林七看到她这个反应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看着她。
面对他的三连问，宋莞莞只是越发地觉得林七话真多，没有回答。
沉默……
还是沉默……
林七有些失望。
夏天的太阳很辣，照得人汗流浃背。于是林宛就在别院的梧桐树下搭了一个棚子，树荫下凉凉的，风吹过，梧桐木的香气久久不散。
林七怕太阳晒伤宋莞莞，特地回屋帮她拿了一件防晒衣。宋莞莞哪有怎么金贵，不过还是接受了。
午饭过后，林七去宋莞莞的房间里继续聊天，林宛也加入进来。老婆婆在外面收拾着餐具。
屋内聊的火热，宋莞莞一声没吭。
“砰！”宅院大门被一脚踹开。
紧接着进来一群黑色西装的人，神情严肃。他们腰间别着枪，黑色的皮鞋干净地发亮，眼睛犀利而阴冷，透着层层寒光。
老婆婆端着餐具，已经走到了大厅，刚一抬头就是整齐划一的黑衣人。
林宛听到了动静，她一向小心警惕，只是悄悄地在别院看了一眼。瞧见一群人来者不善，腰间有枪，赶紧跑回屋。
“林七，现在限你们一分钟之内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到后院的的水缸旁边等我。”
林七还在和宋莞莞聊天，听到林宛的声音不知所措。
“快啊！”林宛有些着急，瞪了他一眼，提高了点音量。
他这才反应过来，用手语胡乱地表达了一下，幸亏宋莞莞理解能力不错，才悟出了他的意思。
由于行李不多，两人匆匆忙忙一会就跑到了后院的水缸处。
林宛在那等了几秒，她已经挪开了水缸，底下有一个密道，很黑，深不可测。
“快点，你们两个赶紧下去！”她刻意压低声音，但还是能听出字里行间的紧张。
林七牵着宋莞莞的手更紧了紧，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慌乱的林宛。林七瞬间意识到情况的紧急，拉着宋莞莞就往下跑。
林宛等他们跑得不见影后，才下去，缓缓地移动缸底，直至掩盖住密道。
这是祖传下来的宅院，建于抗战时期，在游击战术中，地道战是不可忽视的重要战法。
林宛顺着阶梯开始往下爬，林七在最下面，手扶着栏杆，下去一个看一眼宋莞莞，生怕她会掉下来。
大概过了三十秒，几人都着陆了。
“妈，这是怎么了？”林七手依旧拉着宋莞莞，另一只手拿着行李，有些迷茫。
“有人闯进来了，来者不善。”林宛往上看了看，确定的确掩盖好入口了才说话。
“嗯？这……那外婆？”林七有些语无伦次。
“先走，快！”林宛赶着他们往前走。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密道依旧向前延伸着。
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虽然有一层水泥，但长年累月地支撑重力，难免有些受损。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木质地板。
“大……大厅？”林七结巴着，把头转向林宛，视线依旧对着上面。
“就你一个？”上面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嗯。”老婆婆的声音显得很苍老。
“呵，”男人冷笑一声，直接上去踢了老婆婆的腿，她瞬间就跪坐在地上，手上的餐具零零散散地全都掉在地上，玻璃碎片划破了腿，疼痛使她叫了一声，黑衣人还是不解气，大喊到，“当我蠢呢，一个人拿这么多餐具？”
老婆婆再也不吱声。
“最后问一遍，人呢？”黑衣人十分不耐烦，急躁的样子看上去像一只暴怒的狮子。
老婆婆依旧没吱声。
林七的手出了些汗，宋莞莞牵着他的手更紧了。林宛上前，楼住了她的肩。
老婆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睛一直盯着地板，直至对上林宛的目光，她现在异常地镇定。
林七和宋莞莞也看见了，眼里满是担忧，宋莞莞总是平静的眸子起了些波澜。
老婆婆放心了，林宛带着他们逃进了密道，她的紧张神情有些缓和，慢慢地眨眼睛，似乎用眼神和林宛交流：“带着孩子们离开！”
林宛在下面，透过缝隙有光照下来，她只是皱了皱眉，“妈，那你……”
老婆婆的眼神有些坚决了，似是执意要让林宛带着孩子们离开。
黑衣人派出一队人四处找人，前庭后院，每房每户。林七和宋莞莞收拾地很干净，几乎没有留下一点踪迹。他们翻箱倒柜，踢翻了桌子和椅子，不放过一点儿死角。
“报告头儿，的确没有人。”小队队长郑重其事地报告道。
黑衣人当然很是不服气，走出大厅了一段距离，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说：“二少爷，的确没人。”
他弯腰时，自然垂下的手腕处有一个“Y”的字样，是纹身，不大不小，正好被林七他们看见了。
没过一会，皮鞋踏在地板上“嗒嗒”的声音渐渐靠近，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墨色西装，单手插口袋，嘴角还带有浅浅的笑意。
宋莞莞的手在林七手掌里握成了拳头，她猛地一看，这个高大的男人背后还有一个人。
像是个男孩。
他头发乌黑浓密，微微的卷发遮住了前额。眉毛像渗了水的墨汁轻轻地描了上去，眼睛……
宋莞莞看到他的眼睛，心脏一下子怦怦直跳，是桃花眼。再加上卷发，眉毛，这男孩是……顾子衿？
男孩的脸被前面的男人挡住了一半，视角的不同，林七和林宛并没有看见这个男孩。
宋莞莞现在是无法抑制的紧张。
“到你了。”男人伸手拿过黑衣人递上的手枪，玩味似的让男孩接着。
林宛和林七都没在意这句话，只是看见了他拿出手枪。
手柄在大厅的灯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酷暑却散发着寒意。
宋莞莞眼见着手枪明晃晃地从一只手递到了另一只手上。没错，正是男孩的手上。
男人抬起手，做出开枪的假动作，手臂一抬，“砰”的枪声响彻云霄。
宋莞莞清楚地看见是男孩开的枪。枪法快、准、狠，甚至不带一丝犹豫，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出现过任何表情。一如既往地冷。透心骨般的寒。
这绝对不是顾子衿，尽管很像。
宋莞莞内心安慰自己。
林七和林宛听见枪声，呆若木鸡，由于视线范围的限制，从男人抬手到抬臂的一瞬间，他们恨透了这个男人。是他杀死了老婆婆！
老婆婆走的时候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躺倒的手臂正好遮住了地板的缝隙。一滴滴鲜血顺着缝隙滴了下来，像没关紧的水龙头的声音。
她到死都在保护他们。
林七下意识地捂住宋莞莞的眼睛，她太小了，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而已。
老婆婆倒下的一瞬间惊醒了林宛，她心里被压下了一块大石头，嘴巴不停地颤抖，转过身，跑着对林七说，“快……快跑！”
林七回过神，拉起宋莞莞就跑。他两条哆里哆嗦的弯腿几乎站不稳，像弱不禁风的干树枝。刚抬腿就往前踉跄的几步，辛亏宋莞莞没有被他拽跌倒。
宋莞莞跟着林七大步迈着，她根本无法平息自己的内心，涌动出的难以平静的情绪里快要胀满无边的空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是因为老婆婆走了？还是因为他太像顾子衿了？
林宛尽力放轻脚步，又不得不加快步伐，这里所有人各怀心思，内心五味杂陈。
黑暗的密道漫长又难熬，时间一直与他们作对，过得总是那么缓慢，焦躁不安如泉水一般涌上心头。
于是，宋莞莞只知道，跑啊，向前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