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三章“露蜡！”
旷海，蓝澈。
海风只要从偌大的海面响起，大陆就是它摩擦拳头的游戏了。
风里，散发腥烈咸味的潮湿水汽，彰显着造化最原始的形迹。
每一刻，柔然的浩淼拥有着千变万化的灵机、新鲜、幻觉。在人的感觉里，总是悍然显示一个果断的横截面。
生命，就是渴望活在：美好知觉里的片断历史与记忆。
用美德加固良风习俗的长堤。生命芳香情味，在凶险的境活得再难，都会长流不息。
一个老者捡起两块石头，轻重缓急的敲击着。单调的磬，一旦叠韵、律动、附和上吟哦的说唱。气息划开酷烈的风。让空间声音的不规则，顿时化作背景。
烈风因为吟哦，瞬间变得美妙。尽管这些明显都是感觉上的快活。但心灵、意识、精神恍然换了境。
艾笃和族人虔敬地跟在老者后面，重复吟哦——需要叠韵的歌唱。
随歌，艾笃族人拣拾起那些被艾笃征服后，曾扔在岸上的烈鱼。跟着吟唱的队伍，走向居住地。
水湾里烈性最强的三条鱼，闻著吟哦，烈怒鼓鳍，一只只敢于就死般、喷吐凶悍射杀有形物的水珠。
它们天性的快乐，形著手段就是——暴怒。
艾笃陡然回头，看着三鱼，粗暴地逆风高扬狂暴的拳头，祝福：“是精灵，就给我蹦到海里去！”
海神泉的灵性就在于此：艾笃的祝福都会变成真实。
烈性的风，烈火的人。杂沓如凶神恶煞，被吟哦调欢的个性，让肆张的野动作，变作一把把劈刀，割裂着枭唱的狂风。
艾笃虽然是族长，但吟哦者更接近神灵。这些精通海“语”的师尊，就是精神王相。每一次唱辞，古传，都隐着——新诞者的光辉。
在海族，白天与黑夜的变换，是用残酷刀割开的两个世界。
白天，时空涌动芳香、明媚、光和热。巨船如神灵踏海的长靴。海船巨辇穿梭波涛，世界颠簸着，小小黑色的生命体，仿佛脆弱的水滴，不小心，就会破碎、迷离、了然无迹可寻。
那些瞬间在你身旁站立的人，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看似强横的海族，频繁祭祀，正是柔弱心灵对凶残造化的求饶。
冷冽的风，干哭、无泪，被暴虐风与浪折磨的粗陋变形的容颜，深镂的辙纹，洇散的血与水迹……
唯有吟哦，代表了感觉里最完整的旺生。此刻，族人们才会在不甘死亡的疯狂里——坠落清澈可见的泪水。
……
夜，是另一个世间。
大地和旷海随着太阳收敛最后一道光迹，突然掉进漆黑。
不过，金黄与猩红交织的火焰里，团簇人影……渔猎丰获后，香爨腥醺中滚动的黄烟，狼藉不算什么，快乐吟唱更是主宰者。
舞，癫狂了。
歌，裂响在烟雾里，滥调。
唯有吟哦，足以统领杂乱，让团聚变得欣欣向荣。
艾笃族的师尊取下挂在壁上木制的竖琴。弹击一音，喧闹尽消。再弹，一张张脸铁凝。
忽然，师尊念动合入韵辙的吟游古句，虽是残断的海族古老方言，零星片段，偶尔有可听懂的音。
夜的世界，所有形状突然间静止。
远处，浩瀚海涛声仿佛最美的背景音乐，映衬一丝律动。仿佛整个世界里，夜晚的流息，全部控在神灵般、模糊颤动的弦线里……
大地一片漆黑，旷境里依然显得恐怖。偶尔，一阵冷风吹动石渣，清响滚动。
忽儿，荧荧弱光……仿佛从蓝烟篆飞出细碎、微小的火星，渐渐在黑暗的幕布显示冷艳的寒光。
随着光亮增强，一丝丝窜进来的白光，将光亮的空间拓大。圆圆的晕环涟漪扩散开……
枯萎的梣树，缓缓地散发出光洁闪烁的枝叶。光照下的地面，洇散出一地茵色。海族最美的暖季也不比如此！
茵色的小花小草，枝叶光柔。仿佛从枝叶抽出屡屡蓝烟菁华。蓝纱丽，靛纱丽……振动蜻蜓的薄翼，瞬间幻做童话。
一个个飞虫互相蜂鸣般互唤“小咪丽”。声音互唤时，气息飞翔的光泽，如针。
这些光针看似纤微，却能无碍穿透最强的烈风。
“那是露蜡的歌声，代表生命和光照。”
“据说，那种古老的声音可以篡改死亡……”
“我们只能撷取——声音振动波里的蓝光，携带其他色彩，会被自身的重量压死的。”
“对！自身的重量，就是自身的贪欲。我懂。”
“冰晶姐姐警示：光路上，碰触黑暗中的生命，必须绝杀干净。嗯，除过最丑陋的人……”
“为什么呢？”
“不知道。”
……
那些靛、蓝色飞虫清纤地弹击翅翼，飞行时，浑身荧荧光针，微弱的几乎看不到任何痕迹。然而外面的世界，对她们而言，声如洪涛，光亮如炬。
艾笃族人拢聚的城堡，窗户透射黄色与猩红的火光。
屋内，再没有喧嚣杂乱的吵杂声。宁静中，那些横七竖八、浑身散发醺腥浊味的人，坐卧狼藉，但是都在聚精会神，聆听竖琴与吟哦。
“露蜡歌声太美丽了，可这儿的人太丑陋了。”
“别乱说话。这叫吟哦，传说是从古籍里化生的。这些人都不算丑陋，只算暴躁……”
“嗯……”
露蜡吟哦，曲折声音未发生，人面突兀，气息如沉重块垒，在喉咙翻滚，粗拙的脸部形状，仿佛撕咬食物的猛兽。
但是，随琴弹响的弦，一同飞骋在冰冷夜气里的吟哦，仿佛光滑动人的线，最美丽平缓的海波那样，感觉极能触动波澜厚重的力量，又能弹跳滑爽的流光。
顿时，空气里那些飞翔聚集的靛、蓝荧光，针芒对准远处窗户洞开的光亮。
在夜空中，这些荧荧针芒攒集着，仿佛蕊丝芊芊吐露的花卉，在夜气里芳菲而迷离……
渐渐地，黑暗空间里，一道道挂在夜空的缥缈蓝光，仿佛天穹午夜最炫的极光流焰。
蓝光飞离幽暗的城堡，在上空叠韵一波波冰蓝色的流云。遂又幻化古老神秘的离奇图案。
渐渐，天空传来一阵阵细微颤响的蜂鸣声。
顿时，那些冰蓝光仿佛被黑暗粹尽杂质色斑的冰凌花，绣结最清显的颗粒，像星辰。
一片片飘逸云燕，“融”进芊芊细微的洁白蕊丝里去。
那些雪粒一般簌簌飘逸的蓝色“星辰”，一闪一灭，仿佛空灵的蓝瞳，眨动不宁。
“露蜡！”“露蜡！”……
夜空间微响——沁甜异常的赞叹声，轻喋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