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〇章犷血之笑
天上云驰，炫火的朝霞飞驭染红的云马。
海风吹皱海面平静的温床。新鲜、潮湿、冰冷的空气、旷阔地流动天地之间，仿佛混沌巨人苏醒时拉长的呼吸。
清灵、鲜活的每一个物体，经历一个深遂地沉淀了落尘的感官火，一触新光，霎然就唤活一个个幻觉一样美丽的生命。
海族大地，渐渐辞退冷冽冻馁的冰原，披上暖阳，就开始敏感解冻。
有形大陆，就是浩淼无极的蓝水中、幻象一样，渺小突兀起来的变色质物。更像海水日日侵蚀的玩具。
有形色泽的变化：鲜艳城堡、近乎荒拓的快要枯死的冰原植物、吟唱露蜡快乐走动的人，飞鸟、大船高耸的桅杆……都是在极端残忍中抵触大自然、用力量和法则，从资源枯竭大地活下来的烈兽。
坚硬求生的本能，让那些鲜活走动在阳光里的人，变成强忍折不断的工具。
晴朗的天，赠送海族大地热量不竭的光芒。喜气流动的空气，截断生命中所有盘亘着不愉快的记忆片段。
生命在这块大地上，总有肉躯与力量表现的歌声。
“世界，就是现在活着的美好野人哦，愿我们粗手大脚。祝福吧，祝福!”
海族大地上，新天朗日下，从阴暗冷屋里缓缓走出来的人们，吟哦露蜡的声音已经在阳光下，唤醒了感官的亢奋。
为今天活着。海族大地的人，知道危险困境里本能求生的艰难。当下活着一个生命，就是高高兴兴地活了一生。
火蛇族祭火的风烟，黑白烟熏的风迹，斜斜从大地随风变作张弛的飞箭。他们从来不敢和艾笃族强占——渔猎旺势的锋芒。
不过，在艾笃族丰获的渔船回归，就是他们祭海出动的好时机。
火蛇杖矗在风口，族长仿佛披上金光的神灵。默祷中，频动口咒传递的偈语和驱谴力，唤起通灵的火蛇烈焰。
顿时，阳光下的火蛇，跳脱杖体。仿佛一道电光，在烈风中穿梭——只有灵蛇族族长可以看明白的图案。
随即，火蛇族族长脸面舒脱。他破解灵蛇在空间留痕的图腾。他知道：采撷日晷一样的法则，是光明使者最准确的海航秘密。
火蛇完成叱咤，瞬间归位。
火蛇族人们纷纷惊慌。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经历极端法咒，就获得丰吉的灵感。
火蛇族族长看见：瞬间显化的启示指定的方位和渔猎的手段，两只粗手开始磨搓起来。仿佛砥砺肌肉做成的利器。
火蛇族人自然知晓：族长姿态语言那意味着什么。
灵杖收敛在握。空间，长天风烟，如挂蓝壁。
祭祀完成，火蛇族族人的一个个壮汉，瞬间变成力形饱满的刀戈。他们没有拓船挂帆，装备渔具。一个个手里拿的，都是杀戮醺腥烈鱼才用的锋利武器。
……
清晓，透彻肌骨的海风，吹荡艾笃族的大地。城堡厚重的窗叶“咯叭!”“咯叭!”地肆意开阖。
除了沉重窗叶的震响。天光渐亮的城堡，静哑得，仿佛已经凝固成——一块死亡的巨石。
向阳洞开的窗，让新天里的光，变成寻找生命的植物。
一泻光浪，倾流在城堡里的地面。那些纵横交错，姿态狼藉、可怖的艾笃族人，坚硬诡厉屈张的动作，就是死亡的形状。
一个个仿佛冻硬在风雪中的死鱼。身体上覆盖着白森森积厚的冰霜。枯竭了温度的漆黑火塘，只有灰白的、燃烧到最后、保持形状的木灰。
但是，任谁都看的出来，这些冰雕的形迹，组合着铿锵亢奋过的姿态。
那样生动的瞬间猝死状，一切都保持力量感骤灭的即时形格。仿佛万化一碰，会轰然惊醒。
光辇缓动，温凉干净的流水一般，触碰房屋里倒地的一个个人。
那位头抵竖琴龙角的老者，一双凝结冰屑的眼睛，被第一道光芒一碰。忽然眼睑开裂冰缝。
冷粹得近乎幽邃深潜的目光，仿佛新生机突然挤裂枯壳的植物。
阳光，温暖，鲜风，窗台曲趴的蕨类植物……
看到形状、色泽。大自然无碍地用欢活的阳光兑换了死亡。
“露蜡……风弹开一个冰冻的童话……”
“艾笃的露蜡啊，没有化作泡沫……”
“我要吟哦……”
“哪怕一下崩断弦线……露蜡……露蜡……”
歌者仿佛从昨夜凶煞的梦中惊醒，翘指拨动竖琴的一吒音声中，形变。
“当——”
竖琴浑然一响。老者歪斜的身躯震颤。完成了一个配合吟哦露蜡的琴音。
碎裂、溅落的冰屑，复现冰封下、第一个灵动的活人。
随着琴声，那些射进眼睛，执意杀心的光箭终于看见了。一支支从那些死者的心口跌落地上。尽是冷冰冰透澈无尘的箭。
太阳光照射着缓缓消蚀的冰箭，融化得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露蜡吟哦的歌声粘染上阳光的热量，空气膨化了空间里艾笃族人喜欢暴躁的应和声。
正午阳光，桉叶绿，鲜活的蕨草，蓝光……都是露蜡此时——吉祥赞辞要用的好东西。
僵硬蜷曲的艾笃，不再是幻觉般膨胀的空气。浑躯化消的冰凌，形成身体山脉上缓缓滚淌的溪流。
所有的猝死状，随着露蜡音声变调的吟哦，仿佛睡过一个通天大觉后，浑然站立。
城堡外，罩满大地的光，烈得刺眼。
三祭石耸立。仿佛威厉警化时空的武器。温度腾隆不竭升华的薄雾，松软流动地铺在艾笃族的大地。
围绕三祭石，浑圆的雾辇形成蛋圆的光环。显示着艾笃族的旺相。
“火精灵，艾笃不灭的魂。露蜡啊，你为什么却说：艾笃是该死的罪人?”巨大城堡的窗口，飘落大地的吟哦，让震颤的空气快要一同谐唱起来。
沉浸在昨夜狂欢的艾笃族，瞬间死亡的沉寂，屯满感受新生的激动。
此刻，光朗。苏醒的艾笃人爆喜如怒。
拳头饱满的槌朵，砸击木质器具。放浪形骸的粗口黄牙，踩踏醺腥海味的大脚，目眦张裂迸溅的血滴，铁器猛力敲击的墙壁……
血腥暴戾的动作，把一句句唱词温柔的露蜡，吟哦成饰缀杀戮的烈火。
那些受惊的海鸟恐怖惊叫着，飞离艾笃族的大地，却没有一个看到——凶煞吟哦中，残忍风烟里惊险陡峭的脸形——
笑，粗犷得流血，却格外温馨！
喜生之挚，疼到伤而无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