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二章吉光如意
多变的海，流动不息。大自然里情味最饱和的力量与性格就来自这里。
海族人知道：有形生命的感觉里，大海才是冥通生命知觉的容器。流变多姿，化形无方。
艾笃大地上，渐渐蓄热的冷风吹在艾笃身上，旷冷与暖热掺合的风，使新鲜受刺激的神经敏感得快要蹦跳了。
艾笃的感觉和思索，仿佛变作光电一般穿浪的海鸟那样——轻盈地飞起来。
是的，新鲜地站在大地上，此时的一个感觉简直就是一个生命。
阳光下，三祭石竦峙着，其实就是承忍艾笃族的无尽苦难。围绕三祭石晕白的光，圆陀陀显示的光环依然没有消失。
只要艾笃站立在阳光下，整个艾笃族就是一颗无所顾忌、安然跳动的心脏。
虽然，一次渔猎丰获之后，艾笃族不用举行出航的海祭了。
但是，性灵与力量一旦和劫难交戈过，经受的痛觉就是情感的一部分。所以，艾笃的目光依然瞄向三祭石。
光彩黯淡的斧石纪，没有显示亢奋的灵光。沉堕的阴暗色泽仿佛仍旧昏睡在夜晚。
刀纪虽然透发一丝炫火，那种半敛的光芒，仿佛也经历了昨夜不安的完全惊恐。那种收拢的困倦感，心思敏捷的艾笃完全能够看得出来。
“不要碰触灵性休眠中的石头。”艾笃自语。是的，私意的快乐不必唤动：眼前万化中、那些沉淀的思索。
艾笃走过斧石纪和刀纪。
还没目视风暴纪，艾笃忽然听见脑后鼓浪般紧急的呼声。
只见火蛇族一个个手持刀叉的丁壮汉子，身形翻腾的滚浪，掣动高翔的厉器。挟风如海鸟穿透烈风的划擦声，冲着走动在阳光下的艾笃人奔步而至。
仿佛沉睡后力量攒满的猛兽，艾笃摩挲两只宽阔的粗手。返身，臂翼豁开手无寸铁的艾笃族人。他撼然踏动一条直线，从艾笃族的人浪冲出一道风。
惯于犀利磋磨的粗糙手脚，触动凶煞。简直撕开心胸久闷着的狂风。
艾笃浑躯揉动的张力控，只需手脚的崩弹，避都不避，一把手精敏地攫紧钢叉尖锋的后脊，直直逆推，而惯性冲击的火蛇族人被一记重拳震昏脑袋，摆荡如风中翻滚的旗幡。
怒焰彪狂的艾笃，血眼猩红，目眦裂开。
眼睑滴落的血液，从鼻翼滑落时，剧烈喘息的鼻息，冲散血朵，洒出喷薄的血沫。顿时，空气的血腥味浓重、浊呛。
控定一个火蛇族人，那人就是艾笃手中发狠掂玩的武器。
掣动结实的衣襟，那个火蛇族人就是柔性驾驭在艾笃手中的鞭链。弹性肉体被大力甩动，四肢变作四根抽打的软鞭。
持械的火蛇族人飒然勒步，一个个凝结肢体，惊厥的只剩余站立着的呼吸。
因为艾笃手中把控的杀器就是族人，火蛇族族长喝定攻击的号子声。
“海族人都是露蜡养大的孩子。生杀何必折磨。”火蛇族族长走到艾笃跟前道。
“利器是刀。手，就不是吗?”艾笃说罢，笑得浑身抖动，“你想要我赐他刀杀。可以！”艾笃说罢，猛抬起另一只手，手形化刀，怒吒一声，冲那人的脖子劈下去……
“别……”火蛇族族长惊呼。当即掷落手中的蛇杖。
“哈哈哈！”艾笃突然狂枭一笑，“除非你说的话，是海族的法典。明明持刀，敢用语言再给艾笃族罗织罪责。我刚刚活过来，第一次听这么一个笑话。哈哈哈……”
顿时，艾笃身后，所有的艾笃族人狂笑得好像一只只在凶猛大浪里颠翻了的船。
轰!
艾笃将手中的人推给火蛇族族长，“被我看见的刀，没法子变成杀戮。”
“是！是！”火蛇族族长架起受伤的族人，飞快地拣拾起蛇杖，躬身致意。
艾笃突然面相冷黯，眼神飞斜，好像碰到一个禁忌，翻腕之际，手中就多了一支黑箭。
“被我没有看见的刀。此时，我不愿变作杀戮。”艾笃说罢，蔑笑着看着手中静哑的仿佛凝固的箭。然后，眼光逆着箭的指向，从箭尾的羽毛，笔直地滑过一道轨迹。
就见远处一个弓弩手，反射似的，躲闪艾笃的目光。
随即，远处团簇的黑斑悄然消失。是霜族一众。
火蛇族族长惊颤地看着艾笃缓缓折回来的目光，连解释都带着叹息。霎然变成一块木头。
艾笃略微一哂，看得火蛇族人一个个浑身剧抖，好像骨头都碎了……
“刚刚活过来，就不想看见生命当着我面死。”艾笃说罢，转身走进艾笃族簇拥的人丛。
老者奔突的手形，催动竖琴惊叹般的一个变音，露蜡吟哦的歌声又在光芒盛著的艾笃大地上流淌。
“这是精进者，这是如意宝。露蜡……”
“露蜡！光线敕令：艾笃不是死神。”
“艾笃的露蜡哪怕只留下呼吸，光芒下，瞬间又恢复整体。”
……
艾笃铁步重辇，仿佛踏动不竭的惊雷。随竖琴吟哦露蜡的歌声。
艾笃摊手，两手上一片明亮，吉光如意。不再回首。
而身后的火蛇族，随着露蜡的吟哦，一步一步往后收缩。他们知道：再以血腥冒犯艾笃族露蜡的歌声，瞬间的血祭，就会让他们纷然变作——泼溅在祭石上的血液。
露蜡中的不恭，就是精神上铸造过错。那可是所有海族人忌讳干的事情。何况艾笃强硬得就是一张强弓。还不是火蛇族敢于撑力折断的时候。
空间，一丝风的动作都有原因。埋藏在乾坤镂空的区间，万化牵一动万，触物构象，繁衍无止。
露族的兜刹祭过清晨的第一道光芒，新天丽日，踏海第一步刚刚开始，总不忘领略其他族的风声。
在露族看来，寂静的艾笃族应该比喧哗更值得当心。
寂静携带计谋，喧哗携带粗心。
所以，露族兜刹的眼光一直都是冷静的。
当他们拖动即将启航的船只，看着火蛇族刀叉装饰的铁躯。就已经生了警戒之意。
于是，露族放缓了起航的动作。
兜刹就像行祭一样，朝着艾笃族的方向站定。凝神之际，潋滟的口舌让他光色变化的脸面——浮现神秘可怖的流动气息。
只有他知道：炼祭的他，已经攒集呼吸，以巫咒佐使空气中凝结铁硬的颗粒。
空气无物胜有物。
浑躯紧凑的他，没有看清火蛇族施变的目的，他就不会轻易奔步，以口咒祭出铁露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