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四章踏风
艾笃手形做桨。双臂弯成强硬的两只弓。整个人虽然渺小，但是，膂力控撼然相，仿佛驾驭整个艾笃族最庞大的船只。
忽然，艾笃凝定，猛然回首。他铁指一指艾笃族人身后的大地。
就见通晓祭祀行为的艾笃族人，哗地退位到艾笃远远指定的地方。
艾盾双手敬致过天地，豁落夯实两只铁足。足下深陷的拓痕，飘散风尘的烟灰。
“艾笃！铁足留印，执死不动。你尽管施祭。”艾盾大声说话。
艾笃这才抖擞身躯，悍然作笑，“好！”
原来，在艾笃族的三祭石，尤其是海暴纪面前行祭。祭主就代表一切，精诚执一。即便祭主走不过的劫，族人也不敢私著代替。
艾盾知道海族古祭的规则。所以，艾笃示意空间拉大距离，实际上，艾盾一众都知晓艾笃手指“说话”的真意。
刹!
艾笃族人们手形吒然风掠，压实心胸，恭意致礼艾笃看过来的眼神。
风声渐盛，晴明的蓝天开始渲染洇显的墨团。这就是性格乖离多变的海。它时刻以湿润的水气、风，任性左右——笼罩在上面的天空。
风吹动了。艾笃族人僵硬站立成块状的锋棱。风透过人丛，刮擦声如萧唱的刀子。
天空黯淡，仿佛天地呼呼地沉落着。
艾笃缓缓转身。看着翻滚中、吞噬而来的墨烟。
祭主虽在，前路不知。唯一信赖粗大的手和脚，信心就是拿捏风云的刀。
此刻此地，和大自然对立。人，纤薄得还抵不过一个稍纵即逝的知觉。很快，狼烟隆腾……
艾笃铁兽般弓着脊梁。整个人形就是风烟中凝实成的一个黑迹。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身躯里无形贲张、电掣的力道。
远观的兜刹，一见空间瞬间涨满的阴暗风云。紧急勒令身后排列的船队疾速躲进避风区。的确，艾笃族的兆化比露族灵应得多。
兜刹清楚，此时此刻的艾笃就是替整个海族化难。
虽然都是海族，但是随着祭祀异化。那些神秘精神的启示，真正要互相参透，其实就像天方夜谭。
所以，兜刹只能看清艾笃动作里稀微的真意。显然，眼前的风暴纪在兜刹的心里，感觉和整个大海一样恐怖。
艾笃身形制造的手桨漩涡，精小的风形，就是手中无形拿捏的刀。
踏掳的脚不仅有粗鲁的力量，更有触角般敏动神经。行祭中，心思沉潜在骨肉里如静哑的神灵。
海变成了风云掌控的活物。性格古怪、诡厉而突兀。
涌动的整个海域动荡起来，可怜的大地似乎都在颠簸。海水舔舐陆地边缘，模糊着水与岸的区别。
海面上，黑色漂移的风旋转着，一道道柔韧昂扬的龙卷水柱，仿佛饮噎海水的长虹。偶尔，风形惊变。风力驾驭的水柱忽然崩塌，海面上好似巨船折断了高耸的桅杆。
小小的人，巨辇滚动天空的风云。
一个行祭者渺小的思维，在巨载万化的力量面前，简直就是自我造孽的笑话。
同时刻，风暴纪祭石上风辇拓开如盘的轮廓。风轮削落的长线，抽在艾笃的身上。痛裂身心。
然而，祭石的风正是艾笃要猎食的海腥。
艾笃两手掌控风刀，精致力形滑翔的小蜿蜒，变相中，贴紧祭石风辇。调变风刀各种角度，执意搜罗：祭石风辇——飞行轨迹曲线里隐藏的“狼头”。
艾笃知道：海暴纪和斧石纪刀纪不同。只要海暴纪祭石上显示法相奔突的凶兆，其实真实的天地之间，海难已经开始在空间里绽开形变。
大自然风云际会的龙虎，艾笃搬不动。但是，法相如意贲张的海暴纪风辇却可以变转——大自然任性毁灭的那个支撑点。
艾笃已经深深陷进风辇中，手形风刀飞骋中，不断变幻着形格方寸。
在紧急的骤变中，一旦控不住真实大自然不断放大的呼吸，艾笃知道：除了艾笃族，整个海族都是罹难下的劫。
艾笃身后，凝静如铁的艾笃族人，坚硬的表象之下，掩着一颗颗亢奋跳动的心脏。因为墨守法祭的规则，一个个承忍空间风任意切削方挺的肉身。痛，只能沉默着。
艾盾半颔首，目光坠地，喉咙呜咽着吞咽下——渴于发馋嗜风的眼泪。
然而，一颗心只能去祝慰。
艾笃粗粝暴躁的手，催生的风刀一触碰到海暴纪的风轮。仿佛触犯神灵敏感的眼睛。
不甘受驭的风辇，恰恰嗜好大自然任性游弋的个性。所以，风辇执意摆脱艾笃沾染过来的风刀。视艾笃为决绝力惩的敌人。
艾笃看定风轮豁然膨大的模样，一颗心变成执著不化的烈兽。
如果祭石法相连显示憎恶的情味都没有，那么，在风轮法相世界的存在感，艾笃就是真正的空无。那么，他妄想挫动祭石沉潜的那颗灵魂。
祭石风辇上，疯狂旋转的切削划开一道道扩张的弧刀。驱谴艾笃这个在法相空间机敏跳变的动物。
祭祀物虽然显化的是法相，但是个性天成。就是一个可以随化任性起来的生命。
海已经开始颠荡狂躁的海平面。被风掌控下，这个缓缓醒过来的庞大武器，丝毫不掩饰对空间所有形状的驱谴。
艾笃看着祭石后随风云哗变的怪物，心急如焚。
海暴纪和海族都是真实风云天地群戮的对象。然而，可悲的是——烈性祭石和艾笃，还是毁灭前性情不合的宿仇。
各种毁灭走在各自情味的路上。乾坤里真实的存在，在艾笃渴于勒紧力量的把控里，变得好不悲哀。
艾笃两手催杀的风刀一粘连风轮，悍然一道切线擦划的风，挽结艾笃执意盘结的风刀。
绞缠，旋力猛拽，抛开……
艾笃感到旋转的昏厥中，浑身的血流汩汩地流向脚尖。
然后，整个人飞的很高，很高。
艾盾听见空中滑翔的恐怖声音，脑袋震动一下，仿佛骨颗碎裂般剧痛。身形也不禁颠晃了一下。
他似乎不忍看：血腥迸溅的流沫，哪怕那一幕发生在想象中。
艾盾双目紧蹙，猛地闭合眼睛。只感到脸面上无声垂落两道冰冷……
他不知道：艾笃无竭承受的劫，需要多少坚韧啊。“艾笃——”他用一颗战栗的心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