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〇章烧了煞
梅古阿爹拿捏男孩子的过程，感觉这其实就是一个能够骑马作战的块子肉。身形紧凑，力格敏捷。
他知道：男孩子这样熟悉马战技巧，无论冲马、跳步、踩跺……他都能迅速化生出——超前对付马战的精准手段。
其实，这也是大郡铁骑明显不同于梅勒泰铁骑的特征。只是，那些特点一旦镶嵌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上，这还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毡房门前挂刀、弓箭、皮鞭的木杆，就好像太阳光下树立的日晷。已经偏折过中天的太阳，在地面投落下一道倾斜的阴影。
木杆下旺生的碎花，就是鸿泰迎接梅古阿爹回归的野精灵了。
饭后，坐在门口的鸿泰忽然记起来：自己还没见到梅古阿爹出征回来——带给她的礼物呢。
“梅古阿爹，有给鸿泰带回来的小礼物吗？”鸿泰发呆地看着那些自栽的花草。说话的口声有点怨气，有点失意。
其实，她已经不指望：梅古阿爹会送什么礼物给自己了。
“你乖乖等着罢。梅古阿爹和我这会儿正在处置小仇人。要不，能把自家的小达玛花堵在门外吗？总会告诉你要的宝贝。”帐篷内，阿妈没好声气地回怼了一句。
“看看，这就是大人说的哄小孩子的话了。”鸿泰心里不服气的自语，犟犟地歪着脑袋。一生气，鸿泰刚要起身，去梅龙哥哥家的草场，欺负那天绊了自己的大马。
忽然，就听毡房内捶捶打打、大呼小叫的惊叫声。
只听梅古阿爹和阿妈大声责骂着什么，屋子里传出呯哩啪啦的撞击、和惊叫中泼溅的水声。
看来，仇人就是仇人。就像不偎人，也喂不熟的野马。
说真的，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敢惹得大人们这样动粗过。
“小野兽，我会帮梅古阿爹和阿妈宰了你。”鸿泰生气地槌着反锁的门扇。
正撞门呢，就见梅古阿爹和阿妈气鼓鼓地嚷着，开门走出来。两个大人拍打身上溅的污水，气嚯嚯的抽搐着脸。
一个说：“剪了一只小肥羊的绒！”
一个说：“烫了一头小肥猪的毛！”
然后，就见梅古阿爹揪着扭扭歪歪的小仇人走到毡房外，“放心，晒晒太阳，没人吃你的肉。算你救的我，我们一家子伺候你，怎么样？”
阿妈好笑地迎着阳光，瞄一眼小仇人，惊讶道：“瞧瞧，有眉有眼了吧。这会儿真像个人。”梅古阿爹在身后打着哈哈。
只见微微倔强地歪着脑袋，穿着梅古阿爹十年前的梅勒泰马装。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多了。“瞧那小骏马，就连生气的模样都比微笑好看的多。”阿妈夸那个小仇人，其实就是夸自己刚才捶捶打打，搓洗那头“猪”的功劳呢。
鸿泰看向小仇人，眼光不禁滞了一下。忽然就见小仇人敏感地将头背到一边去。
“哦，脾气还不大好。这种不记恩的外姓马，真该宰了他！”只见站在远处的安哒儿，生气地道。
“梅古阿爹能平安回来，毕竟靠了他。别胡闹了。听大人们说过：古法，就是安静地伏在梅勒泰大地上，守护平安的、看不见的神。听梅古阿爹的话没错。安哒儿。”
“是的，梅龙哥哥。我只是担心：他毕竟是梅勒泰的仇人。会伤害梅古阿爹……”
“他敢？”梅龙忽然睁着眼睛，攒紧拳头，“没有梅古阿爹的口令，他要走离开这儿一步，我真会驾大马踩死他。信不信？”
“信！”安哒儿啪地一下，抓紧梅龙的手。
这边，阿妈利落地捡起那件纤薄破烂的衣裳，匆匆往毡房后面生的火堆旁走去。
“不许拿走我的衣裳。”小仇人惊喊道。l
“我拿了，还要烧了。才算化干净你带给梅勒泰的煞。”阿妈回过脸，生气地训斥道。然后，严肃地板着脸孔道：“如果你掳走梅勒泰的对头，我猜你也会这么干！如果你再敢阻挠我，就好好等着挨揍。”
“是的！阿妈。”鸿泰铿锵地歪着脑袋，助劲道。
呼地，阿妈狠气地将那件污浊、破旧、沾满灾难的脏衣服扔进火堆里，烧尽。
梅古阿爹跨上心爱的战马，放牧去了。卸落兵器的战马，松脱地跳动欢浪的四肢。忽儿打个盘旋，身形折回来，他敏感地用乌溜溜的蛇皮鞭指定小仇人，“只要你是小孩子，你想什么，我可都知道的。在梅勒泰，自作主张就会付出代价的，你该懂！”
阿爸这样说话的时候，鸿泰就迎着梅古阿爹的皮鞭，瑟瑟地将头沉下去。“是！梅古阿爹。”忽然敏捷地斜视一眼小仇人，冲梅古阿爹的背影道：“他……他点头了，梅古阿爹。”
“那就好！”
“但愿你包庇的他，不会生出惹事的祸根。否则，梅古阿爹先会惩罚的可就不是他了。我的傻孩子。唉——”阿妈看看鸿泰顽皮的背影，默默自语着，叹口气，又摇摇头。整理杂什去了。
也许知道小仇人孤立。阿妈并没有唤走鸿泰，去帮她的忙。
“你是那边大山里的孩子吗？”鸿泰指指晴朗蓝天下，远处大山青色的起伏波纹。
“嗯，你是大人吗？”小仇人讥诮地道。显然，和女孩子说话，他应该是一个小大人才合适。
忽然，看见鸿泰像受了委屈，害羞地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顶撞的：其实就是一个毫无心机的人了，这才有点歉意地补了一句，“是的。大山比这儿美多了。那么多开花的树，那么多开花的草……”
鸿泰见小仇人没有忽视自己，激动的一颗心呯呯跳欢了。得到陌生人有礼貌的好感，鸿泰小心地将双手又叠压心口上，但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小脸红彤彤的，映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
就像中午迎征梅古宗领，忽然学会祈祷。这一刻，她学会听别人说话。
她忽然认真地看了小仇人一眼，那道刀刀剑剑交错着、警戒一样树立在心中的篱笆，松动了。
悠地，鸿泰跑进毡房。当她再蹬蹬地跑出来，就见手中举着那枝风干后，落尽花叶的梅枝。
“梅古阿爹说：它也叫梅。”
“嘿嘿，我们那边漫山遍野都是，各种色彩。还有你没见过的樱和杏……我带你好几天都看不完的……”
小仇人说罢，忽然敏捷地掩上嘴巴。好像瞬间意识到自己和眼前问话的人，就是本该沉默的石头才对。
“好笑极了。谁跟谁说话呀。”阿妈一边走过，一边默笑，自语：“你敢带走她？嗤——做梦吧！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看到：她打人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