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四章徒手领祭
海族。
凶腥苦难的风暴纪，虽然让艾笃有幸捡回一条——艾笃族不敢须臾离开的壮悍生命，但是掠夺魂魄般的毁灭，以残忍显示在大地上的支离破碎，将灾难无碍地留在每一海族部落的心中。
艾笃族，火蛇族，霜族，露族……那些被风暴狂手折断船只就像折断森森白骨一样的零碎，击落着人在大自然面前不堪显示力量的各种欲望。
按照艾笃族古老的启示。如果触碰风暴纪的巨石艾笃族如果没有封咒造化的破坏力。那么，从此，海暴就难以用法力盛著的祭祀去化消。
艾笃浑身沾满血迹，手中高持法剑。走在队伍的前面。
艾盾率队走在身后。歌唱露蜡老者用怀中粗简的竖琴吟唱艾笃族古老歌谣里神性的字句。
代表生命和光照的露蜡，每一个字节凝实的量，在知觉、意识和精神上的重量，足以超越火焰一样骤生骤灭的感官。
又一次，濒临祭祀信仰枯竭的艾笃族，在最后生死存亡的祭祀中赢得——从心惊肉跳中夺回的安慰。
艾笃族人快乐地拍击和踩跺。用激烈的粗手大脚祝赞：艾笃接近神灵一样、被加护的名字。
“艾笃！”“艾笃！”“艾笃！”……大地雷鸣一般响动起来。
天空云辇堆叠的高矗的白云，如塔，如柱，如石垛，如阶梯……美丽动人地拼构成空中楼阁。
澈净底色的蓝天，野性通透的太阳光，切割着云块轮廓线的边缘，滑下光与影生动交接的瞬间，形成造化浩瀚壮势的图腾。
艾笃族大地上，明暗色彩对比，产生刺激感官的新喜。
凶恶足以颠覆天地的风暴纪，瞬间豁露的一丝媚美之姿，使人真不敢相信噬心的魔躯流露的微笑片段。
大海流平。蓝色的光波，色泽莹润而饱满。温存感已经表现成波光粼粼。
海面上，那些在风暴中折断的高大桅杆，断裂成片状的木板。大海如平静翻看被自己不小心折碎的骨头。
露族大地上，兜刹远远瞧着：艾笃族大地上祝福祭祀的露蜡歌声。很懊恼地摇摇脑袋。
他不敢再相信：真正的祭祀自己全懂。
尽管感激艾笃行祭的胜利。但是，他还是对艾笃心存质疑。
因为，在他深潜的知觉里。海族每一次发生的惊变，都会显化神秘护佑的光。
那就是最轻的羽毛。
曾经，在掳掠艾笃海船渔猎的拼斗中，自己就是被最后的羽毛之光，破解了自己最后杀戮的动作。
而且，他也经常看见过：艾笃族一旦收获利益，艾笃族大地上浮动吉祥的光芒。
这些灵异的征兆，正是他亲证艾笃，以及艾笃族默默领受神佑的痕迹和征兆物。没有这些带有验证的判据，他还是会质疑艾笃祭祀的灵性。
火蛇族族长一见露族兜刹耿耿于怀的样子，就猜到：他想到哪儿了？
因为，没有偷偷破解开艾笃族大地的三块石头，被重伤过，所以，他对三祭石的灵性深信不疑。
而且，他也目睹：刚才，露族的兜刹添力艾笃去化煞风暴祭时，瞬间变异出来的噩兆，就知道：是谁碰动了祭石的忌讳。
霜族，虽然是高贵血统的祭主。虽然，从融化的冰花融水的形状中，预知海暴来临的图腾。但是，却没有化释灾难的行祭手段和化咒的器物。
此时，霜族族长看着：惊险中，荡平天地风烟的艾笃，点点头。
太阳光破开最后的云堆。祝福祭祀显兆的艾笃族在阳光下，粗犷祝歌的猛烈手足，又在高蹈狂欢之宴。
艾笃挑选了几个精悍的渔人。不带鱼叉，徒手率领壮汉们驾驭一只渔船，驶向海洋深处。
“艾笃……”被留下的艾盾，一颗恻隐的心忽然牵动一丝悲痛，冲着艾笃的背影，惊颤着伸出一只大手。临别之际，顿时泪流满目，无语凝噎。
艾盾深深知道：盛大的祭祀后，按照艾笃族族规，艾笃族都要向三祭石后面的海神泉献祭。
所以，最凶烈的海暴石祭之后，艾笃族就要表示虔诚的献祭——将最凶腥的烈鱼投进海神泉。
已往，从满船载回的渔猎，就可以挑选最凶烈的烈鱼去献祭。
但是，这一刻的海鲜只能即时去海中捕获了。
艾盾知晓：刚刚经历过烈性发狂的大海。瞬息的平静往往藏匿着最骇心的惊险。
那些被海浪搅动烈性的海生物，更是凶腥没能平静下来的毒刀。海族人将那些接近疯狂、不愿驯顺的烈鱼唤作海兽。
这且不言。艾笃为了尊奉族规祭祀海神泉的古礼。徒手入海要将猎物拎回来。
露族的兜刹远远看着艾笃出海的时刻，连法剑都不用佩戴，他冷冷地笑了一声。
每当艾笃遭遇危难，凛然将全族的重托交付艾盾的一瞬，艾盾都会感到：生命面临极端抉择的艾笃留给自己的，其实就是与艾笃同样承受极端痛苦的时刻。
“艾笃族的神，难道你就这么残忍？把勇敢者的死亡感，完整地留给受托嘱者提前领受。这是你给我施加精神的酷刑啊。我的兄长！”
艾盾狂泪交流。但是，他又不敢违背族规去破例。一个人独独看着艾笃远去的背影，巨大的恐惧与哀恸再次折磨着艾盾的一颗心。
艾盾在心里放大的痛苦呻吟，只有自己一个人听的到。
艾笃回过头，愤怒盯了艾盾一眼。率性一挥胳膊，仿佛撸动巨大有力的船桨，带领精壮的艾笃汉子，挂起高帆，箭一样射进大海。
艾笃站在船头，笔挺的身躯灵动随船体摆荡，仿佛摇曳的火烛。
火烛，恍如希望和绝望。
“艾笃——”
“艾笃……”
……
艾笃族人站在手持法剑的艾盾身后，用激颤的露蜡的歌声，重重叠叠地大呼着神一样存在的名字。
竖琴永远是太阳神一样祝赞的灵器。空间里，缓缓谐振起来的艾笃族族人，随着古板循环着节奏的古老旋律，复述一般吟咏灿烂音声在光芒下的诗意。
巨大海平面上，远处最微弱的起伏波，让一叶帆都仿佛是漩涡中伸出胳膊，时隐时现拼挣着的呐喊。
但，那显然是扎入海口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