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辰等人早已体力不支,委顿于地,此时看着一次次倒地爬起的那个血衣褴褛的姑娘,她始终不退一步,牢牢守住那条早已经被风沙掩埋的线,他们一时间双眼闪动浮光,不忍直视,楼亦潇更是落下泪来,无声啼哭,柳如辰看看重伤的几人,又将目光投注于梁浮生的方向,他似有所感,转过头来,遥遥与柳如辰隔着漫天风沙相望,片刻之后,在南塘秋再一次受伤倒下之时,梁浮生终于挪开眼去,他神色灰败,缓缓阖上双目。
柳如辰看着梁浮生几尽于默许的样子,他转首看着正在努力爬起,却又狠狠跌倒在地,扬起周边一片黄沙飞腾,却犹在独自挣扎的南塘秋,他神色痛苦却决绝,缓缓闭紧双眼,双唇颤抖,声音嘶哑道,“住手。”他极力稳住心神,在睁开眼时,眼中以看不出挣扎痛苦的神色,只余一片死寂,只是话音微颤,到底是出卖了他此时无望的心境,“我们愿意交出断水剑!”
背弓男子问言仰天大笑出声,笑声止息,他道,“柳少东真会说笑,”他复又低首,面色阴骛的注视着重伤的南塘秋,他神色一戾,抬起一脚狠狠踢向刚刚离地的南塘秋,南塘秋只觉胸口闷痛,噗的吐出一口血来,眼前阵阵发昏,复又趴倒在地,看着南塘秋再次跌入黄沙之中,背弓男子笑意莹莹的看着柳如辰等人焦急的神色,他愈发猖狂道,“开战之先我已经好言相劝,是你等不听!现在我的兄弟死伤无数,柳少东还觉得今天可以善了吗?”背弓男子渐渐沉下面色,眼神狠戾直至癫狂,好似翻涌着滔天巨浪,他低吼出声,“我要尔等,生不如死,已慰我九泉之下弟兄们的亡灵。”
柳如辰久久不言,心下也知道,此时情形,自己一方已无胜算,那褐衣人又损失惨重,又怎么可能放过自己等人呢?
“柳大哥,不要跟他多言。”南塘秋到底是挣扎着站了起来,那道看不见的线就在她脚下,她满脸血污黄沙,衣衫破损多处,正淋淋的往下滴着鲜血。
看着那重伤之极的少女,缓缓站起,挺直单薄的脊背,柳如辰与梁浮生等人心下剧痛不忍。
背弓男子一挑眉目,好似惊讶至极,那女子所受之伤,按理来说便是七尺男儿都应该是倒地不起了,可那女子不但站了起来,且神色坚定清明,无一丝混沌迟缓,一点也不向重伤至此的人。背弓男子耐心耗尽,不欲拖延,他神色阴翳的与南塘秋一双决然的眸子对视,眼中厉光一闪,缓缓转动手臂,侧过弯刀,他——欲杀了她。
天色清明,炎阳愈见西斜,突然间,梁浮生等人只觉脚下黄沙震动不止,不由得举目远眺,只见远处沙海与天幕交接之处一行黑影,破光而出,好似策马奔腾,扬起黄沙漫天,正奔着此处疾驰而来。随着飞舞的黄沙愈趋愈近,人影也越来越清晰,炎热的风贴地而卷,带起一阵沙石,旋转而去,他们甚至能看到微金的长发于空中飞扬,一行异域人马乘着大漠里,漠漠的风沙疾驰而来。
“是迦叶王子部下。”柳如辰站起身来,抬手搭于额前,极目远望,终是看清了来者,不由得喜声高呼。
众人听见救援已至,皆是欣喜若狂,南塘秋原以为独木难支,必死无疑,谁知迦叶王子竟会率兵前来,一时间心生恍惚,好似重生之感,不尽真实。
三名褐衣人看着南塘秋身后马上得手的断水剑,一时心下犹豫,那两名褐衣人神色焦急的看看已经愈发逼近的大批人马,“大哥,他们的救兵马上就到了,我们还是撤吧?”
背弓男子脸沉如水,黑如墨,不甘之极,深看一眼身前不退一步,神色决然的南塘秋,背弓男子咬牙开口,“我们撤。”
那两名褐衣人得令应诺,三人转身,带着那受伤的六名褐衣人,转身离去。
肖离起身,为梁浮生解开穴道,梁浮生一经自由,便急急跑向南塘秋而去。
“南姑娘你还好吗?”
“小秋,你怎么样?”
柳如辰虽是离南塘秋较近,但是他失血过多,行动较慢,倒是不如梁浮生先到南塘秋身边。
看着梁浮生与柳如辰二人满面焦急,南塘秋想要告诉他们,她没事,不用担心,可是随着敌人撤退,她心弦一松,心中的那一口也已经泄尽,体力透支,重伤失血,她只觉眼前人影影影绰绰,看不分明,突然间,天与地徒然倒转,南塘秋只来得及露出一抹微笑,便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晨光绚丽,燕语莺啼,道道霞光自透明窗纱映进屋来,斑斑驳驳的洒了一室明辉。南塘秋羽睫轻颤,慢慢睁开一双剪水秋瞳,她眼神有片刻迷茫,昏迷前的记忆与疼痛一涌而来,直达脑部神经,她挣扎起身,只觉身体沉重,双臂虚软无力,她薄唇微张,想要唤人,一时却是没有发出声音,她只觉喉咙干涩沙哑,浑似几天没有喝水一般。
看着屋内桌上的茶壶,南塘秋勉励起身,蹒跚着挪到桌边,已是一身的虚汗,她略歇一歇,缓缓为自己到了一杯茶水,微甘的满满一杯茶水入喉,她才觉得舒适些许。
忍着疼痛,她扶着桌椅,渐渐推开房门,一刹那,明媚的阳光直射而来,洒了她满身满脸,她微微别开头去,以手遮挡,等稍稍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她放下手,只见院中,天朗日清,花影扶疏,午时的阳光照耀在静谧的小院中,映耀出一片暖色,一瞬间,南塘秋有恍若隔世一般的感觉。
中庭草木扶疏,天光明媚,梁浮生与柳如辰二人正端坐于庭中奕棋,神色专注,南塘秋身体虚弱倚门而立,她站立的位置正好可以将梁浮生的样貌尽收眼底,他端坐于阳光之下,眉眼低垂神色平和,不因棋胜而喜悦,亦不因输棋而沮丧,明明少年却老成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