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感业寺出来以后,懿佳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方才停在寺门口的马车不见了。
见她一脸震惊地模样,繁和忍着笑意不紧不慢地说:“感业寺离城南万俟府不过半里路,我让车夫先去万俟府通传了。”
“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你入府都半个月了,迟迟不来拜会公婆,传出去也不怕遭人笑话。”
懿佳又垂死挣扎几句,最后还是乖乖跟在繁和身后去了万俟府。
一路上,繁和悠然自在地跟她讲着万俟府的事情,她兴致缺缺地听着,直到听见了“义妹”两个字,她突然就来了精神。
“义妹?”
“这你又来精神了?”繁和扫了她一眼,“清溪是我父亲的恩人之女,沈家惨遭灭门之后,她便被接到了万俟府,跟着我习字读书。”
“哦。”懿佳应了一声,“那她还挺可怜的。为什么会被灭门啊?她父亲是谁?”
“沈越。”
“沈越……”懿佳反复念着这两个字,似乎有点印象,可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从哪里听过。
正思索着,万俟府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懿佳在心里嘀咕几句,就跟着繁和入了正堂,一屋子的人瞬间让她有点想要逃跑,但还是跟着繁和一一拜会,他敬一句,她便跟着学一句,乖巧的模样格外讨人喜欢。
万俟府也不是多么庞大的家族,虽然地位显示赫,实际上也只有青阳侯和他的弟弟两个分支。只不过弟弟妻妾成群,便显得府中人丁兴旺。
等拜完众人以后,侯夫人便把她招呼到身边坐下,女人们说话,繁和不方便听,便去书房拜会青阳侯了。
繁和前脚刚走,夫人们便七嘴八舌地跟懿佳说起话来。
先是二房的正室开口夸赞道:“不愧是南梁大将军的女儿,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此话一出,夫人们便轮番夸奖起来。
“是了是了,看这面相的确是大富大贵之人,右相这次捡到宝了。”
“丞相府开枝散叶有望了。”
这句话可算是戳进了侯夫人心里,之间她看向懿佳,小声问道:“你这几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有没有头晕体乏,食不下咽之类的。”
“没,没有……多谢婆母挂念。”
“哎呀,不用害羞,这里都是女人家,有什么话敞开了说就好,你跟繁和前几日的事,我们都听说了。”
懿佳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侯夫人,反倒把侯夫人逗笑了:“你看这孩子,什么都不懂。”
侯夫人还想再问点什么,便听见一阵温软的声音:“清溪来迟了,还望姨母们恕罪。”
几乎是一瞬间,夫人们的脸上都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神情。
侯夫人的表情也有些微的变化,抬手让她坐在自己右手边。
沈清溪款款向前,对着懿佳缓缓福礼道:“嫂嫂好。”
懿佳看着她的脸,与记忆中的样子缓缓重合。
她差点以为,这就是奚风舅舅的女儿。
沈清溪察觉她的异样,轻声问道:“嫂嫂怎么了?”
“没,没怎么。”懿佳回过神来,心下告诫自己。
繁和说过,沈清溪是被灭了满门的,可是奚风舅舅还活着呢,应该只是长的相似罢了。
这时,夫人们反倒都一个个噤了声,生怕懿佳感觉不出来这丫头就是自己的情敌一样。
于是,懿佳不负众望地没有感觉出来,二人一派祥和地聊着天。
侯夫人见状松了口气,也加入了二人的聊天,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本来要留在万俟府用膳的,但繁和说朝中出了急事,便带着懿佳离开了。
懿佳本是想再问问有关沈清溪的事情,看见他紧皱的眉,不自觉的也跟着担心起来。
“出了什么事?”
“西疆战乱了。”
“什么!”懿佳一时回不过神。
西疆临近邢国,也是玄武关所在地,为纳兰一族的纳兰潇然驻守。他虽然是纳兰一族里的庶出长子,却有着一身过人的本领,邢国人怎么会突然犯乱?
繁和摇了摇头,带着懿佳赶往南梁府,此时的南梁府里也是肃穆一片。
除了父亲和哥哥,正厅里还有一些官员,以及他们的九五至尊。
懿佳识相地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院子里的嬷嬷见到她以后,一脸的欣喜,旋即又换上了担忧的神情:“小姐,外面是出什么事了?”
懿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嬷嬷,你别担心了。”
“诶。”嬷嬷应了一声,牵着懿佳的手细细端详起来,她是懿佳母亲奚云的陪嫁婢女,奚云罹难后,她便把懿佳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来照顾,即使后来懿佳被送去修炼,她也时常会做些点心请南梁大将军送去。
“小姐,右相大人对您好吗?”
“右相人很好的,他不仅对我好,他对天底下每个人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嬷嬷放心地喟叹。
这时,懿佳突然想起来沈清溪的事情,便开口问道:“嬷嬷,奚风舅舅有孪生兄弟吗?”
嬷嬷思索了一阵,应道:“没有。风少爷只有云小姐这一个姐姐,此外再无任何兄弟姊妹了。”
“喔……”懿佳应了一声,“我今天看见了一个跟奚风舅舅长的很像的小女孩。我还以为那就是奚风舅舅的女儿呢。”
“这……奴婢记得,风少爷似乎在外面与一个女子有一段姻缘,云小姐知道以后,还狠狠斥责过风少爷,要他对人家姑娘负责。”
“真的?真的没记错吗?”懿佳的眼睛猛地睁大,只听得嬷嬷笃定道:“不会错的,那时候云小姐还怀着您,为此还动了胎气。”
听着嬷嬷的话,懿佳陷入了沉思。
奚风舅舅入了佛门,外祖母一直苦恼舅舅后继无人。如果沈清溪真的是舅舅的孩子,外祖母她老人家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了。
懿佳感觉自己好像撞破了什么惊天秘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嬷嬷,这件事你先不要说去,等我确认之后,我会亲自去把那个姑娘带回奚家认祖归宗的。”
嬷嬷点点头。
随后懿佳又问了一些关于舅舅的事,以及母亲动胎气的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叩响,婢女打开门以后,繁和便带着寒夜的冷气走了进来,先对着嬷嬷道了声谢,然后带着懿佳离开了。
借着月色,懿佳偷偷地打量他的神情,平日里的淡然已经了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寒凉。
懿佳跟在他身后,不禁嘀咕了一句。
“什么破古树,都是骗人的。”
根本就不会国泰民安。
回到府中以后,繁和似乎是劳累过度,和衣躺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懿佳怕他着了凉,但被衾又被他压在身下,只好把自己的毯子从橱柜中取出来,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可当她替他掖被角时,却发现繁和的眼睛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懿佳一时也慌了神,但考虑到男人一般都不一样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只好假装没看见的样子,熄了烛灯躺在躺椅里,假装自己只是一具会喘气的尸体。
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又听到繁和起身的声音,她睁开眼睛便看见他向外走去。
难道是觉得自己是文官,不能守护边疆,所以自责了吗?
懿佳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长叹一口气,硬着头皮点了一盏灯笼追了出去。
刚打开门便看到繁和立在花圃前,她急忙一路小跑凑上去,把灯笼往花朵边凑了凑,才注意到花朵已经败了。
繁和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陪着他在庭院里出神。丝丝缕缕的夜露寒气告诉她,面前这个一贯云淡风轻顶天立地的人,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