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懿佳照常早早起来替繁和准备上朝时的衣袍发冠,繁和去上朝以后,她便钻进药庐里去了。
来福被赶出去之后,她后来的几天里又寻了几个借口把相府里形迹可疑的人都打发出去,如今内院里除了玉函和一两个深得管家信任的奴仆,其余都是南梁大将军从南梁府里挑来的人。如此一来,她在府里的活动也方便了许多,不用再趁着大半夜去药庐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相府里待了将近一月,本以为她在相府里会进退维艰,毕竟她此前从未与繁和有过交集,虽然听说他政绩出色,却不知道他品性如何。入府之前,她都做好了不与繁和说话的准备,只专心的做好守护相府的影卫。可现在,比起皇命之下所建立起来的关系,她对繁和更像是对待自己的朋友一样。
起初,她也曾在心里埋怨过繁和,觉得是他阻断了她入宫的路。可现在,如果一切重新再来一遍,她却无法坚定地选择入宫了。
繁和身上的花香味,有意无意的出言维护,对她的照顾都让她变得摇摆不定起来。
懿佳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摒弃到一边,专心致志地查看药庐里的药材,可她刚稳下心神,玉函便急急忙忙进来通传。
“夫人,完颜府送来了帖子。”
“什么帖子?”懿佳挑了挑眉,飞快地在脑海里梳理了一边八大家族的关系,完颜府是皇帝的母族,那也就是跟繁和一派的了。
“说是三天后要给府里的小公爷办满月酒,特来邀请相爷和夫人前去吃酒。”
“哪位小公爷?”
“自然是完颜府大夫人的儿子,这可是完颜府里头一位儿子,完颜大人老来得子,很是喜欢,相爷与完颜大人是忘年之交,自然会去捧场的。”
懿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把帖子收在袖中,自己则是留在药庐里继续查看药材。
没想到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官员上门拜访,懿佳满是困惑地从药庐里走出来,披了一件外衣以后便到了前厅去。
前厅里的小茶几边坐了一个瘦小的官员,现在分明已经入了深秋,他的额头上却带着一些汗迹。
懿佳打量着他的容貌,只觉得眼生。她当初修行时,也曾辨认过各派官员的画像,可是眼前这个人她却毫无印象。
官员见她来了以后,先给她行了个礼,自我介绍道:“相夫人吉祥,下官是礼部侍郎郑肃,此时前来叨扰实在是有要事,可否见一见右相大人。”
懿佳免了他的礼数,又让玉函给他上茶水,然后开口道:“郑大人,你先别急。相爷此时还在宫里,你只能等一等了。”
郑肃听了,顿时焦虑起来,急急忙忙又冲着她跪了下去,恳求道:“相夫人,早就听闻您与右相大人鹣鲽情深,还请您救救下官,一会相爷回来以后若是怪罪下官,求您能为下官说说情,下官上有老下有小,虽然没有什么出色政绩,却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懿佳听着只觉得头大,怎么最近一个两个的都想要让她帮忙说情?
就在这时,一道淡然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郑大人?”
二人同时抬头去看,便见到繁和着了一身墨蓝色官袍走了进来,郑肃顾不得站起来,便直接跪着转向繁和哭喊:“右相大人,下官虽然没有什么出色政绩,却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懿佳坐在椅子上听他又搬弄那一套说辞,不禁幸灾乐祸地扫了繁和一眼,而后者此时也有些茫然。
“郑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郑肃可怜地仰起头来,哽咽道:“下官前几日进了一道折子,写了许多拙见,今日拿到折子之后,却见您泼了墨上去,下官心知自己才疏学浅,可断然没有疯言疯语,耽误右相宝贵时间之意啊!恳请右相息怒,下官上有老,下有小,下官虽然没有什么出色政绩,却也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懿佳强忍着笑意,假装自己很严肃,心里却笑开了花。
繁和回忆了一下,大概是他昨晚不小心滴上的墨,本以为没什么大碍,没想到却把郑肃吓得跑到相府来请罪,他扫了一眼椅子上手肘撑着桌子,单手掩面笑的正欢的小没良心,悠然开口道:“那墨迹是昨晚本相夫人与本相嬉闹时,一不小心甩上去的。相夫人心智尚浅,调皮了些,害你担惊受怕,本相替她向你赔礼了。”
懿佳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配合着繁和胡说八道:“呵呵,郑大人,不好意思啊,这……都怪本夫人一时疏忽……”
本以为要被革职查办,没想到却是一个大乌龙,郑肃的心情就像是从鬼门关绕了一遭回了阳间,偏偏敢怒不敢言,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送走郑肃,懿佳突然觉得入宫也挺好的。被陛下打压就打压吧,最起码名节还在不是?
今日的事要是传出去,她岂不是成了媚惑国之重臣的佳妲己?
她越想越离谱,甚至都想到了自己上街以后被百姓们指指点点丢菜叶子,最后被当做红颜祸水妲己转世,压上火刑台活活烧死的场面。
回到卧房以后,朝密府还未将近几日的奏折送来,繁和乐得清闲,便坐在长案前看书。
懿佳靠在躺椅上小憩,本打算不理他的,但想起完颜府的帖子一事,她也不能继续对着繁和装聋作哑,便从袖里抽出那张帖子丢在长案上:“完颜府送来了帖子,三日后,小公爷的满月酒。”
要多简短有多简短。
头一次听她这般说话,繁和垂下手里的书卷,淡淡扫了她一眼:“生气了?”
这语气怎么听着反倒是说自己小题大做一样?
懿佳偏过头去,把毯子盖好佯装小憩,并不理会他。
繁和把那张仍带着药香的请帖压在自己的鱼镇纸下,颇为无奈地开口道:“也好,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今晚还要去淮王府贺喜。”
淮王府?贺喜?
懿佳把耳朵支起来,而他那里却没了下文。
此时她也有点较了劲,便假装烦躁地把毯子向上拉到头顶。
倘若她此时起身去看繁和的话,便可以窥到他身前长案上摆了一沓宣纸,笔墨勾勒出来的正是她卧在躺椅里的娇小窈窕的身影。
媚而不自知,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繁和在心里感叹。
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媚是一把杀人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