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说不过,打也不敢打。懿佳只好闭上嘴,认栽似地把脸捂在枕头里,心中默念道:如今我只是一具尸体,一具会喘气的尸体。
繁和怕她疼,手上的动作很轻,过了好久才把她背上的伤口处理好,自己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分明是伤在她背上,他心里的痛楚却不比她少。
“懿佳,对不起。”
“啊,什么?”懿佳从床榻上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啊我知道了。”
懿佳只以为他是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便像是长辈教训小辈一样语重心长地说:“繁和啊,你不用自责。所谓男人的象征,并不是拳头和力量,而是担当。这世界上力大如牛的人比牛还多,江湖中也不乏武艺高强的侠客,可他们的拳头大多都落在了妇人的身上,他们的武艺也是不为正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最恨不过蛮力。可有些名垂青史的谋臣,仅凭三言两语就可以阻挡一场战争,护佑一方安宁,又有谁敢说他们不是英雄?”
“但你本来不用遭受这些的。”
是我把你强行扯入这样的危险里。
懿佳一副“你看你又来这一套”的表情。
“今天这群人是冲着我来的。”懿佳把今晚自己的发现又向着繁和说了一遍,“并不是因为我在你身边所以危险,而是我本身就处于危险之中,每一个对着皇位虎视眈眈的人,都想除掉我,所以,我一定要长命百岁,把他们一个个都熬死。”
繁和被她最后的话逗笑:“没心没肺的。”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的身份暴露了,接下来淮王肯定会一直派刺客来找我麻烦。”
“将计就计,向陛下请旨去查,看看淮王身后的那群狐狸想做什么。他为了登上皇位,连影卫都敢算计,也不怕篡位以后影卫策反。”
懿佳赞同的点点头,影卫就是皇帝的第二条命。淮王现在不仁不义的做法,即使成功了也会失去影卫的保护。哎,旧派刚消停没几天,淮王又开始作乱,两派要是联手,革新派岂不是举步维艰。
“那你中毒的事情呢?你早就知道自己中毒了?”
繁和点了点头。
“很早之前就中了这个毒,一直是闻人太医在暗中帮我调理。今日喝了点酒,就把毒性逼出来了。”
懿佳恍然大悟,怪不得闻人太医说谎,开的药却又的确压制了毒性,原来是在帮繁和隐瞒。她顿时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哈,哈哈…我还以为闻人太医是故意撒谎要害你,原来是在帮你。”
“闻人太医的女儿是当今皇后,他不会傻到把自己女儿置于危险的境地,又怎么会害我。”
“哎呀,我居然把这层关系忘了。闻人太医贵为国丈,自然是偏向革新派的。”懿佳又尴尬地笑了笑,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变了脸色,恶狠狠道:“知道自己中毒了,还敢喝酒?”
“我以前从不饮酒。不知道饮酒也会逼出毒性。”
懿佳不禁念叨:“那你今天怎么就破戒了?”
“总要给淮王一点面子。”繁和面不改色地撒谎,懿佳也没再纠缠下去。
“那是谁给你下的毒啊?”
“不知道。”
“也是,你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把解药拿回来了。但是这个毒好像还挺疼的,而且我居然诊不出来是什么毒,明天把闻人太医的药方拿来研究斟酌一下,或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繁和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挑眉道:“疼?”
懿佳立刻眼泪汪汪:“是啊,这个蛊虫太可恶了,你疼我也疼,可是我疼你不疼,不信你体会体会,你的胳膊肩膀和后背疼不疼?”
“大概是子母蛊的缘故,我也不是很懂。”
“懂不懂都很痛。你死了我也要死,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
繁和又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对蛊虫居然如此霸道。
“改日你跟我去晋王府一趟,我让那个苗疆女给你把蛊解了。”
懿佳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了不了,陛下会杀了我的,横竖都是死,横还不一定死,放心吧,我们都要长命百岁,所以你以后别熬夜看折子了,就算是为了让我多活几年。”
“……”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惆怅。
“对了,清溪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啊?”时隔多日,懿佳终于想起了这件决定着奚家香火延续的大事。
“元平三十七年四月廿七。怎么了?”
“三十七年四月廿七,三十六年八月份…差了八个多月…”懿佳的眼睛突然放了光,克制不住的欣喜让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清溪是奚风舅舅的女儿,一定是!自从我见她第一眼,我就觉得她跟舅舅有八分相似,你快看看我跟清溪像不像?”
繁和看着她的脸,果真有几分相似,自己也不禁心惊。
“像不像啊?”
繁和回过神来道:“有点相像,这是怎么回事?”
“听我府里的嬷嬷说,母亲怀我大约4个月的时候,听闻奚风舅舅在外跟一个女子有一段姻缘,母亲便要舅舅对人家负责,为此还动了胎气,那时候恰好是八月。如果那个女子真的有了奚风舅舅的孩子,孩子的生辰应该会在来年四月或五月。而清溪既生在四月,又与我相像,肯定就是我的表妹了!”
“那你想怎么做?让清溪认祖归宗?”繁和看着她点头如捣蒜的样子,虽然不忍心给她泼凉水,但也怕她在沈清溪那里碰壁,只好沉声道:“没那么简单的。清溪心气高,沈家虽然不显贵,当时也是体面大家。而舅舅当初丢下了清溪的母亲,虽然不知她最后为什么变成了沈越的女儿,但是以清溪的脾性,是绝对不会原谅舅舅,也不会回奚家的。”
繁和改口,一口一个“舅舅”叫的那么自然,而沉浸在苦恼中的懿佳却并没有察觉,她垂了垂眼睛,长叹道:“奚风舅舅一定有苦衷的,他是最重情重义的人,不过奚家的确亏欠了清溪很多,不管她认不认我们,我永远都会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对待。”
繁和揉了揉她的头,宽慰道:“这现在只是推测,等舅舅回来了,你可以跟他详细确认一下当年的事情,清溪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她会体谅的。只是凡事都要有一个过程,你要做好一开始就被拒绝的准备。”
懿佳点点头:“没关系,我很有韧性。”
繁和有些哭笑不得,又问道:“那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的生辰嘛,嘿嘿,我记不得了。”懿佳怪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的生辰就是母亲的忌日,她巴不得一辈子也不要记得那一天。
幸好繁和没有再追问下去,说了她一句“糊涂蛋”,便打发她休息。
“可是今天没有躺椅睡了,我们总不能睡一张床吧?”
“在公婆眼皮子底下,你真的要让我打地铺吗?”繁和好笑地看着她。
“不不不,我打地铺。”
繁和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吹了灯盏,和衣躺在她身边。
懿佳默默地往床榻里缩了缩,再次默念:今夜我只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