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郁思杨达成合作以后,繁和回到厢房去看了看懿佳。
听到脚步声后,懿佳从床边起身迎过来,小声道:“这小丫头睡得不太安稳,怎么办?我怕她醒了之后会闹着去找她的爹娘。”
繁和也是头一次对一件事情毫无头绪,他皱了皱眉,给出了回应,“她若是问起来,你就说她的父母去远游了,把她托付给我们照顾着。”
“好吧。”懿佳答应下来,又道:“那个叫郁思杨的是怎么回事?”
繁和就重避轻地跟她讲了讲郁思杨的来历,让她放心在府里守着这个小姑娘,自己则是带着段孟锦和郁思杨去了何府。
走进何氏夫妇的房中,郁思杨不情不愿地晃到床前,把手按在二人的心口上,不禁摇了摇头。
“没得救了,蛊蚕食了心脉,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把蛊引出来,好让他们安安稳稳地走,免得再被人操控着尸身做坏事。”郁思杨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又狡辩道:“若是早来上半个时辰,我肯定能保住他们。”
段孟锦赶紧冲着他腿上踢了一脚:“你别再说了。”
再说下去,他繁表哥怕是要内疚死。
段孟锦瞄了繁和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脸的黯然郁色,气的他又在郁思杨腿上踢了一脚:“办事不牢,屁话不少。快给何大人与何夫人把蛊虫引出来。”
“有你这么求人办事的吗?”郁思杨嘴上不依不饶,双手却很勤快地从口袋里捏了把刀出来,又取了一个类似于胭脂盒的东西,冲着二人晃了晃:“接下来的场景比较瘆人,建议回避,你别老踢我!”
郁思杨冲着段孟锦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刀,得到了后者的一个白眼。
一旁的繁和实在看不下去两个人的较劲,催促道:“不要耽误时间。”
郁思杨撇了撇嘴,划开何大人的手腕,然后把那个小盒子拧开,倒扣在上面,等把蛊虫弄出来以后,还故意伸到段孟锦面前去,段孟锦被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就拽着繁和的衣袖躲在了他身后。
“蠢货。”郁思杨啐了他一口,又把何夫人的蛊虫放出来,拧紧盖子塞回口袋里去,还不忘再冲着段孟锦呲呲牙。
段孟锦没理会他,松开繁和的衣袖问道:“繁表哥,那现在是把他们送到义庄,还是直接下葬?”
“下葬吧。”
“好。”
段孟锦一挥手,身后的家仆就出去置办棺材了。
这时,郁思杨对着繁和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嘿嘿嘿,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繁和也没犹豫,直接伸了手腕出去。郁思杨生怕他后悔,连忙拿了薄韧刀割了一小道口子,端了装着血的小碗,坐在椅子上研究,过了一会儿他便嚷嚷起来:“找你果然找对了,你居然有两种蛊啊,真是赚了赚了,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他身上的确是有两种蛊,第二味蛊是他后来跟晋王讨来的,为了压制他身体里的母蛊向子蛊传递痛感。为了跟晋王要这一味蛊,他陪着那酒鬼喝了好几天的酒,晋王才让自己府里的苗疆女给了他第二味蛊。
“这件事情不要让懿佳知道。”
“我让她知道做什么?让她杀人偿命啊?”
繁和扫了他一眼,见他一门心思扑在蛊上,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次日一早,凉州府开庭解释昨日的“诈尸”一事,郁思杨蒙着面在堂中为那四位官员解蛊,那番场面把众人恶心的不行,几乎要汗毛倒立,而诅咒一事也不攻自破,新政终于得以施展。
至于追捕罪魁祸首,就交由吴大人处理,接下来繁和只需要把新政落实好,就可以回大京了。
午后,懿佳抱着何大人的女儿去院子的水池边喂鱼,这孩子上午醒来时,吵着闹着要找爹娘,幸好繁和想的周全,后来又把小娃儿的乳母接到了段府里,二人按着繁和教她的那些话哄骗了一番,又让膳房里做了好吃的糕点来,拿着鹿皮鼓哄了半天,才让小娃儿安心下来。
听乳娘说,这小娃儿今年才三岁多,还没有取名字,只有个小名叫做小梨儿,因为夫人喜欢梨花,本来明年开春,她就可以有自己的名字了,没想到却遭了这变故。
懿佳有一张娃娃脸,小梨儿愿意跟她玩儿,缠着她半天,又要出来喂鱼。
她心疼这孩子,就替她穿上对襟小袄,戴上棉帽,又给她揣上一只小巧的手炉,拿上鱼食就带着小梨儿去院里了。
后来,黎清明被段孟锦请来为繁和治疗手腕,懿佳本在与小梨儿逗金鱼,远远地就见到黎清明穿着一身石青色金绣长袍,从垂花门穿了抄手游廊走过来,还有那么一丝晃神,后来反应过来,他是来为繁和治疗的,登时就没有了见到故人的喜悦。
正想着,黎清明就已经到了她跟前,他来之前听段孟锦说了小梨儿的事情,路上便买了只糖人。
他把糖人放在小梨儿手心里,又看着懿佳恹恹的样子,打趣道:“喂个金鱼,把魂儿都喂进去了?”
“清明。”她懒懒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黎清明应了一声,她又道:“哎,算了。”
“你今日分外古怪,等我为你那夫君瞧完了以后,你跟我好好交代交代这中间的波折。”
懿佳撇了撇嘴:“能有什么波折,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你为他治好了手,我俩就没有关系了。”
“看你这样子,倒是不希望我给他治好双手了。”
懿佳白了他一眼。
“你少编排我,你要是治不好,就别自称什么第一侠客了。”
“我当年也有过手疾,现在不也是好好的?”
“嗯,行,去吧。”懿佳应了一声,又继续对着池子喂鱼。她下意识地想远离暖阁,却又好奇里面是个什么情景,过了一个多时辰,池子里都快要浮起一层鱼食了,黎清明终于走了出来。
懿佳的嘴比脑子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问出了一句“怎么样”。
黎清明唇角勾起一抹探索的笑容。
“你希望怎么样?”
“黎清明!你还要跟我卖关子!”懿佳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却不敢去想,自己心里到底希望结果是什么样的。
见到她恼了,黎清明也不从她这里找乐子了,坦率道:“伤的不深,可以治,但需要一段时间,约莫半个月,之后也要细心调理,防止复发。”
她心里也说不上来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憋出来一句“谢谢”。
黎清明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想起方才在暖阁中看到的繁和手腕上那一道短短的伤口,不过繁和让他别告诉懿佳,他斟酌过后,便没有提起,又跟懿佳问了问她与繁和之间的事情,这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禁轻叹一声。
方才与繁和相处,他能感觉得到繁和对她的用情至深,也能看透懿佳已经像是被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沉浸进去,可这两个人终究是因为皇命才绑在一起,更何况懿佳还是大内的人,爱与恨都不能随了自己的意。
临走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对着懿佳劝诫道:“懿佳,韦远烨当年的事,你都是知道的。”
懿佳顿时震了震心神。
韦远烨是她的前辈,也是最初的影卫统领。他被处死时,她不过才九岁,却目睹了整场凌迟,只因为他在南山围猎时对先帝的妹妹动了心,被先帝亲手处死,年幼的她稀里糊涂地坐上了影卫统领的位置,苍老的帝王对她说,永远都不要肖想你的主子,不然你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我知道了。”懿佳说着,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你入了大内,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事。我府里还有个丫头等着,就先回去了。”黎清明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懿佳精神正恍惚着,没注意到他的话语,随口答应了几句,直到那石青色的身影看不见了以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黎清明居然说他府里有个丫头,万年铁树终于开花了?
“懿姐姐,鱼儿过来了。”
怀里的小梨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回过神来,又往小娃的小手里塞了几颗鱼食,直到小梨儿吵着要吃蜜枣酥酪,她才带着小梨儿回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