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的手已经好了,我也没有理由再留在你身边了。”懿佳犹犹豫豫。
“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可以吗?”
“应该…应该可以吧…”
啊啊啊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懿佳突然回过神来,拒绝道:“不,不行…我们两个不行,我本来就是大内的人,一直留在相府里的话,大内会乱套的。”
“你原来是担心这个。”繁和脸上的表情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一样,笑问道:“你心里有没有我?”
懿佳低下头来不敢看他,手指绞在一起,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蚊子哼哼般的“嗯”,声音小到几乎风一吹就散了,但仍然是落在了繁和的耳朵里。
“那便好。”
懿佳又抬起头来,表情十分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好?好什么?
她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负心汉一样。
——爱过吗?
——爱过。
——那我便心满意足了。
繁和是这个意思吗?
他怎么不多挽留我一下?段孟锦不是说他很喜欢我吗?算了,即便是挽留我也不能留下来的,身份摆在这里。如果陛下知道了繁和已经恢复了,我却还待在他身边,万一怀疑一朝右相与大内勾结,万俟府跟南梁府都要遭殃,我还是收拾收拾回大内吧。
繁和不知道面前的人的心里在经历着怎样的天翻地覆般的挣扎纠结,他的心现在全是那句轻飘飘的“嗯”,心情爽朗到无以复加。
“好了,别想了,先回府吧,明日带你去祁山。”
“啊,好吧。”
当晚回了府,繁和便收到了大京寄来的密信,季折松前几天去拜访了淮王,最近估计会有大动作,他不敢耽搁,次日一早便与懿佳快马加鞭回了大京,段孟锦乘马车护送小梨儿,约莫三四天后才能到。
终于回到相府以后,懿佳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相府,可是为什么繁和脸上一点不舍得得样子也没有?说好的喜欢她呢?
她面带郁色地回了皇城,赶往御书房复命,皇帝见了她,似乎还很吃惊的样子,茶都顾不上喝,还以为是繁和出了事。
“回皇上的话,右相大人平安无事,并且武艺已经恢复,臣便回大内复命来了。”
皇帝诧异地看着她:“痊愈了?”
“是。”
“他让你回来的?”
懿佳犹豫了一下,应道:“臣自请辞去,右相同意了。”
皇帝半晌没有答话,她偷偷抬眼去瞄,发现他似乎是在忍笑?
过了许久,他把自己放倒在椅子里,笑道:“你这丫头是真看不出来他对你的情谊?”
懿佳微微一愣,便听他道:“衔芳恋你慕你已有十年了。”
衔芳是繁和的表字,这她是知道的。
她指尖发凉,不敢去想后来的下场。当朝右相恋慕皇帝亲卫,这事若是传出去,就算她说繁和没有谋反之意,都没有人敢相信。
皇帝怎么会知道这些,看他这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可他却还是把她放到繁和身边去,他是在试探自己的忠心,还是在试探繁和?
懿佳没有时间考虑,只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明鉴,臣与右相绝无勾结忤逆之意,不然臣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
“你慌什么,朕几时说你二人勾结谋反了?”皇帝好笑地看着她,不禁想起了几个月前繁和对她的评价,果真是个蠢丫头。
他若是再不敲打敲打,只怕繁和的一片痴心又要被这丫头忽视。
“起来吧。朕把你放到衔芳身边去,只不过是成人之美。当年太学府,真正出手维护你的人是衔芳,不是朕。朕知道你后来前去修炼是为了报恩,可是朕不是你的恩人,也不贪他的功劳,想把真相告诉你,但他不许,怕你会觉得自己十年来的执着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后来他为了朕,被人废了一身武艺,朕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你塞过去,他才勉强同意了。”皇帝叹了口气,眼睛里一片深沉的情绪,“至于你们会不会勾结在一起…朕只有这么一个朋友,朕不信他,还能信谁?”
懿佳被这“当年真相”打了个措手不及,思绪像是一坨杂乱打结的毛线一样,她却来不及去细细思量。
“你回相府去吧。”
懿佳不知道皇帝这番话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只能固执地摇了摇头:“先帝选了臣做影卫统领,臣自然会毕生忠于大内。”
“那你就不用当了,从今天起,由方羡英接替你的位置。”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却并没有在他脸上的表情中找到一丝回转的余地。
所以,她这是被“杯酒释兵权”了?
她一时间看不懂这局势。
不过放权对她来说应该算是件好事吧,手里没有了影卫调遣的权力,她也就不会被盯得那么紧了,但她担心这只是皇帝的第一步,担心南梁府已经成为了皇帝的心头大患。
懿佳交出统领印鉴,又跟方羡英交代了一些事情,失魂落魄的她也无暇顾及方羡英幸灾乐祸的笑容,交接完毕之后,就走出了皇城,茫然地游荡在宫门前,不知不觉就走回了相府。
看到牌匾上“相府”两个字,她颇为自嘲地笑了笑,如今除了这相府,她竟是无处可去,连南梁府都不敢回,生怕皇帝知道后,会觉得她是回去与父亲密谋了。
刚过了影壁进了内院,懿佳便看到一个玄色身影孤零零地立在花圃边看着她当时种下的梅花。
她走上前去,颇为为难地迎着繁和诧异的目光开口道:“陛下要我回来…我被放权了。”
繁和好像一开始就知道她会回来一样,但对她被放权一件事,仍然有些诧异,“放权?”
“是…这样也好。父亲的风头的确太盛了些,哥哥又在东疆驻守,我被免了职,陛下也能心安。”
繁和脑子灵活,稍加思索便猜出来这是皇帝给自己铺的台阶,没想到却把这丫头吓到了,连忙安慰道:“陛下当年根基不稳,全凭大将军扶持,陛下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大将军又忠心耿耿,你不用担心。”
听着他的话,懿佳的心渐渐地安定下来。
“当年的事情,陛下都告诉我了…”懿佳又艰难地往外挤了一句。方才在宫里来不及思索,回来的路上细细回味一番,才知道那番话里蕴含了多少东西。
原来她执着了十年,修行了十年,一心想要报恩,却找错了人。
怪不得段孟锦会说,繁和的书房里曾经有她的画像,原来他们真的有过一段交集,只是她的目光习惯了追逐着太子,却忽视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繁和。
回到他身边以后,她周身的忧虑和恐惧全部都消退了,留下的只有对繁和的信任和心安。
繁和听了她的话,知道她心里愧疚,抬手把她拢进了怀里:“不过是一些往事,过去了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