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南以后,繁和怕她真的被府里的夫人们“为难”,便一直陪在她身旁,她头一回觉得繁和的身影是如此的高大,有他在,自己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边吃点心,只不过她发现自己的表妹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便跟繁和小声道:“我能不能去找清溪玩儿一会。”
繁和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期盼的样子,点头同意了,对着沈清溪道:“清溪,带着你嫂嫂在府里逛逛吧。”
沈清溪脸上的表情有一些难以言喻,似笑非笑地应了下来,懿佳便走到她身边去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堂以后,不知是哪个夫人突然来了一句:“今日这么一看,总觉得清溪与懿佳有几分神似。”
繁和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起了个别的话头,跟侯夫人说了说凉州的一些风景,便把那句话带了过去,后来没说几句,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待在一群妇人之间也不太妥当,索性去了青阳侯房里。
另一边庭院里,懿佳跟在沈清溪旁边嘘寒问暖,沈清溪本就不喜欢她,听着她问东问西,神色中也有了几分不耐,拧眉道:“嫂嫂,你问个不停,我怎么给你介绍这府里的事物?”
懿佳只是想多靠近一下自己这位流落在外的表妹,被她冷冷一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撑着笑脸跟在一旁。
沈清溪觉得自己的话说的重了些,便停下步子来,回身冲她拜了拜:“方才我的话说了重了些,嫂嫂别放在心上。”
或许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沈清溪接下来也没有对懿佳再冷淡,却也没热络到哪里去,就不冷不热地跟她讲着城南府的一些旧事。
二人逛着逛着,便逛到了繁和以前所住的院落,沈清溪站在院门前,并不是很想带懿佳进去,便借口道:“哥哥的院子常年无人居住,灰尘堆砌,嫂嫂还是别进去了。”
懿佳想起段孟锦曾跟自己提起的画像,很是想看一看,便道:“没关系,我只是想去繁和的书房里看一看。”
闻言,沈清溪不禁变了变脸色。
繁和的书房一向是他的私人领地,多少贵公子想跟着他一同习书治学,都不曾进过他的书房。这么多年,只有沈清溪才有资格去他房里读书习字,她也一直把这件事当成繁和对自己的偏爱,如今懿佳想进书房去看看,她心里是千般万般的不情愿,登时沉了脸色:“嫂嫂,哥哥一向不喜欢别人出入他的书房,此事恕我不能擅作主张。”
看出沈清溪眼中的抗拒,懿佳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再坚持。就在这时,前院突然跑来了一个小厮,气喘吁吁道:“少夫人,小姐,梧山郡主前来拜访,侯夫人请您二位过去见见。”
“梧山郡主?”懿佳从心里回想了一下,梧山郡主是闻人府的千金闻人辛乐,因着长姐闻人念做了皇后,就被抬了郡主赐了封号,虽说闻人府与万俟府交好,也不该是梧山郡主自己上门来拜访,该不会是冲着繁和来的吧?
听到“梧山郡主”这四个字的时候,沈清溪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不悦的神色不加掩饰:“她的消息一贯灵通,哥哥刚到她便来了。”
沈清溪身边的嬷嬷立即扯了她一下,沈清溪也没有什么掩饰,沉着脸往回走。懿佳在后面小声对着玉函问道:“你家这小姐不喜欢梧山郡主?”
“大概是不喜欢的吧,相爷还未曾入朝的时候,梧山郡主便被闻人府送来跟着相爷习书,那时候郡主才六七岁,虽然比清溪小姐大了一两岁,却非常粘人,时常粘着相爷不放,在此之前相爷只带着清溪小姐一个人读书,清溪小姐从那时候就不怎么喜欢郡主。”
懿佳转转眼睛想了想,大概能理解了。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却要被别人霸占着,换了她,她不把梧山郡主丢出去都算是好的。
二人回到前堂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个打扮贵气的女子坐在侯夫人旁边,想必就是梧山郡主了。她生的俊俏,眉眼中带着凌厉和媚气,倒真有几分郡主的气派,身上穿着胭脂色的凤尾裙,以金丝入绣,领口袖口裙摆上都点缀着莹润的珍珠,光这一件衣服就比正六品诰命服还要华贵,更不用说那发间的珠钗和耳朵上的琉璃耳珰了。
梧山郡主一见到懿佳,脸上的笑顿时就挂不住了,一双丹凤眼紧盯着她身上的衣服,仿佛要盯出几个洞来才痛快。
懿佳也很无辜,她平日里甚少穿红色的衣服,可最近临近年关,总想着要红火一点,长辈们看了也高兴,便找出了一件石榴色的千褶百迭裙,外褶以燕纹,内褶以祥云纹入绣,她走进前堂落座的时候,裙袂摇摆,银云金燕相映成趣,且石榴色本就比胭脂色更水润透亮,那件华丽昂贵的凤尾裙跟自己一比,反倒成了庸脂俗粉,梧山郡主不恼才怪。
懿佳看她脸色不好,心里乐开了花。这郡主既然给她表妹不痛快,那她也不会让这个郡主高兴到哪里去。
要论品阶,懿佳是正一品诰命,自然要比郡主更显贵些,可梧山郡主却并没有跟她行礼,而是侧着头看向侯夫人,明知故问道:“不知清溪妹妹身边这位是哪家的夫人?”
侯夫人笑眯眯道:“这是你繁哥哥的刚过门的夫人,城北南梁府的四小姐。”
“略有耳闻。听说四小姐年少时身体不太好,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梧山郡主虽说着关切的话,语气却平平,甚至眼睛都没往懿佳身上转一转。
叫她四小姐,偏不称她为相夫人。满满的醋意都快飘出前堂去了,懿佳心里讥笑,嘴上却故作无奈道:“谢郡主关心,还算好。偶尔犯个头疼脑热的,繁和心里挂念,带我四处求医,现已经好多了。”懿佳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果然看到梧山郡主捏着茶杯的手突然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繁哥哥政务繁忙,四小姐这般身娇体弱的,也不能总让他照顾着。”
懿佳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垂眸道:“我本也是这样与他说的,奈何他从不听我的。如今只恨我自己身体不争气,总教人挂着。”
一旁的沈清溪诧异地看着她,心想自己这位嫂嫂似乎也没有表面上那样傻,说起气人的话来,一点也不输给笑里藏刀的梧山郡主,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