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偏做那漏网之鱼,你又能奈我何?”
韩水门抱着那破竹扫帚,也不提一下那满是补丁的道袍,就这样蹭着祈善观正殿的门槛走了出去。抬头望天,月朗星稀,中年道人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幽幽地念叨了一句作为修道之人大逆不道的话,可惜身后的天阴小殿下已然听不见了。
一阵风起,中年道人的身影竟然随风而逝,没留下任何踪迹,就像从未出现过。
殿内。
黄翛吊儿郎当地举着《祈善经》,借着一缕皎皎月光,念了两句开头。
“天杀的韩水门!给我这么一长篇经文,到底是要我心诚,还是要我心累?!”黄翛一甩手,却没有把经书扔开,仍是紧紧攥在手里,心里虽然不耐烦,但是他明白不能给爹和整个天阴军惹麻烦。这次说是他作为天阴小殿下赶赴西南,但说到底就是黄非年给镇守边关的将士一颗定心丸,自己本来的身份也施展不出什么权威来。
“唉……”黄翛又举起《祈善经》瞪着死鱼眼一字一句念诵起来,黄翛从小识文断字,都比同龄人要早一些,这本看似晦涩的经书,他读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困难。黄翛一边诵读着经书,一边时不时瞅瞅真武大帝的像。黄翛并非沉不下心来的人,之前在通州酒馆里被鬼盏折磨得那么惨,对他来说更是将韧性提升了一个台阶。
但是在这里为了丝毫不相信的黄老之说,念诵一整晚的经书,让黄翛未免感到有些不值和无聊。偷偷看真武大帝也是想看看会不会真有什么发生,毕竟在不亲近道教修长生,对那名震江湖的韩国双老仙人,他黄翛是真的佩服和敬仰。
韩家庄。
马山卫是个急性子,人们常说作战要讲究能静能动,但真正从战场上滚刀子下来的兵卒们,大多都是刚烈性子,在战场上那是服从命令,是为了胜利。现在这性子急躁的营长在院内来回踱着步,庄子外面的五名兵卒刚来禀报过情况,再过小半个时辰就是院内五名兵士来汇报,来来回回,就是没什么动静!回头看看大殿内,江老将军还是稳如泰山的气势,耐心等待着,那他这个小营长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没有忧虑是假,马山卫征战沙场二十年,直觉早就磨练得如鹰隼般敏锐,这爱折腾的天阴小殿下的确是不让人省心,但是身份在那儿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马山卫不是担心天阴次帝发怒,是担心江老将军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小辈挑担子!
“江将军!刚刚内院回报,没有动静,也没看到任何人!”马山卫快步走到江汉臣身边,撑着刀把说道。在江汉臣麾下的士兵都知道,这位位高权重的后车驾大将军办事讲究效率,不看你拍马屁,江汉臣曾说过:“真要到那时候,你们任何一个小卒,都可以拿刀架在本将军脖子上!”这是何其重的承诺啊!但也正是如此,才让江汉臣在军中威望甚至高出他们的正主黄非年。
“嗯。”江汉臣已满是褶皱的眼睑低垂着,却不显苍老,反而更加老当益壮。
“将军,小殿下不会出事吧?虽说今日上午小殿下表现得出彩,但显然不是那诡谲的韩水门的对手。”马山卫犹豫了一下,弯下腰低声说道。这也是老兵常年养成的习惯,怕的是隔墙有耳。
“嗯。”又是不盐不淡的回应,江汉臣微微撑起眼皮,道:“韩家庄不会只是祈个善缘这么简单的事,不然那还叫祸乱世道的韩家吗?韩水门那家伙的话,也就能听信个三分……”说着,江汉臣抬起了整张眼皮,看的却是大殿内的那尊小真武。
“那小子,这次怕是有劫……”
修道者,都会遇到自己的劫,劫便是他们证明道行高低的证物。当然,世上比拼两人的实力的方法不计其数,但最直接的还是打上一场,不过这都局限于江湖,历劫,才是世间公认的,就像一个人爬楼梯一样,不断的攀升,不断的历劫。历劫不是有些人想象中的下一道雷来劈到身上,每个人的命数不同,劫数有差,但无疑都会对此人造成极大的威胁,同时熬过后又会有很大益处。
“啊?小殿下这么小就要历劫了?这也太没道理了吧?我都活了半辈子了,也没多少次算得上劫数。”马山卫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江汉臣看了他一眼,立马就闭上了嘴拱手告退,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
黄翛盘腿坐在真武像粗壮的大腿上,摆着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仍在念诵者《祈善经》。
“我说,真武老歌,你每天在这里坐着,听别人对你的拜见祈福,累不累?”要是有人见到一个孩子在真武大帝的腿上奚落对方,怕是会吓得半死,或者以为真武大帝有个儿子神仙下凡了,得赶紧三拜九叩。可惜此时黄翛无理的举动没有一个人看见。感到腹中的空落落,黄翛叹了口气,全身摸索了一遍,结果找出了福禄果。他咧嘴一笑:还没吃晚饭呢,就拿你来垫肚子吧。
“没想到,韩水门也会这么有心,大概是想到我在这念经会饿吧?有了这一本精神食粮,再加上这真的果子,还算不赖嘛。”黄翛一边笑着一边将福禄果送至嘴边。
刚要下口,霎时,异变丛生!
真武像竟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起初还不是很剧烈,只是让黄翛感到异样,后来竟然直接将黄翛瘦弱的身躯振飞了出去!黄翛倒是没跌在地上,一个轻巧地翻身,稳稳落地,还不忘查看《祈善经》和福禄果是否完好。接着就朝晃动的雕像骂道:“这是发什么疯?!我又没吃你家的果子!再说就算是你家的,这不也还没吃吗?这般待人不善,怎么招揽香客?”
但没想到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地面突然也震动起来,频率比真武雕像快多了,每一块石砖都在咵跨作响,让黄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接下来,没等黄翛反应过来,地面突然下陷,将黄翛整个人埋进了地里,随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速度之快,不过十几个弹指的时间。
“轰——”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黄翛感觉自己在直线下坠,而且速度十分之快!要不是因为经受过鬼盏的磨难,黄翛几乎就要崩溃。这种折磨,虽然比不上鬼盏带来的痛楚,但依然难以忍受,让黄翛感觉耳朵几乎要炸开,而且因为极具的震动,令他头昏眼花,已经在呕吐的边缘。还好这时体内的淡黄气和刚刚见识到的水蓝气四散而出,自动地护住,使黄翛得到一丝喘息。终于,黄翛好不容易感觉到底了,耳边的轰鸣声也渐渐消失,下坠感更是一去不返,他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暗叹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不差啊。
“狗娘养的韩水门!竟然给我下这种套?!虽然我只有十二岁,但还没见过这么阴险的!”
黄翛四下环视,嘴上毫不留情。
一圈看下来,黄翛惊奇地发现,这里竟然是个很大的池子!虽然说没有一滴水,但是确实是个四周突起,中间凹陷的水池形状。而他自己,就处在处在水池的中心,四周还有许许多多的碎石,最大的竟然比两个人叠起来还高大!只是寸草不生,不见一丝生机。
黄翛走了两步,忍不住自语道:“这是什么破地方?”
突然,一个清脆好听却语气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里是封魔雷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