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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试验(三)

实际上,在陈恪言惊呼之前,武装安已迅速突入层层围住解剖室,两名持有榴弹发射器的安保率先向实验室内发射两枚带有麻醉剂的烟雾弹,整个超过三百平米的基因实验室内瞬间烟雾缭绕,接着是一浪接一浪的枪声。

陈恪言靠着墙边缓慢地向事发的实验室移动,但一不小心误吸入几口烟雾,神经反应明显开始迟钝起来,整个人的神志也开始有些混沌。

这时,一名UCSA的武装人员发现了他,及时递给已经行将晕倒的他一具防毒面罩,同时用手势示意他,立刻离开基因实验室。

陈恪言并没有听从劝告,在戴上防毒面具后,他转身脱掉显眼的白大褂向后,沿着另一侧的墙壁,继续向存有变异长臂猿实验体的实验室前进。

这时,混乱的枪声渐渐平息下来,接下来是一小段的平静,接着一声巨大的吼声传来。

不!是连续好几声震耳欲聋的“吼吼吼”,伴随着玻璃由内碎裂的咔嚓声,以及地面被连续踩踏后的共振,现场的所有人一瞬间都停止了动作,而后烟雾缭绕的实验室开始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这些声音由成年男性的声带发出,低沉、浑厚而且惨烈,声音迅速在烟雾中弥漫开来,混有镇静剂的烟雾现在只剩下恐惧的味道。

陈恪言咽了一下口水,迫使自己先冷静下来,但是地板巨大的晃动,让他很难站稳,在几次尝试后,他艰难地扶着墙终于站起来,哐哐哐!又是几声巨响传来,这时传来激烈而频繁的践踏向东,又伴随着几声玻璃的碎裂,剧烈的摇动引发了天花板的塌陷,整个天花板一块块如水滴一般淅沥沥地掉落下来,连同安装在天花板内的照明器材一起摔落在地板,不时溅起些许火花,紧接着又是几声刺耳尖锐的人类男性惨叫声。

陈恪言身体不由地向后靠,然而他是从实验室后方的墙绕过来的,身后已经没有可以退的路,各种声音平息下来,他扶着墙在这摄人的寂静中站起身,烟雾开始渐渐散开,这时陈恪言透过防毒面罩的视线,隐约看到三具两米高如山峰般的硕大身影,摇晃着向他这个方向走来。

陈恪言不敢再耽误哪怕一秒钟时间,眼前的烟雾渐渐晕开成血色,血雾下急忙地在找寻出口的方向,但在渐渐散开的烟雾之中,逃生的方向难以辨认,他顾不来太多转身就跑,所幸在视野中他隐约看到一扇窗户,想到自己现在身处三楼,如果能迅速从窗户跳出肯定比留在室内等待救援生还概率要大,便向着窗边方向跑去。

眼前的薄雾马上就要散去,逃生的出口就在眼前,陈恪言调整脚步准备翻出窗户,可是地面这时又开始剧烈颤动,这次只颤动了一下。陈恪言警觉地抬起头,发觉光亮被遮住大半,一只巨人般的长臂猿从后方跃到陈恪言面前,挡住了窗口的出路。

烟雾散开,陈恪言看到眼前身形巨大、满身鲜血的长臂猿,立刻失去了刚才冲刺的力气,无法再移动一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这时他深刻体会到了恐惧给人类神经带来的巨大冲击,现在这种恐惧来自于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无能为力,它会让人在一瞬间丧失所有行动力和思维力,让一切都处于真空中,但是在短暂的真空之后,强烈的求生本能会唤醒身体深处最后一丝力气,为生存下去做最后一丝不是来自于理性的努力,这非理性的努力往往会很强烈但是它只有一瞬间,因为理性会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徒劳。

“跑!”陈恪言心中一声强音回荡!他转身拼命向反方向跑去,而后地板又一次开始颤动,“嗒嗒嗒!”陈恪言眼看着身旁的墙壁开始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一层层向后倒去,惊恐地扭头向后望去,他看到刚才出现在它面前的长臂猿正四足踏在墙体上向他奔袭而来,巨大的作用力作用在墙体和地面上溅起巨幅震荡,犹如山崩一般。

他不敢多看赶紧回头向前右拐进入实验室的另一个通道,感受到身后轰然塌陷的墙体,陈恪言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夺命飞奔,应该是避过了一次攻击,更加用力地向前飞奔,可是又一次抬头他看到,自己正前方出现了又一具犹如倒置的山丘般的巨大身躯,这变异兽胳膊自然下垂超过了自己的膝盖,全身肌肉隆起看上去犹如把铜墙铁壁穿在身上,背部有几块白色的骨头外翻伸出了皮肤外,形成犹如岩石的灰色坚硬组织,头部的颅骨也大量外翻刺出皮肤之外,在面部形成了头盔式样的结构,现在的这头长臂猿如果单从面部判断,已经完全认不出它到底是什么物种了。

而它,现在出现在这条通道的另一头,挡住陈恪言可以逃生的最后一条路,对他而言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这时的陈恪言是绝望的,但是他仍然在继续向前奋力奔跑,他不能停,不单是为了逃出去、活下来,也是为了揭开真相,找回妻子,而眼前的这种绝望,他之前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在三年前的第0区附近。

一场猛烈的大雨过后,林地里到处都是积水的洼地,陈恪言躲在一颗硕大的榕树下避雨,风雨过后视线所及满目疮痍,纷乱的树枝和树叶混杂着泥土,覆盖住陈恪言全身,顺着树梢留下来的雨水不停在冲刷他的外套,一些雨水顺着领口都渗了进去,雨水混杂着满身的汗水,完全浸透了陈恪言的贴身衣物使得他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那时,他身处地球上面积最大、物种最多的亚马逊雨林的第八天,随身带的物资基本都耗尽,而陈恪言自己并没有什么野外求生的技能,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必须想办法走出这里,否则在这样一个人类还并没有完全认知、开发的区域,生命安全随时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呼呼!”陈恪言大口喘着粗气,漫出的水气贴在他的眼镜上很厚一层,他用衣服擦干净眼镜后又看了一下挂在胸前的周边环境分析仪器,当前的环境温度仍然是三十摄氏度,在这样炎热且高湿的雨林中陈恪言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

陈恪言是在收到妻子张冉晴给自己发的最后一封邮件后,顺着邮件发出地附近的定位,在联络了当地的野外勘探组织后,他找到了地图准确定位,张冉晴发给他的邮件内容很简单也很平常,只写道:“亲爱的!我已经顺利抵达我们这次勘探的区域,这次我们课题组的任务是来这里监测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对于当地生态环境的具体影响,我们希望能提取到具体的人类活动对于当地物种消亡或者变异的证据,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要开始去目标区域进行检测和寻找未知生物了,祝我们好运吧。”

初看到妻子的来信,陈恪言是觉得有点好笑的,毕竟在基因层面上,包括人类在内的地球物种要产生性状上的变化,需要少则十万年多则二三十万年的时间,而人类出现在地球上只有不到一万年,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现在的人类只能算是摩登原始人,我们跟原始人的基因组甚至脑部结构也几乎一模一样,人类既是如此更,不要说只是在自然环境中被动接受改造的其他物种了。

所以,要探索人类活动是否会导致物种性状改变,进而诞生新物种,这样的选题对于陈恪言这样的专家而言,显得过于天真。当初,他也并没有看好张冉晴的这次考察,但是在收到最后一封邮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2个多月的时间,陈恪言再也没收到妻子的任何通讯,这时他感觉事情好像不太对,在联系当地后,发现当地人也没有关于科考队的信息记录,这样他便只身前往位于亚马逊河沿岸的勘探地点去寻找妻子。

沿着河岸向上游走,行进四十多分钟后,陈恪言随身携带的定位记录装置显示出目前所处的位置,是距离张冉晴邮件发出地最近的位置,陈恪言强打起精神,他知道这可能是近八天以来,他距离人类活动痕迹最近的一次,然而四周满是高耸入云的橡胶树,以及样貌相似、数量极多,完全难以分辨彼此的棕榈树,陈恪言在信号最强处的附近又来回寻觅了近半小时后,终于因为体力透支且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而靠在一颗黄檀树下休息。

陈恪言打开背包上的全息随身物资统计装置,发现携带的压缩食物仅仅剩余一天的分量,而可以将雨水或者自然界的其他原生水,净化成可饮用水的过滤片就只剩一片了。

这时陈恪言随身携带的实时身体状态监控装置,又开始发出警报提示他身体现在已经处于严重缺水状态,他的嘴唇和皮肤早已因为缺水而开始皲裂,眼球内的眼压升高使得眼球突出,进而视野模糊,头晕且四肢反应严重变慢,不用监控装置再三提醒,陈恪言自己也能感受到,如果再这样下去他随时都有可能晕倒。

不得已,他拿出背包里仅剩的一片滤水片装到随身携带水瓶的瓶口挣扎着站起来,不经意间,他看到不远处土地的一棵树上有一些金黄色毛茸茸的小球。陈恪言走过去正要伸手挤压树叶以收集树叶上积的雨水时,发现那些叶子竟然因为他的触摸害羞的合了起来,这时安装在背包带上的动植物分析探测装置报告道,金合欢树,被子植物门植物。

经过刚才的大雨,金合欢的树梢和叶尖积累够足够的水分,陈恪言吃力地举起杯子去接那些叶尖的水,几次尝试后,他发现在那些被他随手摸过后合起来的树叶下接水效率更高。

于是他挥起手像傍晚的海浪轻拍沙滩一般有节律地轻抚那些害羞的树叶,渐渐地那雨水顺着树梢划过叶尖流下来,宛如一条条小溪,水量也不像刚开始的滴滴露珠那般微小,而如娟娟细流般落下,陈恪言将水杯放于地面,站在树下仰起头感受着这清凉。

他的身体也被这汇集而下的溪水所感染,自然地放松下来,他闭起眼睛感受着这奇妙的感觉,不禁地一步两步三步地舞动起来。

水无愧是生命之源,它蕴含万物,滋养万物,生命诞生以前的地球就像人类的子宫饱含着生命孕育的所有要素,而恰是那偶然的一声惊雷于地球的原始汤中一击,地球上的生命终于探出头,走了出来。不经意间,陈恪言碰掉了几多金黄色毛茸茸的小花,他捡起放到鼻尖嗅了嗅,浓烈独特的芬芳使他有些清醒,快乐总是短暂的,也就如金合欢的花语般,是稍纵即逝的欢愉。

在补充水分后,陈恪言的体力稍微得以恢复,猛然间他发现一条自己此前并没有发现的林间路,他顺着走进去,没走几步,他竟发现了一顶废弃的人类帐篷。

惊讶之余,他冲进去迅速查看,可惜帐篷内外除了些许用过篝火的痕迹以及压缩食品的残渣外,并没有留下来什么,走出帐篷陈恪言围绕帐篷四周又转了一圈,他意外在帐篷一角发现一张糖果包装纸,捡起满是泥土的糖果纸,拍掉上面的泥土,他看清了上面写着“Perugi”贝鲁吉一款意大利产的巧克力糖果,这是张冉晴从小就爱吃的,只要出门她肯定会带一些在身上,看到这陈恪言感到妻子应该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突然,一阵异样的风动,陈恪言猛地回头然而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几株小草在摇曳。

回过头,陈恪言戴上手套用指尖捻住包装纸,翻过一面后来回检查,他所戴的手套表面涂有一种特殊的被称为“纳尔芬”的特殊材质,配合上手套内的超薄超导芯片,可以用来记录并跟踪所碰触到的目标的碳原子痕迹。

在手套读取完糖果包装纸上的特殊信息后手套的指尖处显示为绿色,这是开始伸开双手,原地旋转寻找方向,在碰到一株棕榈树后指尖的颜色变为红色,陈恪言意识到手套帮他找到了搜寻方向,便走过去后继续伸手旋转寻觅。

在手套的帮助下,陈恪言沿着林间路走了大约半个小时,霎时,他眼前豁然开朗,林间路的尽头出现一处瀑布。

这是两岸翠绿颜色中的一抹清亮,这时陈恪言的手套显示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在这里搜寻不到糖果包装纸上遗留的碳原子痕迹了,汹涌的水流顺势而下落入落差有近五层楼的湖底,激起的浪花泛起阵阵云雾,荡起的巨大撞击声在林间回响,陈恪言也感受到热带雨林中难得的丝丝凉意,但很快他感觉不对,自己身在高处的树林边,怎会有如此感觉。

顺着来自腿部冰凉的感觉向下望,陈恪言大吃一惊,一只巨大的蜥蜴竟在不声不响间已靠到自己的身边。

陈恪言定睛望去,离自己不远的树梢上还有一只满身绿色斑点,尾部细长,两腮肥大,眼睛突出的蜥蜴在盯着自己,而更危险的是离自己更近的这一只,它足足有一辆小型汽车那么长,浑身绿色的斑点如鳞甲一般凸起,在脊柱处整齐的排列着整齐的鳍状结构,若不是这个结构,陈恪言很有可能将眼前的生物误认为是鳄鱼,它吐出长长的舌头已经几乎能够触碰到自己的脚踝。

注视着巨蜥不断向后退去,陈恪言仅有的野外求生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双眼一定不能离开野兽的注视,更绝不能掉头向后跑去,但是退了一段后他的半只脚已经踩在断壁之外,身后便是汹涌的瀑布,已经退无可退。

陈恪言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巨蜥,双脚却不知再向哪个方向移动,背后也感觉到阵阵发凉,他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不知道该如何从这两只野兽的注视中逃脱。

威胁在一步步逼近,而身后却又是悬崖峭壁,他把手里的糖果包装纸攥紧,试图在绝望中通过这样的办法给自己注入一丝勇气,然而无计可施的自己以及眼前的处境还是只能回馈以陈恪言深刻的绝望。

蓦地,他感觉到耳边一阵风声呼啸,一侧头猛地感受到身体被一锐物贯穿,右胸形成了一个血窟窿,继而扭头向林间望去,发现刚才树梢上的蜥蜴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一处断枝。

蜥蜴穿透陈恪言的身体后钻入了他身后瀑布的悬崖缝隙。而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击中,陈恪言眼前一黑坠入身后湍急的瀑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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