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宫不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
“老陈!你真是不要命!冲过去你是想干嘛?”
“好啦!还好没事!现在安全了!引力弹在这么近距离爆炸,李思凡他很可能也难逃一死。”
“这你就操的是多余的心,放心!他命大着呢!”宫不迟走过来拉起瘫坐在地的陈恪言。
“那咱们现在还能去哪找他?”陈恪言有气无力得问道。
“家!”
“家?谁的家?”陈恪言一脸不解的望着宫不迟,这时他其实能猜想到宫不迟指的是李思凡的家,但是隐约中陈恪言的危机感让他没有那么快的肯定。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家究竟是什么样?”陈恪言在心中这样反复询问。他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面对答案。
“老陈你的下巴有些歪。”宫不迟没有接话而是一脸坏笑的走过来帮陈恪言扶正下巴,陈恪言自己也伸手摸了摸,感觉像是下巴上有一颗螺丝没上紧的感觉,动手又掰了两下才舒服地扭过头。完成后,宫不迟接着抽出一支干细胞凝胶喷在陈恪言左臂的伤口上又给他绑上绷带,宫不迟读出陈恪言的一份疑惑紧接着说:“快走吧!他既然发动战争,肯定要带莫大妈一起走的,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得赶在天黑之前到那里。”
“那是怎样的地方?”陈恪言在心里一直打鼓,而他身前的宫不迟摆摆手示意跟上,他们这时准备动身。
宫不迟领着陈恪言快步穿过市中心的广运大道,然后侧身拐入狭长的尚清路,继而又穿进逸志巷,沿着巷子快走到尽头时,俩人又拐进一条没有路牌的小巷,小巷两侧尽是已经被腐蚀得难以辨认的标识牌,在一处似乎写着“平价住宿”的门牌前,宫不迟停下脚步,然后开始用力推门牌下的旋转门,并大吼道:“过来使把劲儿啊!”费劲穿过弃用很久的旋转门,宫不迟带陈恪言来到一个废弃的接待大堂,穿过大堂看到背后有一生锈的铁皮门,宫不迟走过去,挥下手腕,门便“咯吱咯吱”地缓慢打开。
陈恪言跟着穿过铁皮门,来到一处到处都是红砖灰墙的古老街区,四周还有当下早已无法再见到的老旧霓虹灯,当然,大多数已经无法发光,周围建筑的楼顶都在散发暧昧的昏暗光线,照到街面的地上,满是欲望的气息,三三两两的青年站在各个街口吞云吐雾,成为这幅复古画面中的活力点缀。街道尽头有一巨大的霓虹招牌,上面写着“吉尾”后面跟着的“街”字已经无法亮起。
俩人穿过巨大的招牌继续前行,又穿过多条不知名的小巷,再继续穿梭约一小时后,陈恪言和宫不迟来到一处破旧的居民区,走在前面的宫不迟这时停下脚步,扭过头对陈恪言说道:“就是这里了。”
陈恪言从这里楼宇简陋的外观、阴暗狭窄的道路以及马路两旁杂乱摆放的垃圾桶,看出来这里是一处已经废弃的居民区。马路的尽头悬挂着一个已经倾斜的牌坊,上面用已经生锈的铁皮雕刻出团结村三个字。
刚才下过的雨落在楼顶和街边一些门面商户张开的篷布上面形成了积水,不少门面房的遮挡和防水不好都在淅沥沥地在漏雨,不时还有好几名小商户或者工作人员样子的人,戴着工帽用一个长竹竿一戳让塑料棚上的积水散落下来。在京城市光鲜亮丽的各大街道,和多联立体高架构成的城市钢铁丛林中,这样破乱陈旧的城中村像是上个世纪的遗物一般散落在大城市的角角落落,孤岛一般遗世独立,市中心发生的动乱,风浪尚未波及到这里,篷布下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人群里关注的新闻还都是眼下食品和蔬菜的售价波动,政治与这里的人似乎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
走进这里,陈恪言终于明白宫不迟为何要赶在天黑之前来到这里,因为如果等晚上再过来这里可连照明的路灯都没有。
街道中时不时还会有骑着悬浮三轮车来回穿梭的小商贩,他们看到陈恪言和宫不迟都会下意识地躲避眼神的交流,似乎是在担心他们的生意随时会被查处。
“就是这地方?”陈恪言捂住口鼻将头扭向一边说道。常年待在象牙塔中的陈恪言自然对这城中村的环境有一些来自本能的排斥,他没有想象到在21世界后半叶的大城市里还会存在这样脏乱落后的区域。
“李思凡的家就在这里?”陈恪言见宫不迟没有回答他,继而又问道。
宫不迟抬头环顾后,挠了挠后脑勺说道:“这里的楼还是都长得一个样,突然又有点认不出!”
陈恪言也跟着抬头向上望,能看到这些楼都是灰白色砖块建筑,每一层还会设立一根铁质护栏,在这里上望几分钟后,陈恪言看到这楼中间来回穿梭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这时他才明白,这扶手原来是为了安全考虑。
“那些扶手都是这几年才加上去的。我记得应该是给扶手刷红漆的那一栋。”
宫不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灰暗破旧的五层小楼,它被俩人眼前的两圈低矮棚户挡住很容易被忽略,只有它那从二层到顶层都配有的红色护栏让它能在外形都一模一样的众多五层小楼中能够被辨认出来。
这一抹亮眼的红色在这众多低矮破旧的老房子中间还是显得有些亮眼,陈恪言跟着宫不迟的步伐穿行来到这栋有红色护栏的老楼边,突然一只肥硕的老鼠从窄巷一头跑过,它跑的速度很快从陈恪言的脚面上飞过的同时,还将刚下过雨后地上的积水溅到他的鞋面上,等陈恪言缓过神,老鼠已经跑远,但这不禁让他联想起在林城时岩洞里的变异巨型田鼠,心里不由得也是一紧,他担心这阴暗潮湿的地方是否也会有变异生物出没。而同行的宫不迟倒是不慌不忙的,他没急着带陈恪言上楼而是走进楼下的一家卖小吃的小店铺。
“叔!麻叶还有吗?”
“哦!池子啊!你来得可真是时候,这刚炸出锅的,趁热!哎!后面这位是?”满脸白胡茬的店老板,看了一眼陈恪言然后推了下自己的老花镜道。
“他也是我跟思凡的朋友,一起来看莫大妈的。”
“嘿!我可好久也没见你莫妈了,上次还念叨你最近怎么都不来了呢。”
“叔,那快给我称三两麻叶,我这就上去看她老人家。”
说着宫不迟接过还有些渗油的纸袋,扭头就对陈恪言说:“快走啦!”随后便小跑地上了楼。
“你买这些是要拿给谁呢?”陈恪言跟上不解地问道。
“思凡母亲她年纪大,腿脚也不太利索出门少,但是她一直喜欢吃这个,每次来我都会买一些给她。”
陈恪言听到这回答有些惊愕,他没想到李思凡竟然还有母亲,但回想起在学校监控室里听到陈越和李思凡的对话,他又不免有一丝担忧,李思凡的母亲她知道儿子是基因复制人这个事实嘛?
不一会,俩人已经上到三层,陈旧的水泥楼层结构,是陈恪言自出生以后都没有见到过的,在他的印象里居民楼都是带有花园阳台,镂空挑高的钢筋混凝土结构,这样的砖瓦房自打他记事起就从没出现过,行走在这样的居民楼中,对陈恪言来说更像是步入了某部怀旧电影的场景,让他还是觉得不太真实。
“这里......不是,那是这一户?”跟着一家挨一家打量的宫不迟,陈恪言也循着足迹向前,他一手搭在一旁红色铁质扶手上,因为刚下过雨,扶手上还有不少积水,而这时他发现这里的每一户房间的门都长得一模一样,一家挨着一家,每家的门上除了挂有主人的姓名的电子户名牌外没有任何其余的装饰,连一般家庭常见的春联和福字都没有,怪不得宫不迟要一户一户仔细查看。
“到了!是这里了!”宫不迟在一户挂有显示户名为莫丽娟的门口停下并敲了三下门。
“咚咚咚!”宫不迟轻敲木门发出清脆柔和的声音。
“你怎么不按门铃?”陈恪言问。
“门铃是坏的,但是思凡他每次回来都能从外面让它重新发出门铃声,老人家听到门铃声就知道是儿子回来了,所以只有思凡每次来才按门铃,别人来只能敲门。”
话语间,一名满头白发、个子矮小面容和蔼的老太太打开门,她没戴眼镜于是伸长脖子凑过来看了宫不迟半天才开口说话。
“池子来了啊!快进屋!”认出是宫不迟后她满脸挂着慈祥的微笑迎他进门。
“这位是?”老太太突然收起刚才的笑容,打量了陈恪言一番并没有第一时间把他迎进门。
“他是朋友,放心吧!莫妈,不是来抓李思凡的。”
听到宫不迟的解释老人家皱了下眉头,也把陈恪言请了进来并关上房门。
这是一间典型的老式公寓,木制家具以及陈旧的台灯和桌椅板凳都充满二十世纪末的感觉。陈恪言进屋后,打量了一周,发现这间客厅里居然还挂有节气挂历,这种早在二十一世纪前半叶都很少能再见到的老古董。
“阿姨您这房子住多久了?”
“我看那边还挂有节气挂历,这物件现在可真罕见啊!”问完后陈恪言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合适,便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
“这是多少年了?从思凡上中学那会我们就搬过来了,距现在可能有五十多年啦。”
陈恪言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快回答了她的问题。
“当时为了让思凡上学近一些,我们一家才搬过来的。这一晃半个世纪都过去了。”
“陈老师,快好啦!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你就不要再刨根问底了。莫妈,这楼下刚炸好的麻叶,快趁热尝尝。”见陈恪言意欲继续追问,宫不迟赶忙上前。
“池子,还是你惦记着我!每次都给我买麻叶,这个东西以前只有逢年过节才吃的,现在大家生活条件变好了每天都能吃到,但是可不敢多吃,尤其是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这东西啊!油大!”说着莫大妈拿起一片麻叶放到嘴里,又给陈恪言和宫不迟也各取出一片,示意他们一起吃,大妈年纪虽大但牙口还好,嘴巴嚼着麻叶发出“咔嚓”的脆响声。
莫大妈挪动到一张单人的蓝色布沙发前坐下,也叫他们俩人快坐下。
“别站在那,快过来坐!”
“思凡,他一走这么多年,后来也只有宫不迟是不是过来看看我,也给我说说他的近况,不然我都以为他不在……”说着老人家用手帕擦拭了下自己已经浸出的泪水。
“李思凡当年是为什么离开家的呢?”顺着莫大妈的话,陈恪言继续问道。
“那一年他十六岁,上高中二年级,我们搬来这里本来是想让他在这附近的安华中学好好念书,将来能有个安稳的生活,不至于像我跟他爸爸一样一直给人打零工,但是他转来安华中学后认识了几个一起玩摇滚乐的朋友,后来他们一起组了乐队,他之前就喜欢听摇滚乐想要学吉他,但我跟他爸爸都极力反对,希望他能安心念书以后找一个安稳工作,其实我们对他没有报太大期望,只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过好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就好,但是他却坚持做音乐,说自己在出生在二二六七年七月二十日,刚好是曾经一名摇滚主唱去世纪念日,他一直觉得这是一种上天的安排,后来有一天思凡跟他爸爸大吵了一架后就再也没回来,他爸爸因为这事也很是懊悔,之后得了胃癌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思凡离开家后的第四年他爸也去世了。”说到这,老人家刚才还受控制的泪水,这时就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她用手帕捂住嘴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那他是一直都没回来过吗?”过了差不多有一刻钟的时间,陈恪言再次开口问道。
这时宫不迟端着一杯刚倒好的热水走过去递给莫大妈,同时蹲下身子帮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继而又转过头瞪了陈恪言一眼。
陈恪言也清楚这样的问题,就像是在揭开一块块已经结痂的伤疤,但是他同样清楚自己来这里就是要弄清楚关于李思凡过去的一切。
“有几次听到我那已经坏了好久的门铃又响起来,我过去开门但是每次开门都发现并没有人。我就想会不会是思凡回来。”
“那您之后有找过当年跟思凡一起组乐队的朋友们嘛?问问他们思凡去了哪里。”
听到这个问题,莫大妈又低下头陷入深深的沉思,继而猛烈的摇起脑袋似乎过去的记忆对于她来说过于沉痛。
“当然找过,找到学校,找到他们家,结果最后发现他们也一起失踪了。警察局的结论,直到今天他们也都吗没再回来。”说完莫大妈又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都失踪了啊。”陈恪言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说道。
这时窗外的微风吹动窗帘摇曳,随之而来的还有嘈杂的人群喊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