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刹车声在安静的夜晚传出去很远,循着声音望去,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停在市一医院急诊室大门口。
车上冲下来一位穿黑色夹克的男士转去后排打开的车门处,一位穿着米色羽绒服的女士抱着一个大包被下车。男士扶住女士站好,关车门,接着二人冲入医院。
二人一脸的焦急,却没有大声喊闹,男士给女士递个眼色,女士在急诊室外面站定,伸手去摸怀里包被中的孩子,看清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孩子很安静的看着女性,不哭不闹。
手被烫了一下,女士下意识的缩了一下手,又再次按在了孩子的额头上,脸色又严峻了几分。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感觉了一下急诊室的暖气温度,稍稍敞开了孩子的包被。露出里面一件淡黄色的有只可爱的长颈鹿的小薄袄。
男士扬着手里的挂号票,示意女士进急诊室。一进门,却是一个亲切安定的笑容,一名带着方框眼镜的男性医生示意二人坐下。
“一岁半,孩子突然发高烧,一个小时前喝了布洛芬(小儿应急退烧药),身上也用温水擦拭了几遍,温度一点都没降下来。来之前量了体温,40度。”女士说出了一个吓人的温度。
接下来的话确更是不可思议。“进来之前我摸了一下,感觉比来之前还热了。”
医生看了看女士怀里的孩子。有着这个时候孩子应有的婴儿肥,眼睛乌黑发亮,皮肤因为发烧而发红,精神正常没有烦躁和萎靡,也不哭闹,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伸手摸了一下孩子的额头,感觉到了烫手的温度。
医生附身在电脑上操作一番“先去查个血吧,这会儿应该没什么事情,十分钟左右就出来了。这里暖气充足,我去给孩子准备点温水,拿条新纱布,你们等的时候先到这儿再给孩子擦擦身子。”说完,起身去准备东西了。
女士和男士抱着孩子再回来时,房间内多了一盆温水和一条纱布。女士解开孩子的包被,男士搓了纱布,开始给孩子擦拭身体降温。医生看了一眼孩子,转头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十几分钟后,男士拿着检测结果回来。医生一项项看完,原本安定的笑容逐渐消失,眉头慢慢拧在一起。
完全没有问题,各项结果正常。再转头看看旁边的孩子,全身皮肤通红,却是一个疹子都没有。
医生站起来走到孩子旁边,检查了喉咙,前胸后背和四肢。再次触碰到孩子身体时,却被那惊人的温度烫的一缩手。
不是病毒和细菌感染,白细胞数量没有增多,身体没有炎症,也不是婴幼儿热疹,那是什么情况?
医生又赶快回到桌子前拿了温度计亲自给孩子夹在腋下,然后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女士抱着孩子,男士换了一次水一直在给孩子擦身子,孩子安静的睁着大眼睛看着屋内其他三个人。沉默,安静,气氛凝重。
医生第N次抬手看了下时间:一点三十分,时间到了。
拿出在孩子腋下的体温计,不用仔细分辨,已经知道结果,代表体温的水银柱已经冲到顶端,仿佛在说这只有42度,不然我能显示的更高。
男士已经在医生拿出体温计的时候扫到了结果。再次看了一下女士,缓缓的轻轻的摇了摇头。女士紧了紧抱着孩子的臂弯,仿佛一松手,孩子就会离她而去。
伤心难过的情绪在蔓延。医生突然间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觉得自己之前所学那么的苍白无力。
这一瞬间,不知是因为值夜班的疲劳,还是面对这么平静的夫妻二人不知如何去安慰,总之现在医生的脑子一片空白,连急症室里何时进来两个人都没发现。
急诊室进来两位中年男性,一位还穿着医院的白大褂,另一位是一身灰色中山装。
“小崔,怎么啦?”白大褂的医生张口询问值班医生。旁边那位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却是盯着小孩子不眨眼。
那名叫小崔的医生闻声抬头,立马站起来,“杨师...杨副院长,一岁半,突发性高烧,已经超过四十二度,血象一切正常,身体无疹子,情绪正常精神正常。用过退烧药,一直在擦拭身体,体温反升不降。”
闻言,院长眉头一抬,没去看孩子却是转头看向了旁边一起进来的中山装男子。
中山装男子走近两步,仔细看了看女士怀里的孩子。“一岁半?觉醒自我意识了没?”
“什么是自我意识?”孩子的父亲接话询问。
“婴儿期的自我意识是指......”小崔的医生刚起头,就被打断。
“知道自己做的动作会引起其他人反馈比如拿东西丢东西给你们或者去抓东西的交互。”中山装男人给了个通俗的解释。
“这个有。”孩子父母一起点头。
“那么,能分清你们照片里的他么?”
“这个还不能。”这次女士说话了,声音出奇的好听婉转。
中山装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被称为院长的白大褂。点了点头。
院长上前一步。“小崔,先去安排急救室。”
又转向孩子父母“高烧不退的后果从起初的惊厥,脱水,到惊厥引起的不可挽救的脑损伤,还有窒息,及身体温度过高引起的体温调节失常甚至因为体温过高直接死亡。而且为什么体温计只有42度,超过这个温度一小时内人基本上就死亡了。”
孩子的父母抬头看着院长,眼中的悲哀和伤心已经溢出。
“并且现在也查不到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高烧不退。”
孩子的父亲走过去抱着孩子母亲。
“本来是需要尝试急救的,”院长的话到这儿一个停顿。孩子的父母再次抬头看着院长。
“努力挽救每一条生命,是我们医生的职责。但是根据记录和经验,这样被救活的概率很低很低。”
“我们知道了,请务必尽力救救孩子。”孩子父亲声音低沉缓慢却坚定的没有停顿。
“就算万一,我们也不会无理取闹的。”孩子父亲用力的搂住了妻儿孩子。孩子的母亲眼眶中已经有泪花堆积。
“但是,我们决定告诉你们实话,今天,会有一个意外,这位,是国家某科研院的院长,我大学同学,今天来刚好有点保密事情跟我沟通,他刚好需要找你们孩子这种病人,并且,他有能力和方法,有可能救回你们的孩子,代价是,孩子要跟他离开。你们大概有十分钟时间考虑。带孩子去急救室,半小时后孩子死亡,或者孩子给他,或许若干年后你们还能见到他。”
刚刚抓到救命稻草的二人站到一半的身子又失力坐下来。“我怎么知道他的身份如你所说?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们?”孩子父亲警惕的看着二人。
孩子母亲再次泪如雨下,低头看着安静的孩子。
“他的身份保密,普通人接触不到,我的身份你可以查,我叫杨也,市一医院副院长,常年坐诊医院急诊科门诊。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几乎必死的孩子去骗你们。”
“那,孩子,一定,能,救活,么?”孩子母亲加重了“一定”的语气,但是说话时一直看着孩子,根本没抬头。
“我不保证一定,但是不选这个,孩子是必死,你们还有五分钟。”
这时恰巧医生小崔回来,扶着门框说了一声“急救室准备好了。”
孩子母亲的眼泪已经连成两条线,孩子自始至终都很安静,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妈妈。
中山装男人上前两步“我可以抱抱他么?”
孩子母亲抬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中山装男人。孩子也转眼看了看中山装男人。
“抱,抱。”孩子从过来第一次张嘴说话,已经有些沙哑,没有那种奶声奶气的腔调了,对着中山装男人伸出自己细细红红的小胳膊。
中山装男人伸手抱起孩子,姿势很熟练的样子。孩子的父母却是一脸诧异的看着这幅画面。
孩子这个时期正在认生,在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都是很安静的,谁看一眼都胆小的躲开,更不要提碰碰他抱抱他了。这次竟然主动要这个中山装男人抱。
“那就当同意了,等会儿会有一份遗体捐赠协议给你们,签一下就可以了。孩子我带走了,要抓紧时间。”中山装男人话虽然是询问,语气却是没有一点点的商量余地。
从孩子母亲手里接过孩子的包被,转身出了急症室。孩子父亲想要跟上,却被孩子母亲拉住,男人回身抱住埋头在自己怀里抽泣的女人。
小崔一脸怪异的看着眼前的情况。
“哦,小崔啊,等会儿有个保密协议,你跟孩子父母一起签一下。”声音传过来,人却已经走远。中山装男人的声音传来。
院长却没跟着中山装男人离开,他要做苦命的善后工作。
中山装男人转弯来到急救室,却是一个护士也没有,他把孩子放在床上,逗了逗孩子。
解开中山装,从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保温杯却是只有普通保温杯一半的高度,拧开了杯子,从杯子中拿出一块圆形的透明的冰块一样的物体。
收好杯子。中山装男人将冰块一样的东西放在了孩子的额头上。或者因为有点冰,又或者因为有点硬,孩子晃了晃小脑袋。
中山装男人却是一直保持着物体贴着孩子的额头,保持着。
没几分钟,孩子睡着了,身体也慢慢的没那么烫了,呼吸顺畅,小脸也没那么红了。
看上去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幸好救回来了呀。”中山装男人长舒一口气。
“糟糕,忘记问孩子名字了。”他又用空着的那只手用力的拍了一下大腿。
“只有回头让杨也查一下医院的记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