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你就行个方便,与你家阁主通报一声吧……”
南星看着这个爱笑的小尼姑有些无奈,奈何京墨说了,若是她再来,便将她带进去,她只好奉命。
“昨日我已经同阁主说了,小师父与我来吧。”南星侧身道。
“真的吗?今日可以见我了?”小尼姑显得十分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
南星叹了口气:“小师父,我家阁主喜静,到时还请小师父稍微……”
“我知道我知道,小施主放心,我到时候一定安安静静的!”小尼姑看上去是真的高兴,南星还没说完便一口应下了。
很快便走到了阁楼,南星停在了门口,行了礼:“阁主,慈心庵的师父到了。”
京墨很快便应了话:“你们都进来吧。”
无心跟着南星进门,门帘一掀开便扑面而来一股醒脑的香味。无心仔细嗅了嗅,忍不住偷偷笑了笑,眼中漫着些小得意。
“这便是我们阁主,小师父,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了。”南星领着无心到了京墨的面前,无心睁着大眼睛瞪着京墨,京墨便也一直瞪着她。
南星看着他们两个:“额……那南星便先退下了。”
京墨回了神:“行,你先下去吧。”
看着南星出了门,京墨立马回头看向无心,眼神中有股莫名的情绪:“小师父要见我,是为何事?”
“阁主放心,小尼前来只是想见阁主一面罢了。我也曾有幸与先前阁中的雪伶施主相交,雪伶施主曾说过,她敬仰的人,才逾苏小,貌并王嫱。小尼也不过是……想见一见这般的人物。”
京墨哑然地望着她,并不敢认她口中的那个自己,讶异之下,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如今一见,果真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无心小嘴儿可甜,人又活泼,京墨怎么看都觉得她不像是个遁入空门的人,反而入世地很。
“小师父谬赞,京墨也不过是个……是个堪不破的俗人,担不得小师父这般夸赞。”京墨勉强地笑了笑。
“堪不破?”无心瞪着她看了一眼,随即又宛然一笑,“小尼觉得不然,施主……与我佛颇有缘份。”
“颇有缘分”四个字说得极有分量,京墨听完都愣了一下,不过又立马笑了起来:“小师父说笑了,京墨此生杀业太重,怕是佛祖不肯留的。”
无心愣了愣:“啊……”这个啊被她说得百转千回,拐了几个弯才拐到了一个听上去比较端庄的音上,京墨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她红着脸清了清嗓子:“这个……这个,生逢乱世,手里有些杀业也不是什么……”
京墨的脸色愈发古怪了,无心被她盯得汗都要淌下来了:“小尼十岁时便被师父送下山去历练了,一直到前不久才回去。一回去也没来得及好好修行,便遇上了幽都闹时疫,小尼,小尼……”
京墨算是听明白了,也怪不得,总觉得面前的这个小师父格外活泼些,不似寻常伴青灯的师父。
“原来如此。”京墨了然地笑笑。
无心尴尬地挠挠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道:“小尼……实在是道行浅,无法与施主相辩。但是施主与我佛有缘,是事实。”
京墨笑了笑,权当是听了一句玩笑话:“我倒是对佛祖心生向往,若是可以,小师父能否邀我去慈心庵小住清修一阵?”
“当然!”无心的眼里似乎涌起了一片星河,差点没晃了京墨的眼,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小尼与姑娘这般投缘,若是姑娘愿意,还请姑娘日后能腾出些空,来我慈心庵小住几日。”
京墨行了个佛礼:“多谢小师父了,京墨得空,必来贵庵小住。”
这个小师父确实是个嘴碎的,叽叽喳喳说了一堆话。先是说说慈心庵,说庵中有一口大钟,还有一面大鼓,又说了下山之后遇上了什么新奇的事儿。京墨最近几年都被漆伏勒令不许出凤鸣阁,外面的风景风气她如今听着倒也新奇。
“哦对,小尼还有一事想请教阁主。”无心愣愣地举起手,像个向先生提问的小学童。
京墨忍俊不禁,点头示意。
“小尼曾在雪伶姑娘身上见到一种刺青般的纹路图案,但是细瞧下又觉得不像普通刺青。而且雪伶姑娘身上有一股正合适的荷香,不轻薄也不过郁,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就像雪伶姑娘本身便是一朵正开着的钵昙摩华。那是什么?又是……为何?”
无心眼瞧着京墨脸上的笑意淡下去,语气也犹豫起来,“若是不可曰,小尼便不问了……”
京墨弯了弯唇,无心眼瞧着她笑,心底却只觉得悲伤。
“也不是不可曰,此事在江湖上应该也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算不上什么秘密。你看到的刺青一般的纹路叫怖忧纹,是由怖忧蛊引起的。“
“怖忧蛊是记载在《万蛊书》上的当世第一奇蛊。蛊这种东西,说到底都是用来控制人的,要么利用感官苦痛,要么利用精神幻觉,怖忧则融合了两者全部。”
“你所见到的怖忧纹,是掌控了前者,感官苦痛的部分。至于香味,算是我家公子的恶趣味吧。公子在施蛊的时候用了不同的花作引,之后便会散发相应的花香,算是体香吧,我们称之为‘本命香’。蛊毒发作时香味会相应地更加浓郁些。”
无心半张着嘴听完,然后愣愣地点了一下头,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
“听懂了?”京墨笑问。
无心“啊……”了一会,摇了摇头:“我虽不精通佛法,但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还是记得的。”
“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得弄得明明白白的,你就当是一个小故事,听完了忘了也就行了。”京墨道。
无心也以为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又“啊”了一声:“阁主这边点的香小尼闻着好熟悉,是什么香?”
京墨朝着香炉看了一眼:“这香是我自己做的,叫……伏香。”
“伏香?为何是这个名字?”
京墨哑然,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
无心没有得到答案,倒是也不气馁,猛地一拍桌子:“啊,我想起来了。我早些年在山下时曾得到过一管香,香味与阁主点的伏香颇为相近,这香如今正巧也在我身上……阁主,若是阁主不嫌弃,我们点着闻一闻吧?”
京墨又被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笑着点了头:“也好,我闻这香都闻了五六年了,也没换过别的。今日托小师父的福,也算尝尝鲜。”
她一伸手,香炉上飘渺着的烟轻散了散,竟就这么灭了。无心不知道从哪里抠出来一管子粉墨,然后小跑着跑向香炉。打开的时候,香灰已经又平整了。
无心小心翼翼地点起香,盖上香炉时一阵有些诡异的香味飘了出来。京墨抬手,轻掩了掩口鼻。
这些年来,她体内的怖忧蛊总是源源不断地泌出满溢之毒。满溢之毒如同其名,只有种了全蛊的她才有,所以和雪伶南星她们不一样,她得一年四季都燃着伏香,压制满溢之毒。
一直到毒素积累的量到达身体承受的极限,全部爆发之后再解。只有这样,她才不必一年到头都缠绵于病榻之上。
所以这些年来只闻过伏香这一种香,这骤然间闻到了别的香,即便是无心所说的,与伏香味道相近的香,她也能立马闻出差别来,并且不适应地将其定义为——诡异的香味。
也许确实是有些不适应,这香好闻是好闻,闻久了却有些头晕。
京墨骤然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向一直站在香炉旁边的无心:“你……”
想说的话只开了个头,她便不敌地晕了过去。晕过去的那一刹那,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有些可怕的念头:
这诡异的香,竟然破了怖忧蛊。
“吓死了,差点就忘了正事……”无心看着她晕了过去,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好险好险,吓死我了,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
她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将香炉内燃着的生灭香灭掉,整理好。再小心翼翼地走近京墨,先是拿手贴了贴她的额头与颈间,测了测体温。偏头想了想,又搭上了她的脉搏:
“什么东西,这么复杂……”她愣愣地挠了挠头,啧了两下嘴:“现在这些凡人都玩这么野的了吗?这么严重,得找个时间回去一趟跟师父商量啊……“
搭完脉搏,她坐在一边看了京墨很久,眼神逐渐地不正经起来:“听说怖忧蛊都是种在心口尖尖上,然后还会有漂亮的纹身图案,嘿,嘿嘿……”
她一向是个行动派,说动手立马就开始动手,动手扒了京墨的衣服。
“不是说都是花儿的形状吗,怎么她这里刺的是个字呢……什,什么字来着?”她偏过头仔细辨认着。
“伏?这是伏字吗?”她皱眉努力辨认着,嘴里念念有词“什么伏啊,干什么刺个伏字呢……刺朵花儿多好看呀……”
在京墨的心口处,赫然团着一簇缠绕着的怖忧纹,正蠢蠢欲动着往全身爬去。怖忧纹的中央,刺着血红色一个工工整整的大字——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