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后,倪芮睡了三天三夜,没有吃一点东西,也没有说一句话。
第四天,我们强行扶她起床,给她灌了点粥,依然没说一句话。下午我跟素雯去给她买了个新的手机,刚装上卡就来了郑瑞的电话,素雯简单跟他说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他的反应跟我们一样,难以置信,不知道怎么去接受,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晚上我们悄悄的把手机放到她的枕边,伴随着一阵阵的震动声,倪芮打开了手机。转身跟我们说了句“谢谢!”。这么多天,跟我们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有时候悲痛就像****一样,毫无征兆的席卷而来,但总有一天会天晴,会阳光普照,会将那些阴霾散去;
多希望留在她心底的不是地震后的残骸,也不是泥石流后的满路泥泞,需要长久的修复。
时间过得很快,这种低迷的情绪延续了数月,她好像开始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还放弃了考研。我可能是最为她感到惋惜的人,并且深深的自责过当初高考是不是应该鼓励她复读,而不是对她的小叛逆推波助澜,这样是不是不会发生今天的一切,也随了白阿姨的愿。我常常害怕跟她一个人相处,像一个深渊,我也开始一点点沦陷。
临近毕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我们每天跑招聘会,投递简历,等待回应,内心也受着双重的煎熬。
有一天,招聘会场的门口,摆着张桌子,写着招聘支教老师,红红的宣传单吸引了倪芮的注意力,她双目无神的走过去,拿起一张,带回了宿舍。
她终于张口跟我们聊天了,“我想去支教。”
素雯不解的看着她,“为什么?都是很偏远的山村,很艰苦的。不适合你。”
“可是我想。”
素雯:“你确定?”
“嗯,我不想再跟我爸要钱了。这里包吃包住,每个月也发些生活费,我觉得可以。”
我:“就为了经济独立,放弃的考研?在城市也可以找到工作,经济独立啊!为什么要折腾你自己?”
倪芮低下头,“我想去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可以吗?”
素雯:“你可以去北京啊!”
倪芮想了会说:“不了。我妈不喜欢。”
这句话戳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竟不知道怎么反驳和说服她。难道现在她连郑瑞也要放弃了吗?
我难受的垂着胸口,“倪芮,你可不可以跟我们发泄下,打我们骂我们都可以,不要再这样了好吗?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倪芮抓住我的手,“你们也别这样,我只是想换种方式生活。等我想通了,会回来找你们的。”
几天后,倪芮留了纸条,独自一人踏上了支教的路。
我和素雯守着空空的宿舍,自从这件事情以后,陈阿姨也开始有些精神敏感,时不时就给素雯打电话,一开始只是表达希望,希望她回老家,在素雯明确的表达不想回老家以后,陈阿姨开始以生病住院等各种手段让素雯回家,无奈之下,她开始收拾行李,“任缘,你知道的,我们家就我一个,给我读美术花了不少钱,我不想······”
我:“我明白,你回去吧,好好照顾阿姨。”
素雯:“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只是笑笑,你们都要离开了,最后跟我说的话却都是会回来的,我不知道他们会回哪里,学校吗?这座城市吗?我突然也想离开,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送走素雯,我一个人坐在宿舍,看着我们的毕业照,倪芮一脸的丧,素雯一脸的天真,我们一起走过了多少个春秋,多少个四季;我们在那个夏天多么开心的决定报同一所大学;还有那些说着心里话缩在被窝里一起度过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不管发生什么争执,我们都没有散场,却在今天,不得不散场。
我突然意识到你的青春可能不是属于你的,我们没办法只忠于自己的内心,而如果这样做了,可能带来的是一生都无法承受的痛。
我开始有些讨厌人从心底里带来的脆弱,从世俗里衍生出来的传统,从偏见里流淌出的理所当然。我不想被这些束缚,也不想在压抑自己的内心,对于已经发生的惨剧,我们无能为力。
于是,我决定一个人去深圳,独自闯荡。
前一天晚上,高翔来找我了,我们一起吃了顿晚饭,俗称最后的晚餐。没想到坚守到最后的竟会是高翔。
他说:“她们都走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去深圳。”
高翔:“一个人?”
我:“对啊!”
高翔:“工作找好了吗?”
我:“还没有,去了再找吧。总不至于会饿死。”
高翔:“你一个女孩子,要不就留在本市吧,我们还可以相互照应。”
我思索了片刻,奇怪的是心中并没有动摇,“不了,我想出去闯闯。女孩子怎么了?你不会也有性别歧视吧?”
“不是,感觉会不太安全。”
“现在和谐社会了,好吧。”
“你之前实习的单位不考虑留下吗?”
“不了,本来也没好好实习,混个经验好毕业而已。你呢?留在实习的俱乐部了?”
他若有所思的说了声:“嗯。”
我承认我的内心闪过一丝期待,期待他脱口而出说那我陪你去深圳吧。可往往就是人很难放弃已经拥有的,而去追求一个未知的未来,即使是年少。
我们安静的吃着饭,那些互相怼来怼去的过往真的已成过往。
“其实,回老家当个老师也挺好的。”
听到这句时,我准备喂食的筷子却停在了半空,一根敏感的神经开始疯狂的跳跃,不是他这句话略显世俗,而是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这样想,父母一辈的可以理解,可明明这么年轻,也提出这样的建议,它并没有错,却跟当下的我格格不入。
我抬起头,勉强的挤出个微笑,没有回应。也许,我们注定要走不同的路。
饭后,他把我送到宿舍楼下,“明天我去送你吧。”
“好啊!你可以穿我们第一次在高中操场见面时的衣服吗?”
他不解的笑笑,又大方的说:“可以呀。就怕有点小了。”
“不会。”说完我转身进了宿舍楼。
第二天,高铁站里,出现了高翔熟悉的身影,他挥舞着手臂喊着,“嗨,任缘。”
想起第一次见面,想起过往很多事,这也算是划上完美的句号吧!
进站口。
我同样挥舞着手臂喊着,“再见,高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