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肯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但是既然今天来了，我也想好好跟你谈一谈。”
温梦梵知道，她不怕困难，不怕有人来事。最怕的就是面对老太太这样的弱者，怕他们的悲悯会触动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那根弦。
她想起小时候在塞牙岛的经历，就像是老太太这样。无依无靠，她知道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失去自己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阿姨您说，我都听着。”
老太太身上穿的还是八十年代的旧衣服，依稀可以看出有些年头了，但洗的很干净，衣服有些褪色。
她曾经见过到达迟暮之年的老人的状态，都是很精神的，不像这个奶奶，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忧郁之中。
老太太说：“我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就是工地那个，第二个是个女孩，结婚以后就定居到了别的城市，小儿子就是昨天在工地上闹事的那个，我两个儿子你应该都见过了。”
“我们一家人十多年前就来霖市打拼，努力了十多年，还是这副落魄的样子。家里的土地早就被征用，家也回不去。孩子他爸去世好几年了，都是我一个人拉扯他们。靠大儿子每个月拼死拼活挣来的钱养家，可是……他也这么狠心丢下这个家走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有些哽咽，她像是一口气提不上来，突然大口喘息起来。温梦梵看得眼皮直跳，连忙上前去拍她的背部，帮她顺气。
她安抚道：“阿姨您别着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我在这听着呢。”
“我大儿子从小就很懂事，上了初中之后，就主动跟我们说，要把上学的机会留给弟弟妹妹。他自己就去学开车，去工地干活，我怕他出事，一直跟他说让他换份工作，可他就是不听。他说……咱们没有文化，就只能卖苦力。”
温梦梵心中十分动容，她此刻完全可以对这个老太太的感觉感同身受。
老太太继续说：“他说他一定有办法养活我们一家人，我的小儿子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女孩。毕业后就要结婚，可人家要彩礼钱二十万，我们都觉得没办法了。可是他哥哥，硬生生东拼西凑凑了二十万出来。后来孩子出生，家里所有的开支都是他拼死拼活挣回来的。”
“我小儿子大学毕业结了婚，工作也不好找，好不容易找了个稳定的工作。还没来得及让我大儿子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
她一直哽咽，泪流满面，几度泣不成声。
整个屋子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还有门口微弱的光照射进来。虽然光线昏暗，但温梦梵却清清楚楚的看见这个老太太的无助和悲悯，让人无法自持。
温梦梵一直蹲在老太太面前，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她想，如果今天不是她来，无论今天是谁来这里，都无法对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悲剧熟视无睹。
可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了，任何安慰的话也开不了口。
老太太情绪愈发激动起来：“我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呀……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小姑娘，我愿意替我儿子去死啊，只要他能活过来，让我千刀万剐，我都愿意，我可怜的孩子，这辈子一天福都没有享到啊……”
“我的孩子还那么年轻，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那么善良，从不欺负同学，从没说过一句重话，老天爷为什么要带他走啊，为什么不带我走……我死了就解脱了……”
温梦梵抿了抿唇，突然情绪失控，眼泪就汹涌的落了出来。她只是个普通的人，她亦对这样的生离死别充满了恐惧。
“阿姨，阿姨你别这样……”她紧紧抓住老太太的手，想要让她冷静下来。“你儿子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的，你冷静一点，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给他一个公道的……”
可是听不进去，老太太完全听不进去。
她突然抓着温梦梵的手臂，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甚至弯腰想要给她磕头。
“我求求你了，小姑娘，多大苦多大难，我都愿意替他承受，我只要我的孩子回来……我替他死，我替他死啊……”
温梦梵也跪在她面前，她有几分语无伦次。
“阿姨，你儿子在天之灵也会希望您过得好好的，天灾人祸没有人预料得到，你一定要节哀顺变，这样你儿子在天之灵才能安息啊。”
老太太嚎啕大哭：“我的儿啊，我的儿子，我的孩子……”
像是忽而风起云涌，空气中都是悲哀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哭的太厉害的原因，老太太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就直直的往后倒去。温梦梵大惊，连忙大声呼叫她。
老太太的儿媳妇很快从房间冲了出来，从桌上拿了速效救心丸给老太太服下。
见老太太呼吸渐渐平稳，但还是有些哽咽。她才抬头对温梦梵说：“麻烦你，帮我把我妈扶到床上去休息吧。”
温梦梵帮她一起将老太太扶回房间的床上，等她们从房间里出来。那女人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她的眼眶也有些红。
她说：“我听人说，开压路机很危险，我哥以前一直是在工地上搬东西的，他为什么要突然去开压路机？是不是有人要害他，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
温梦梵点头答应。
“放心吧，你们大哥是个很善良，很有担当的人。他这样善良的人，不会有人想要害他的。”
女人伸手擦了擦眼泪，又有些愧疚的说。
“对不起啊，昨天是我老公太激动了，没控制住情绪推了你，你别跟他计较，他就是太难过了……”
温梦梵摇头，目光十分坚定：“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我是三号桥项目负责人温梦梵，我在这里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绝不会让你们大哥枉死。”
原本她一直以为或许今天这里需要用钱来解决，可是到这里之后才发现她错了。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这个家需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确切的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