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点点灵光在忽然间翻滚盘旋,逐渐形成悬空而渐下的巨大灵气漩涡,美丽灿烂,却又是极为有序。
纵使相隔数百里高空,威力丝毫不减的威压仍透体而过,心悸则在虞白心底不断蔓延,却奇而奇之,他并未感觉半点不舒服,反而浑身暖洋洋,仿佛泡在温泉水流之中,亦如母亲温柔怀中。
与虞璟,虞瑜兄弟二人同样一般的兽吼吟啸,同样一般的烈焰虚无生发,但这新生的赤色火焰,却温顺的似绵羊,在虞白心神牵引之下,融汇多年修行的内息,循着全身气机相通的经脉,在他四肢百骸间处处流转,而每完成一圈周天循环,这气机便越发强上一分。
其实,在虞白他按照先生柳清柳文渊所传授的儒家吐息秘典,多年坚持修行至今,而后转修虞白父亲所传《天魔秘典》之初篇——锻体淬精篇,已是养得一身正气与一副远超凡常的躯体,经脉全然尽通,基础更是厚积薄发,精满气生,正中清和纯厚中庸的内息也已经达到水满则溢的境界,由此体内经脉中生成内气的速度,也由原本的丝丝缕缕变成了如今的如泉在涌,早已达到生生不息无穷尽也的模样。
此时这赤色灼裂的火焰从经脉各处生发,而后融汇于虞白多年苦修的内息之中,似熔炉一般,不断淬炼他体内纯厚清净内息,却又不伤他肉体分毫,温顺地按着秘典经脉行法路径,循环往复运转,且越渐变快,直至均匀遍布全身相通经络。
可惜此时苍云城周边游离的磅礴天地元气,点点灵光,太半被赤红光柱之中的奇物吸引过去,纵使破开天门的虞白,他之肉体本能地吸引天地灵元会聚,却只足够他炼出天人生灵初诞生之时,最纯粹的一口先天精炁,而无法支撑他完成最后的后天返先天的蜕变过程。
不过如此倒也不算坏事,徐徐渐进,一步一关卡,虽没一鼓作气冲破天与人之隔,但也杜绝了海水倒灌,洪水泛滥,使自己陷入逼命的险境。只需炼出独属于自己先天一炁的虞白,每日行功吐息,配合食气之法门,采摘朝阳紫气,皎洁月华,与点点游离的天地灵元,打熬肉体,静中精进,改善体质,洗精伐髓,不出半月,便自然而然迈入先天境界,即修仙第一境——炼炁境。
想到此处,自觉今日无法突破最后屏障的虞白,将淳厚精纯的先天纯阳一炁,纳归腹下丹田,便渐渐闭合浑身窍穴,收功站起。对着身旁为他护法的柳清柳先生恭敬行礼。
柳清虽然已经知晓虞白与三族后裔皆有不同,但便是他也没想到竟是如此迥异寻常。虽然诞生的火焰并未有普通族人那般骇人威力,连颜色都完全变化,但却胜在没了嗜主逼命的弊端。
对他未来修行,谁也不知究竟是否有着难以想象的帮助。
从兴奋,正在催动赤色焰火研究的虞白身上收回目光,先生柳清微微担忧向着“时贤书屋”瞧去几缕目光,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于那光柱与一旁相互对峙的两大妖物身上。
不觉间,他已是蹙紧的眉头,厚重如山岩,心中隐隐有着什么不安,却不知这股危机恶意来自何处,知道的仍旧太少,柳清,这奔波半生的沧桑之人,甚至根本无法看清所有事态发展,似乎一切都在迷雾之中,露出水面的,反而只是冰山一角。
反倒是年纪尚小的虞白,此时倒像个这个年纪的孩童,似得了个新玩具一般,正极是感兴趣地将那赤色火焰在手心揉捏成各种形状,却丝毫感觉不得焚烧的刺痛,反而只有很温暖很柔和的感觉。
睁开那双火焰赤金竖瞳,虞白同样看向那灵光浮现越聚变多,逐渐将那风雷雨鸣不尽的漆黑乌云,染成一片缤纷绵延的五彩霞云。只见片片彩霞随着紫白的雷鸣声滚滚翻腾起来。冥冥之中,有道似有似无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浩浩荡中,却巍峨如山,只是他什么也听不清,越是屏息凝神,越是集中注意,便越觉得那声音变得更遥远,追寻不得,心底不由生出一缕无根而生的焦躁。丝丝缕缕赤色焰火从他诸穴要处流淌而出。胸口所挂之初灵古玉,更是似是要苏醒一般,微微震颤之中,亮起点点并不起眼的熔岩赤金光芒。
瞳孔之中翻滚着焰火,神通自然衍化,视力猛然激增,使他倏地穿破灵光阻碍,虚虚渺渺中,瞧见了光柱之中那似玉石之物,待他更集中目力与心神,准备将之瞧得清楚那刻,骤然听得一声爆喝,
“虞白!”
却将虞白越渐陷入更深的心神震脱出来,同时,那似乎受到虞白影响而逐渐有复苏迹象的初灵古玉,也散去赤色光芒,逐渐沉寂下来。
“收束心念,调息内炁,那奇物不是你这境界便能直视,莫要为它影响!”
顾不得回应柳清的话,虞白连忙压下在经脉与百骸之中乱窜的炽热内炁,使之温顺回归丹田,这方才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浑身惊出冷汗,满是后怕地对柳清施礼道谢。
。。。。。。
十余丈之巨的庞大七尾妖狐,横贯天空。
雪白的毛发似云彩一般洁白轻盈,乌黑滴溜溜的眼睛好似黑色珍珠,不染尘烟,庞庞六条巨大尾巴,游曳于夜雨之中,卷起万千乱流。
随她心念,庞大而坚实的肉躯渐将几分半人化,磅礴而汹涌的红煞烟罗弥漫天空,逐渐坍塌收缩凝聚,缠绕身躯,渐将凝集化作层层覆盖奇异纹路的黑红鳞片异甲。又在体内丹丸妖力运转极致时,烟气震颤摩擦,一股骇人热量从异甲之上散发,连之气流水汽都为之变化,周身数里尽是扭曲和虚无,远远望去,仿佛黑夜里绽放一朵黑红大日。
黝黑锃亮仿佛能照耀面庞模样的五指利爪,泛着幽幽冷光,而微微龇起的倒钩獠牙,更是透着无尽凶煞恶念。
眼眸中,涌动冰冷寒意。
与其相对,是虚虚渺渺似实还虚,状有如猿猴的残缺元神。白首长鬐,丈许青躯,有螺旋双角,金目雪牙。在浑浑沌沌毫无神志中,从元神深处无意识逸散而出能冻结魂魄、入侵脊髓的凄冷寒意,一如九幽黄泉之下透出的冷,是与生命相对的绝对死寂,森寒入骨。
在这光柱之中似玉石奇物现身之前片刻,支无祁残缺元神,他的呆滞与布满毁灭意志的目光里,只有纯粹而不染丝毫杂质的屠戮意念,屠杀感知内的一切活物,似是既定程序一般,锁在他心神海峡谷之底。
可这玉石奇物威压散发出来,被支无祁残缺元神感觉到那刻,他竟是停下了侵蚀生命与对生机渴求的本能,混浊的目光凝视光柱之中,竟是透着几分犹疑和思索,而那由心底泛出的欲望和悸动,则凶猛冲击着他被封锁和磨去的神志。
无可言述的痛苦与灵魂撕裂感,几欲摧毁支无祁那残缺元神。而越是痛苦的他,越是无法恢复神志,便越是凶戾,神色也越是狰狞,且伴随着熊熊几欲化作实质的磅礴凶戾煞气。
待无尽灵气潮汐,从四面八方向光柱中心处飞快会聚,逐渐形成一团直径里许的巨大光球,晶莹流转,刺目耀眼,让人难以直视分毫之时,蓦然阴云会聚更甚,风雨雷电交加轰鸣,在这仿佛末日景象之中,巨大光团开始一点点收缩变形。五色灵光闪动那刻,刺目耀眼之中,逐渐显露出一页仿佛玉石所铸的赤色天书。
随着浩瀚灵气被吸收,一页玉石天书之上,逐渐亮起一个个荒古久远之前的古代文字,成赤金熔岩色泽,却仿佛一个个游曳的繁复蝌蚪,极是神秘,就算远远瞧去,看不见半点文字,竟是也能从中感觉到一种浓烈浑厚的蛮荒气息,绝非任何如今遗留保存的文字,独成体系,却又与其他古文似乎有着难以理解的渊源和联系。
等夜色渐盛,赤金蝌蚪文字尽数亮起,书页之外五色灵光渐弱,一缕缕逐渐气化消失不见,这一页天书便静静悬浮高空,似是不着任何气力,却围绕之形成了一道万物勿近的绝对领域。不论风声雨声还是天地散漫的灵元气流,亦或天地威严最重的浩浩雷霆,尽数被排斥在外,一如泾渭分明的不同世界。
只剩下残缺元神的支无祁,目光紧盯那静立虚空的一页天书,竟是眼也不眨,整个心神意志皆被其吸引,宛如听故事入迷的痴痴傻傻孩童,心无旁骛,一心渴求。
但令支无祁心神震动、目眦欲裂的则是,那七尾庞大妖化妖狐,调转方向,竟是趁他分神恍惚之际,在虚空中宛如一道划破夜空的黑红光线,七尾庞庞游曳,急速奔至玉石奇物跟前,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急急将那悬浮的天书吞没腹中,强行夺走这对元神残缺的支无祁来说,极为重要的天书一页。
凶煞恶念混着磅礴杀意,铺天盖地从婴媚宁身后涌来,心神惊惧的她不敢回头,急急向着城外化光逃离而去,却未成想,方方行不到数步,便被一厚重迎风而长,巨化似山峦的龟壳奇物给挡在了身前。
两相撞击,也不知这龟壳是何妖物遗蜕,被人类得到,重铸成法宝之后,不仅坚固非常,丝毫不惧婴媚宁半妖化后冲击所附带的巨大力量,更不怕她红煞烟罗摩擦振动所产生的炙热高温。
以至于玄黑与黑红光芒如同陨石撞击大地,所产生的爆裂光晕之中,婴媚宁硬生生被僵直下脚步,而那玄黑色的龟壳宝贝,则在空气爆鸣中,倒飞而回,轰隆隆声里,撞倒无数房屋建筑,摧毁撕裂不尽山下凡人躯体,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极深的沟壑,而后撞击没入千百年伫立的古老城墙墙体之中,青光破碎,竟是致使苍云古城城墙所附大阵由内破坏,缺了这一角。鲜血与残肢如雨渐落,漆黑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泪,但声声哀嚎哭泣,在这寂静夜里却是如此刺耳难听。
但也如祭出这龟壳法宝之人所料想那般,虽然不敌这修行多年的妖物,但拼着伤了心神拦她一拦,还是可以做到。
但对虞白以及身旁的柳清柳文渊而言,甚至对众多有德修士、儒道释三教弟子而言,此等行径,完全不在意山下普通凡人的生死,甚至把他们当做最卑贱的蝼蚁一般,任意生杀予夺,不亚乎吃人吸髓的妖魔!
侧身看着不远处那几近塌毁的一段城墙,看着缩小、化光离去的龟壳,以及沿途人间惨剧,听着隐隐约约的哀嚎、痛苦以及谩骂,虞白不由握紧双拳,心神大大为之震动,竟一时之间头脑空白,愤懑之中,又添几分恐惧。察觉虞白心态变化,同样面色铁青的柳清柳文渊轻柔按住虞白颤抖的肩膀,在虞白瞧过来的目光中,咬牙切齿恨声道:
“败类!”
又抬头看着远处湖面天空,看着半妖化的婴媚宁被巨大冰晶锁链捆住后腿,并拽回西子湖面,柳清皱紧眉头急道:
“这里即将变成战场,白,离开这里,先回家去。”
闻言,虞白不由担忧问柳清道:
“那先生你。。。”
看着虞白极是忧虑的目光,显然是他已经猜出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柳清心中不由一暖,按耐下心中焦躁,长吸入一口气,吐出,揉着他脑袋,对虞白笑着道:
“放心,你先生我修为并不弱,能护住自己,更何况城中还有城主在,他出身苍渺宗,修为精深,术法与剑术高超,没事的。”
说罢,不待虞白再说,便急急化光向中心战场而去,看其轨迹,竟是随着那龟甲离去的方向。
皱紧眉头的虞白,再也瞧不见柳清身影那刻,收回目光,瞧了眼远处湖面天空之上,相互搏命厮杀的两道妖物巨大身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何等弱小,弱小到无可奈何的地步,一如靠天吃饭的老农,天不下雨,你又如何?
不由极力按耐下自己心中苦闷,闷头穿过来去出城逃命的人群,虞白纵身半空,踏着房屋屋脊,向着被巨大黑莲光膜包裹的虞府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