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月楼无仙便缓缓皱起了眉头。
紫一一看着身边的月楼无仙正愣愣出神,心知自己的问题将他难住了,暗自觉得好笑,笑这仙郎时而机灵,时而又死脑筋。其实紫一一自己心里明白。何为善何为恶,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自会衡量,又何须什么明文规定的标准呢?问这些,无非就是为了解解心头那个“神妖殊途”的怨气罢了。她对眼前这仙郎喜欢得紧,又怎会真的为难他?是以轻挽着月楼无仙的胳膊,细声道:“好了,仙郎,别多想,这善恶一说,虽然我没你懂,但是你也别太为难,最多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说这么做是善事,我就做。你说那么做是恶事,那我就不去做,好吗?”
这一番话还真就说到月楼无仙的心坎上了,这人世间善恶虽能辨,但要真在善恶之间画条线出来,又谈何容易,不由得嘴中念道:“最接近善的恶和最接近恶的善,两者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这些话对于紫一一来说,还有些深奥,她一生放荡不羁,有时候的确很难将善与恶分清,但只要她肯听月楼无仙的,对于他来说那也就一切安好了。想到此,他看着这个机灵的小妖精,微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紫一一与他四目相对,理会得他笑中之意,也是甜甜的将脸再次贴再了他的臂膀上。
人本身就是个矛盾结合体,人心也是如此。别看月楼无仙是个小仙,他也不例外,只见他转过脸去,心里所想:“我终日打着正义的旗帜,自己却犯下这弥天大错,我又有何资格去教她怎么做?自己方才还教导她‘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真是可笑之极……”
一旁的北极吼兽并没多留意月楼无仙的变化,只是听罢紫一一的话,似乎不悦道:“这小丫头不愧是妖精呀,没理都能拽出理儿来,有理也能被她说得毫无道理。”
紫一一心情本是不错,但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又没得罪眼前的这蓝脸狮子,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竟然在口舌之上处处跟自己找不痛快。当下将头偏离月楼无仙的臂膀,站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北极吼兽一眼,道:“姐姐……哦,也不知妹妹这般称呼您,对也不对,倘若姐姐是一男儿身,可万万勿要责怪妹妹,妹妹愚钝,实难辨别姐姐真身。”
紫一一本以为北极吼兽是一汉子身,只是声音是女子的,故意拿话来激激它,岂料北极吼兽不但不怒,反而假作和颜悦色笑道:“好呀,那咱俩日后就以姊妹相称了,好-妹-妹!”话到最后,这北极吼兽一边狠狠地瞪了紫一一一眼,一边一字一顿地回应道。
这一回应还真令得同行众人是张目结舌,大家万万没想到,本是一句讥讽的话,而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欣然接受了,就此与紫一一姐妹相称。
原本口齿伶俐的紫一一一时竟也无言以对了。
放下她二人唇枪舌战不表,但说众人前行没多大会工夫,便进得了这海底世界最繁华热闹的东海龙城,一进城就见市井民宅皆是由沉船破仓翻新改建而成,又或是就着裂谷海洞搭上木板,遮上毡布,隔成一个个小货摊,小卖场。面盆大的青鹅卵石铺成蜿蜒的石道,顺大街小巷延伸开去,一望不到头,观看四周,与那人间闹市的相仿,是有买的、有卖的,有摆摊吆喝的、有担担叫卖的。买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有吃的,有用的。有公子哥儿把玩的,有小姑娘大嫂子穿戴的。只是这所买之物却与人间的大相径庭。
众人看着新奇,不单只是周遭的景象和街巷两旁摆卖的事物玩意,就连此处百姓居民,也不似人间寻常人家,但见那路人小贩皆是由海底鱼虾蟹变幻而成,身穿奇装异服。
月楼无仙一干人等看着街坊路人新奇,这原住居民从未上得岸去,看众人外貌衣着,也是新奇,把一行人等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众人不遮不掩,大大方方顺着大路向着龙城中心的水晶宫行去,鹅卵石路渐渐换成平坦宽阔的青砖官道,两旁的民宅也由破屋陋室转而变成亭台楼阁的大户人家,路上行人、门前护卫虽依旧是一众鱼虾蟹的嘴脸,但其服饰也由粗麻布衣变为锦缎绫罗的华丽服饰。
一行人是边游边玩边行,不大会儿,已来到了龙王的水晶宫大前门下。
平日里无事,这水晶宫是宫门紧闭,把守森严。只见大前门下,分左右站立两排虾兵,威严不可侵犯。城楼之上,更有来回巡逻的鱼鳞锦衣护卫。
月楼无仙正待跟大伙儿商议,由谁前去通禀叫门,未成想那千里眼是轻车熟路,二话不说就上前去,只与那门前殿官唏嘘几句,道了几句:“有劳!有劳!”后,就见殿官当下命开放侧门,让众人进得宫内,然后那殿官加紧步子,先行进宫通禀去了。
老龙王敖广收到来报,得知千里眼、顺风耳二位神将带御儿干殿下-月楼无仙登门造访,随行的还有一小仙、俩妖精,也不知所谓何事,只觉得这阵容颇是热闹,询问殿官,殿官只是答曰:“天将千里眼道那小殿下月楼无仙亲临拜访龙王,只为奉玉旨降妖劳烦龙王相助,特此觐见。”龙王听罢,好奇心使然,便命殿官快快将众人引入,自己早早便端坐于宫内瀽(jiǎn)汐殿前恭候。
这瀽汐殿其宏伟壮观真是不亚于高高在上的凌霄宝殿,那殿外的琉璃瓦光华夺目,屋脊镶有百种宝珠不说,坐立在上的九个鱼龙吻兽也是由奇珍异石雕琢而成。殿前的龙升坡上雕的是万里云海,九龙翻腾,气势磅礴。入得去大殿之上,透亮的和田纯黑墨玉打磨而成大殿地砖,光滑如镜。十八根三人环抱的裹金盘龙柱分左右一字排开,龙头均以正中央的白玉龙椅守望,整个瀽汐殿与至高无上的凌霄宝殿相比,虽少了一份威严,但多了一份奢华大气。
众人进了瀽汐殿内,老龙王敖广早已端坐在白玉龙椅之上,只见那龙王,并非如它处所描绘的龙头人身这般。而是一白发老者,只是眉骨颧额如刀砍斧剁般见棱见角,五缕银髯垂胸,一副不怒自威之相。
众人一见老龙王便拜,老龙王连忙伸手回礼,见那御儿干殿下月楼无仙,立刻命殿官搬来四张太师椅看座,四仙人分左右垂首入座。那紫一一和北极吼兽还算自觉,自知此大殿之上,能进得来一见龙王尊容已是不易。必然无有自己席位,也不计较。默默分左右立于月楼无仙身后。
龙王敖广见大家已然安坐,这才问道:“小殿下率众仙家……”这话说到一半,目光正扫到月楼无仙身后的紫一一与北极吼兽,也不知如何称呼二位才算妥当,干脆避而不谈,接道:“突然造访我东海龙宫,所谓何事呀?”
众人之中,虽月楼无仙贵为御儿干殿下,但还是数顺风耳资质最老,这大殿之上,不比寻常百姓闲谈,自有一番规矩,不需等到月楼无仙亲自回话,那顺风耳便识趣儿的主动代答,将所经之事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待述道来此所为何事之时,才行礼将月楼推了出去。
月楼无仙向龙王一拱手道:“老龙王,我等来此是为了向您借水师三百众,随我等前去鼠洞剿灭那千年鼠妖。”
老龙王听罢,一捋龙须,“哈哈哈哈!”仰首放声长笑,笑罢对月楼无仙道:“小殿下呀,你可真会说笑呀!既然是你亲自前来借兵,再加上此行由玉帝钦点,出师有名,若真用得上我北海一族的,别说三百水师,就是三千也不在话下。只是小殿下也不能拿我这北海水师的性命开玩笑呀。”
月楼无仙自知龙王话中之意,但依着旧礼儿还是甩官腔作问:“敢问龙王此话怎讲?”
老龙王虽是觉得月楼无仙所提请求可笑至极,但碍于他乃御儿干殿下,也唯有一本正经回道:“我北海水师均是虾兵蟹将,遇水则生,离水则亡。倘若是在水中战那鼠妖我无话可说,但你偏偏要将我这三百水师调往那地洞之中,那不是白白送了这三百虾蟹的性命吗?”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顺风耳当初就觉得此提议甚是不妥,明知龙王绝不会答应,但此时听得龙王亲口道来,不单不犯愁,反倒是心里顿时觉得慰藉不少。
月楼无仙也不搭理他,只是冲着龙王微微一笑,拍了拍腰间的碧澜丝绦提嗓子道:“老龙王,劳驾您瞅瞅这是啥?”
龙王定睛观瞧,当即一愣,心说:“这不是当年海蛇女相赠于我的碧澜丝绦嘛!怎的在他小子手里了?”心里虽有所想,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不看那月楼无仙,而是转眼瞅着千里眼问道:“高明兄,这作何解释呀?”
龙王为何对那千里眼这般称谓?书中代言,其实那千里眼、顺风耳本就是两兄弟,哥哥叫高明,弟弟叫高觉,前生本是那商朝暴君纣王手里的两元大将,天生异能,一个能眼观千里,一个能耳闻八方。与周文王姬昌对阵时,姬昌的各种兵法计谋还未使出,便均一一被此二将识破,着实让姬昌倍感头痛。后有姜子牙出战以响锣及遮天幔布混淆视听,这才出击杀了高明、高觉二将。岂料此二人阴魂不散,附于桃、柳二树,化身为桃、柳二妖,占据那桃花山为王,危害人间多年,并自称是桃柳二仙。
正遇妈祖林默娘人间修行,闻得此二妖,便亲往收妖。
未见二妖之前,故意变化一村姑试图先以言语劝服二妖。怎料那林默娘生得貌美,化作村姑也掩不住其花容月貌。二妖不单不听劝告,更为过之的是那桃妖高明被林默娘美貌吸引,预要强娶为妻。林默娘暗自觉得好笑,借机放出话来,预与二妖斗法,倘若输了,便从了高明做这一山的压寨夫人。倘若赢了,便要二妖从此护佑这一方百姓,潜心修道,一心向善。
二妖心想此一区区村姑,又有何能耐?悻然接受赌约,却不料待那林默娘现了真身,拿出法宝铜符,方知轻敌,还不等出手,就见林默娘手一扬,铜符化作金绳,自己找着二妖就去了,瞬间将二妖绑了个结实,更以雷电贯击,顿时二妖全身麻痹,毫无反抗之力,只得束手就擒。
才不到一个回合,兄弟二妖自知斗法不过,降服于妈祖林默娘,从此弃恶向善,潜心修行,庇佑百姓。若干年后,得道升天,再由妈祖娘娘引荐归顺天庭,这才封神。
再说这碧澜丝绦,只因当年此物被龙母强行收了去,顺手转赠于千里眼,日后龙王为睹物思人,迫于无奈,这才与千里眼高明多有走动,为显亲近,龙王是以称其为高明兄。
龙王与那海蛇女的往事,鲜有人知。当时龙王曾托付千里眼好生保管碧澜丝绦,而此时,这等贵重之物却被眼前的御儿干殿下系于腰间,自然是心中不悦。要找千里眼兴师问罪,但碍于大殿之上耳目众多,唯恐此事传到龙母耳中,不宜发难,故而问罪之话,只得重话轻说,龙王这才简单问了声:“作何解释?”
“这……”千里眼知道有负重托,莫看这龙王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四个字,但这四字打龙王嘴里说出,配以那语调,脸上颜色,就如四重泰山,压得千里眼是支支吾吾,无从言语。正不知如何作答,为难之际,一旁的月楼无仙立马出来解围回道:“老龙王,您先勿要动怒,这怪不得我大眼哥。是因此次降妖乃奉玉帝圣旨,小可需用到碧澜丝绦,无奈之下才向我大眼哥借此法宝,待降得妖孽,必完璧归赵。”
龙王见这御儿干殿下连玉帝都搬出来了,也不便发难,只得笑道:“看小殿下又是借法宝,又是借我水兵,想必是早有降妖对策吧?可否详谈?”
千里眼见关键时刻,这月楼无仙挺身将这茬接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以他那率直的个性,顿时觉得跟这御儿干殿下亲近了不少。他不成想,倘若不是眼前这小子用心计借走法宝,还故意向老龙王显摆,自己又何必惹这一身骚?见那月楼无仙抽空给自己递了个眼色,立刻回以肯定的点头。
月楼无仙心中暗暗好笑不说,转而向龙王拱手道:“老龙王说得是极。只不过这从古至今,但凡计谋,说出来了,也就不灵验了,切容小可在此先卖下关子,待降妖归来,必再向老龙王细说一番。”
龙王不知这小殿下有何计谋,但细思量,不管这小殿下降妖成败,倘若不借他兵,玉帝面前必然不好交代。倘若借兵,最坏的打算便是折了这三百兵丁的性命。只要小殿下安然无恙,那时节在去玉帝面前兴师问罪也不迟。反正这兵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的,不如做个人情,爽快一点。
龙王一边左右思量,一边对月楼无仙上下打量了一番。
月楼无仙心思敏捷,知道龙王想在自己身上找答案。于是挺胸抬头,双手握住袖口,左手往身后一背,右手提于小腹前,眉目微扬,嘴角似笑非笑。一副胸有成竹,信心满满的做派。
龙王见他这副神色,更是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一拍龙椅,正色言道:“好吧,既然小殿下都这般说了,这兵我就借了!”说罢,龙王一挥袍袖,对殿旁的仕官命道:“来呀!取兵符!点猛将五员、择精兵五百,随小殿下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