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望去,就见这人身高九尺,尖头尖脑两条八字胡又长又细如龙须飘舞。弓背细腰,一身青色皮甲,手中倒握着两把一寸余的钩尖匕首。原来是个青头虾将军,此人正是那四征将军:千里穿浪-拨中。
月楼无仙打量了一番他那对匕首,笑道:“行呀,一分短一分险,短匕对三叉戟,有看头。”说罢,一抬手向拔中招了招道:“拔中将军,来,附耳过来。”
拔中走到月楼无仙切近,勾腰低头,月楼无仙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拔中又回了几句,月楼无仙点点头道:“正如我所料想。那就这么……这么……”接而又在他耳边私语一番。
待交代完了,再看拔中反应先是一愣,睁大了眼睛道:“小殿下这……”
月楼无仙点点头,拍了拍他肩膀道:“就按照我的意思来,只得委屈拔中将军了。将军小心应战。”
“军令如山,末将理应言听计从,只是这……”他一看月楼无仙自信满满的眼神,又想了想,这才道了声:“好吧!”拔中看表情似乎是老大的不愿意,只得口打“嗨”声,重鼓士气,对场中央的油皮儿一拱手道:“在下四征将军:千里穿浪-拨中,来会会你!”说罢,坐骑也不要,一提双脚,就如离弦的箭般射到了战场中央,待旁人看清他的身影,已是轻轻稳稳站立当间。这大水之中,不比陆地,普通凡人别说在水里蹦了,就是走两步,那都是费劲的事儿,可拨中这一窜,快如闪电,这一身法,旁人几个能及?真是不愧为千里穿浪,顿时赢得叫好声一片。
二将在场上,面对面地围着走了个八卦游龙,四目一对便战在了一处。转眼间几个回合已过,那拔中如灵蛇一般,左闪右避,在油皮儿的三叉戟的空档之间游走穿插。
而那油皮儿也不是吃素的,三叉戟翻转抖动如闪电,脚下步伐变化如风。那三叉戟乃长兵刃,他总想与拔中保持距离,好让将三叉戟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而那拨中却比鱼还滑溜,用尽浑身解数,紧紧贴着油皮儿。一个是一寸长,一寸强;一个是一分短一分险。二人这一交手,甭提有多精彩了。
转眼一盏茶的工夫已过。刚开始,二人在身法上还分不出个高低,待又斗了几个回合后,那油皮儿便开始走了下风。论身法,油皮儿与那拔中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好几次转身不及,背门尽数暴露在拔中面前。好在作战经验丰富,每每背脊有匕首的寒意袭来,不需用眼睛看,全凭直觉便屡次躲开。
那拔中尝到了甜头,更是急催步伐,专找油皮儿的背门要害,就当众人都认为拔中胜券在握之际,却见油皮儿往前一错步,身不转,头不回,只是肩膀微微一侧,单手用三叉戟的枪尾往后一捅,就听拔中“嗷”的一声惨叫,肩膀的皮甲竟被油皮儿枪尾挑开,刺破了一个窟窿,顿时鲜血染红了一片。
油皮儿一转身,收了三叉戟,拱手道了声:“承让!承认!”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均是惊得鸦雀无声。
拨中手捂伤口,垂头丧气地回归本队。
一旁观战的月楼无仙见大将挂彩,连忙上前询问:“将军,伤势如何?快让我看看。”
那拨中连忙摆手,说道:“不碍事,就皮肉伤而已,未及筋骨。”
月楼无仙点头道:“那就好。”转而又对一旁的沁炉道:“师弟,快给拨中将军上药。”
“好嘞。”沁炉连忙上前扶住拨中,带他疗伤不必细表。
再说月楼无仙,他看着趾高气扬的油皮儿,点点头道:“好一招回马枪,别人的回马枪都是用枪头,他倒好,头也不回,眼也不瞅,用三叉戟的枪尾就把这招回马枪给使出来了。看来这油皮儿是枪、戟共练的主儿呀。两次都是用枪尾得手,不用说他在这枪尾上下的工夫不少呀。”
紫一一看着一旁的沁炉给拔中上药,对月楼无仙问道:“这回仙郎又看出了什么门道?”
月楼无仙叹口气回道:“故技重施呗。先暴露一点小破绽,让对方以为容易得手,其实全在他油皮儿的掌控之中。待对方一味急于强攻,忘了提防之际,便出其不意。”
“诶,那你刚才在拔中耳边嘱咐一大通,都说了些啥呀?搞了半天,你的嘱托也没用呀,这不还是输了嘛。”
“若不是方才嘱托一番,这会儿刺中的哪会是肩膀?早就是颈嗓咽喉了。”
“噢?是吗?”
月楼无仙对紫一一的疑问也不接茬。
那油皮儿二战得胜,越发的趾高气扬,昂首挺胸对月楼无仙一拱手道:“月楼公子,二战我侥幸获胜,这最后一战月楼公子是否亲自上阵呀?我看月楼公子束腰扎袖,脚底一双快靴,这一身干净利落器宇不凡的范儿,想必也是个练家子错不了。”
月楼无仙笑了笑,回道:“油将军抬举了,在下那是练着玩儿的,哪能跟油大将军比呀。上不得大场面。”
“噢?那这第三局倘若我再次侥幸赢了一分半分的,月楼公子可就怨不得别人咯!”
月楼无仙点点头道:“在下还是那句话,倘若我方三局连败,立刻帅大队人马回归龙宫,决计不再讨扰油将军。”
一旁的顺风耳见月楼无仙二次这么说,连忙拽了拽他道:“月楼兄弟,这赌注未免太大了吧?倘若真输了,我等该如何向玉帝交代呀?”
一旁的千里眼也按耐不住了,连忙过来嚷道:“对呀!月楼兄弟,你要是没把握,我上就是了。他一区区小妖,费那劲干嘛?实在不行,我们这五百精兵,全撒出去,将他这寨子踏平咯也不费劲呀。”
月楼无仙摆摆手道:“二位神哥,稍安勿躁,小弟我自有安排。”
“安排?有啥安排?”那千里眼向来性格耿直,大有刨根问底的势头。
还不等月楼无仙回答,就听对面的油皮儿喊道:“月楼公子若真无意与我交手那也不碍,我油皮儿见月楼公子言行落落大方,说话直爽,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派个人上就是。今日一战不论输赢。日后只要月楼公子只身一人来造访我油皮儿,可算不得是讨扰,我黑毛寨必会大开中门,夹道欢迎,咱们定要好好地喝他个三天三夜!我这黑毛寨,公子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月楼公子意下如何呀?”
月楼无仙听罢这话中之意哪有不明的道理?什么叫做“只身一人”?败了再来,才会只身一人。其意分明是说他油皮儿胜券在握,月楼无仙纵然败了,他不以成败论英雄,与他还能当朋友走。
月楼无仙想罢,笑笑接茬道:“好哇!既然毛将军也是爽快之人,在下也直话直说,倘若这最后一战将军你要败了,日后我来讨杯酒吃,大将军您可别闭门不见噢!”
油皮儿一听这月楼无仙嘴上也不饶人,心中来气,正要接茬回敬他句。岂料这儒家公子竟然不让他开口,抢先对身后众将领喊道:“四安将军-甲尤何在?”
一老者闻声出列,来到月楼无仙切近,拱手道:“末将在。”
但见这老者是一身白袍、银盔银甲,白髯扎成一缕缕垂于胸前,共分八股。背跨一张反曲弓,一个硬皮箭囊,囊中装有乌木铁头破甲箭一扎。站在当间就如泰山顶上一青松,稳稳当当。颇有当年老将黄忠之风范。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长相差了点,一对金鱼眼,鹦鹉嘴,一口的龅牙,竟是那乌贼变化。
月楼无仙点点头道:“老将军,您老来应战如何呀?”
“这……”甲尤犹豫了一会儿,面有难色地伏在月楼无仙耳边小声道:“小殿下有所不知,老夫我这辈子的工夫都用在背后这张弓上了。三百步以内,你指哪儿,我射哪儿,不带半分偏差。要我带弓兵布阵抢先机,这都不在话下。但与人短兵相接,近身交手,说老实话,这还真不是我的强项。再说武将单挑也没有使弓箭的先例呀。况且这局是胜负的定局,小殿下是否有欠考虑?望三思呀……”
“诶~!”月楼无仙摆摆手道:“将军所虑我又怎能没想到呢?附耳过来,我自有办法。”于是在甲尤的耳边吩咐一番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罢,甲尤点点头:“好吧,既然小殿下执意如此,老夫按小殿下之意行事便是。”
小卒牵过坐骑来,甲尤整装束带,翻身上马。
细看甲尤的海马坐骑跟其他的海马是大有不同。别的海马大都是一身龙鳞,钢盔钢甲,肚子大尾巴短,尾巴在腹下蜷着。而他这骑海马是一身筋廋健子肉,仅在脖子上有那么两圈鳞片。而这身形也是怪得很。细脖子细腰,肺阔胸厚,一条尾巴是又细又长,拖在后面左右摆动。整个坐骑乍一看跟个立起身蓄势待发的眼镜蛇似的。
甲尤勒住缰绳,拱手道:“小殿下您就瞧好吧。”
月楼无仙点点头再次叮嘱道:“老将军小心。”
“谢殿下,老夫去也!”说罢催鞭打马来到当间,在离油皮儿百步之远勒住缰绳,向对面一拱手道:“来将听好了,吾乃东海四安将军:弓身臂-甲尤。来应下你最后一战。”油皮儿抬眼观瞧,一看这老武将居然背着弓箭就出来单挑了,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心想两军阵前交手,哪有用弓箭的呀。
还不等油皮儿说话,那甲尤接着道:“老夫虚长你几岁,今儿个就倚老卖老先出手了。接招吧!”说罢,也不等那油皮儿回应,反曲弓在手中一翻,搭箭上弦拉了个满弓,一撒后手,飞箭直夺油皮儿的面门。二将相距仅仅百步之遥,那快箭快得都没影了。油皮儿不及细想,只得平本能的挥三叉戟去挡,只听“当!”一声响,那只快箭分明是被隔开了,油皮儿四周却找不着箭,待大家定睛一看,原来那只箭已经牢牢实实,钉在了三叉戟的枪柄之上,若不是这三叉戟乃纯钢打造换了普通的木柄,只怕是射穿三叉戟,直接要了油皮儿的性命了!
这老将开局的第一箭果然不同凡响,就连久经沙场的油皮儿也惊得是一身冷汗。
要说这油皮儿也非傻子,自知不近他身绝无胜算可言,一把打掉钉在三叉戟上的箭,二话不说,双腿一蹬乌鳇鱼的白肚皮,冲着甲尤便靠了过去。而此时甲尤却是调转马头,围着中场就游走了起来。再说他跨下的海马坐骑,不跑则以,一跑起来跟阵旋风似的。油皮儿不但追不上,反倒是越落越远。
跑在前面的甲尤一抬腿,在海马背上调转身子,来了个“张果老倒骑毛驴”。一开弓,第二只箭便又找着油皮儿面门去了。油皮儿依旧是本能地挥三叉戟去挡,说来也不知是巧了,还是那甲尤箭术了得,第二之箭不偏不倚地再次钉在了第一只箭原来的位置上。这一下可把那油皮儿给惹恼了,干脆不追了,一勒缰绳拔掉三叉戟上的箭往地上一扔,怒骂道:“甲尤老匹夫!你不好好与我交手,边逃边放冷箭,这可是君子所为?”
甲尤听闻,也停下来哈哈大笑,回道:“忏愧,忏愧。老夫我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是样样不行,唯独这一手弓箭还勉强拿得出手。我也说了,今儿个我是倚老卖老,这箭你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说罢,不由分说,冷不防地第三只箭已是射出!油皮儿常年习惯了与人短兵相接,从未有与弓箭单挑过,二人隔得远了,下意识地便放松了些。再说二人还正说着话呢,油皮儿根本毫无提防,还不等反应过来,三叉戟上,之前两箭留下的窟窿里,又钉上了一支箭!震得他是虎口发麻。三叉戟虽是纯钢打造,但经受了这三箭,那窟窿是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远处的甲尤冷嘲热讽道:“哎呀,可惜了的……这第三只箭我本不抱希望能中,只是随手射着玩儿的,早知你没提防,老夫我就直取你小儿的颈嗓咽喉了!”
油皮儿越听越气,怒吼道:“老匹夫,快快下马换个趁手的兵刃,正儿八经地与我一战,休要再逃窜,有损你老将的颜面!”
甲尤一捋胡须,笑道:“要下你下,要不爽,有本事你追上来拽我下坐骑便是,废话个甚?”
紫一一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已是笑不拢嘴,万万没想到,甲尤这一本正经的老将军,今日耍起无赖来,也可以这般不计颜面。鼓掌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师兄这激将法没起半点作用。”说着拿肩膀轻轻撞下月楼无仙又问道:“诶,仙郎又是如何知道这老将军箭术不凡的?”
月楼无仙微笑着回道:“时方才在龙宫较场之上,那老龙王向我推举这五位将军之时,我已经将他们五人逐个细看了一遍,他人我就不说了,单说这甲尤将军。他背上那把反曲弓握把处油光锃亮,都盘得包了浆了。那绝不是砂纸、牛皮打磨所致,而是长期握把用肉掌摸出来的。甲尤将军双眼虽大如铜铃,但烁烁放光,双臂肌肉硬如磐石,右手食指与中指比其他几个手指都要粗要长,指肚老茧发黄。由此可见他老人家在弓箭上下的功夫绝不是区区几载的事。”月楼无仙话正说着呢,就见油皮儿气急败坏,突然催马急奔向停在当间的甲尤!
甲尤见来者不善,立刻开弓放箭。这回油皮儿可学乖了,看对方开了弓,虽是瞄着自己的面门,知道那箭准是找着三叉戟上的窟窿来的,立刻将握枪柄的手往上错了两尺,正好用手握住了那个窟窿,眼瞅着箭飞来的,挥三叉戟一挡,瞬时眼前一阵火花四溅,正打在三叉戟的枪尖上,但说来也怪,这一箭的力度明显没之前的几箭力度大,待反应过来,原来这甲尤放的是连环箭,下一箭直射胯下乌鳇鱼的鱼头,油皮儿来不及细想,撒开挡着窟窿的右手,左手单臂挥舞三叉戟拨开这第二箭,就觉得这第二箭更轻,如拨开一片树叶般,就算射中了鱼头也伤不了它分毫。油皮儿心中自知不妙!果不其然,来不及去找下一只箭冲哪儿来了,只得身子一斜将三叉戟一横,护住身体的要害部位,几乎同时,油皮儿就觉得双手虎口处一阵剧痛,差点儿被震得裂开,往枪柄上的窟窿一看,没有箭,但那窟窿已经变成了一个对穿的透亮的洞!原来那只箭已是穿了过去,不知去向。油皮儿心中一边感慨这甲尤的箭术非常人能及,一边懊恼自己趁手的兵刃被毁,盛怒之下,索性抬起一脚冲着三叉戟的枪头一踢,将枪头从窟窿处踢断,飞身到半空,接连又一个回旋踢,再将枪头踢向甲尤。
油皮儿的这一出还真是甲尤万万没想到的,来得太突然了,甲尤只得急忙躲闪,刚一侧身,就觉得背后一凉,那三叉戟的枪头贴着背脊就飞过去了,人是躲过了没伤着,但那枪头却偏偏划断了箭囊的背带,里面的箭散了开去。
油皮儿见这一招得手,机会难得。立即将枪尾调转过来,如同掷标枪一般,冲着甲尤撒手扔了出去,那油皮儿臂力不凡,这一投快如闪电直奔甲尤前心!看得月楼无仙一干人等是倒吸一口凉气,心想甲尤将军这回性命算是“买账”了,再想去救却哪里来得及?
就在甲尤性命攸关之际,好在这一战是在水中,散出去的箭没那么快落入水底。
甲尤不愧为老将,眼角一扫顺手就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支箭,电光火石之间拉弓放箭,就在离自己前胸不到三尺的距离火光一闪,将那夺命的枪柄给击飞。
就在众人都以为老将军躲过一劫之际,只见火光之后一个身影已离甲尤不到两丈,不是别人,正是那油皮儿提拳飞身打到。同时口中怒喝道:“老匹夫还往哪里逃!”
甲尤不擅长近身肉搏,奈何已是手中无箭。这一拳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中了,就算不死也要了他老人家的半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