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鑫拿手点指那些个小妾们,愤愤道:“你们这些个不知好歹的娘们儿,休要怪老爷我没事先打招呼,今儿个是老爷我的大喜日子,你们哪个再闹闹试试?!”说罢同时,一招呼身旁的彭锭:“彭锭!”
彭锭闻声,一弓腰回道:“老爷您吩咐。”
“叫你几个手下都抄好家伙事儿,谁要再闹,给我往死里打!下面的丫鬟婆子要再敢闹,连她主子一起打!打死活该!”
彭鑫这话一放出来,那几个闹事的娘们儿还真就老实了,一看老爷是动真格的了,一个个都吓得直吐舌头。
彭鑫见她们消停了,这才对吹鼓手们一招呼:“都给我吹起来,热热闹闹的!”说罢,一甩袍袖,率先转身往大堂里走。
他说是要热热闹闹的,可实际上又哪里热闹得起来?除了唢呐吹得挺欢,再就是几声稀稀落落的道喜,哪还有别的动静?怎的呢?毕竟这场喜事,彭鑫是收敛着办的,哪里敢大操大办、大肆宣扬?生怕有半点风声刮到自己那原配夫人的耳朵里,因此请来的客人便都是些个自己相交多年,信得过。这几位客人,嘴里要有分寸,能把得住门,还得有身份地位。像这般的好友,掰着手指头能数得出几个?加在一块儿还没胡尤氏这边的“娘家人”多呢。
彭鑫前脚入厅堂,后脚就急忙将丈母娘让到高堂主位就坐,然后拉着胡尤氏往堂下一站便要拜天地。
一旁的证婚人居然还是那周县令。他一看彭鑫和胡尤氏面对面地站好了,便扯着嗓子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这堂一拜完,彭鑫可算是吃了定心丸,心里那个美就甭提了,心说:“尤紫玉呀尤紫玉,小美人儿打今日起,你可就是我的人了,给你肋生双翅膀你也甭想再往外飞……”
说来也怪,那胡尤氏尤紫玉自打盖上了红盖头,就随和多了,既不哭又不闹,竟然乖乖地跟彭鑫拜了天地。
二人拜罢了天地,这喜酒在大厅里也就摆开了两围,毕竟嘛,彭鑫本也没打算大操大办。嘉宾虽少,但菜式还挺讲究、精致的。
前来道喜的宾客外加尤紫玉的“娘家人”,那真是吃得个沟满壕平,不亦乐乎。就连哮天犬也跟着开荤了,是要骨头有骨头,要肉吃有肉吃。
可这美酒佳肴对于彭鑫来说,再怎么好吃那都如同嚼蜡,一边不上心的应酬各位敬酒的嘉宾,一边不时地往屋外瞅天色,心里急躁不安,就盼着天黑了,好入洞房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旁晚,彭鑫一见日落西山,月挂梢头,自己也有了几分醉意,心中便盘算着准备打退堂鼓。趁着众人闲话告一段落的节骨眼,彭鑫便连忙起身,伸双手往下压了压:“诸位、诸位!……”
众人见主人家有话要说,纷纷压言。就听彭鑫接而道:“在下酒量有限,渐觉酒劲已有些上头,今日乃我新婚大喜之日,身子略感不适,就怠慢各位了。”
本来呀,换做寻常人家大喜之日,新郎官哪敢这样说话?那是明目张胆的找灌呀。但凡有一两个好闹酒的,冲着这话就不会好饶了新郎官,你要敢说你酒量不行,那非得过来把你灌得吐个七彩斑斓不可。
可彭鑫是什么人,他心里怎会没数?他所请的各位宾客那均是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那架子都是端着的,身份在那儿呢,又怎会闹酒?
彭鑫见众人皆是笑而不语,便举起酒杯,在众人面前一推道:“首先,多谢各位赏脸大驾光临。我彭某敬各位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一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纷纷举杯同饮。
彭鑫见饮罢了,接而道:“今晚洞房花烛夜,良宵难得,鄙人见天色已晚,各位吃好喝好,在下就不奉陪了。多有怠慢,彭某自罚三杯。”说罢,也不含糊,在彭锭的伺候下,又吃下三杯酒。边放下酒杯,边心想:“我这话儿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也就差不多了。终于可以去找我那洞房里的小娘子,一亲芳泽了。”一想到美若天仙的尤紫玉,心里那个美就甭提了。彭鑫想的是没错,他请来的这些个宾客准没人拦着他,可他偏偏把尤紫玉的那些个“娘家人”给想漏了。那几位都是什么人?都是些个看出殡不嫌殡大,有多热闹都不嫌热闹的主儿,正愁搅屎还没由头呢。没想到彭鑫自己就送上门了。
顺风耳这三叔见彭鑫放下酒杯要溜,向身旁的二舅千里眼递了个眼色,举着筷子连忙乐道:“瞧瞧这新郎官,装得还挺像,啥酒量有限呀!不就是猴急着入洞房嘛!”
彭鑫一听,心里一激灵,心说:“坏了,怎的把这几个主儿给想漏了……”见这三叔把实话给捅出来了,要说这彭鑫还真是人精,见得多遇得多,啥人没遇过?啥话没听过?就见他不但一点儿也不尴尬,反而是大方一笑道:“嘿嘿……要说姜就是老的辣,还是三叔懂我,这佳人独坐绣房,想她必也是寂寞得紧呀,在下就不奉陪各位了,瞧在今晚在下新婚燕尔的份上,多有怠慢,告退告退!”说罢,彭鑫一甩长袍,转身便要入了洞房。刚一转身,没想到那二舅早就拦在了身后,见他刚一转身,粗壮有力的左臂便耷在了彭鑫的肩膀上,右手操起桌子上的酒杯,笑道:“我说大外甥……”这都不知道打哪儿论(ling)的,“大外甥,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这时候我若是还拦着你,那就太不懂事儿了。”
“对!对!对!”彭鑫听这话说得在理儿,连连点头。
“但是!”这话呀,最怕但是俩字,倘若好话在前面,中间跳出个但是,那么接下来的就准没好事。就听二舅乐道:“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我这人吧,是个粗人,还只认老理儿。咱们那儿讲究的是要进洞房得闯关。再说我是舅舅,娘家舅舅为大呀。”
彭鑫听罢,汗就下来了,人家话都说到“闯关”的份上了,还拿辈分来压人,哪儿还有好事?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但不知这关怎么个闯法?”
就听二舅“嘿嘿”一乐,打怀里掏出一个骰子,再看沁炉手脚麻利地将跟前的桌子腾出一块地来,三叔也不知打哪儿捧着六个大酒碗就过来了,将酒碗一字排开,就听二舅接着道:“我这儿有一个骰子,骰子上有六个数,对应跟前的六个碗。咱们娘家这边由辈分最高的长者来守关,女婿便是闯关人,长者先幼者后。由长者先掷骰子,掷出几,便由女婿来吃第几碗酒,要一饮而尽,空碗不加酒。注意了,可不是掷几吃几碗,是吃由左至右第几碗。”说着,二舅拍拍彭鑫的后背问道:“我前面说的,还算清楚吧?”
彭鑫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便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呀。”二舅接着道:“然后换女婿…也就是你来掷骰子,同样的,你掷到了几,就换娘家长者吃了第几碗。倘若你掷出的数正巧与先前一样,那对方就不必吃。也就是说不管进行到第几轮,只要是空碗,就不必添酒吃。闯关的与守关的双方一样。运气好的话,闯关的最少只用吃下一碗,运气“非常好的”,这六碗可都是你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明白吗?”
彭鑫又点点头。
二舅一乐道:“既然没问题了,那就开始吧,我们娘家这边论辈分……”二舅一边说一边抬手正要指三叔,谁料想那醉笔翁变化的丈母娘一个闪身,挡在了三叔的面前,一把接过二舅的手指头,往自己面前一带,乐道:“论辈分,当然是我这丈母娘的辈分大呀。”
喝酒本就是这样,一般好喝酒的人还爱给喝酒找事由,比如今天天儿不错,来喝几盅;今儿个菜好下酒,来几盅;倘若是来了亲朋好友了,那更得以了,不醉不归。好像但凡有了好事由,这酒喝起来都似乎更香了。那醉笔翁可是资深的老酒鬼,没事由他都能喝,眼见闯关这么好的节目,他哪能交臂而失之,于是第一个便窜了出来。
二舅一看,人家丈母娘都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了,也不好驳了她的,只得点点头。
三叔可不干了,知道这老酒鬼是冲着闯关这节目来的,倘若都让她喝了,那就不碍他彭鑫啥事了。这可不行,想罢一指丈母娘,喝道:“你一妇道人家,在这里抛头露面,也不怕寒碜。”
丈母娘一见三叔拦着她,她可不干了,双手一叉腰,撒泼道:“你谁呀?嚯!好嘛……你管到老娘头上来了!你又不是我那死鬼老头子,管得着嘛你?”
三叔也急了:“我才是这家的长者,我怎么就管不着?”
醉笔翁心想:“我变化的本就是一泼妇,你拦着我吃酒就不行,我还怕你?”想罢,更来劲了:“你还想管我?想管我你娶了我呀!!!”
“嚯……!”这话一出,惹得在场众人是哄堂大笑。
“你!你!你……你这泼妇!”三叔见丈母娘撒泼了,他也急了!
丈母娘反手叉腰,把胸往前一挺,头上的簪子摆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扯着嗓子嚷道:“泼妇怎么了?泼妇怎!么!了?不服呀?不服你娶我呀!你娶我呀!”
彭鑫还在旁边一个劲的解劝:“都一样,都一样……自家人……”一边解劝,一边觉着臊得慌。
除了这家子人,其他的宾朋都是有身份的,哪儿见过这个了,看着这丈母娘,感叹得纷纷暗挑大拇哥,心道:“这是个人物呀!女中豪杰!”
丈母娘见彭鑫一个劲儿的拦着自己,一指彭鑫道:“你躲开点,我告诉你们,今儿个谁要敢拦我,我今天就嫁谁!”
只听这话一出,就见厅里“噌”的一声,人都闪开了。
再看丈母娘,双眼一翻,拢了拢双鬓,一扭三摇往酒桌前一站,嘴撇得跟个八万似的。
顺风耳知道醉笔翁是个怪老头,拧不过他,想想算了,只得另外找辙,回头看看二舅手中的骰子,悄声道:“把它给我。”
二舅也不搭话,只是拿眼扫了扫自己捏着骰子的手。
三叔揣着手点点头。
二舅往他手中一递,三叔接过来,在自己手中翻来覆去捏了几把,这才走到丈母娘跟前,递给她道:“来吧。”
丈母娘嘴一撇,“唓”了声,也不爱搭理他。接过骰子往桌子上一掷,“咕噜!咕噜!”骰子在桌上滚了几圈,待停下来,众人一瞧,这头一把就掷了个最大的,六点。
彭鑫还真自觉,操起最后一碗喝呗,反正这头一把,怎么也得喝的。
彭鑫一抬手,“咕嘟!咕嘟!”几口便喝了个干净。再瞧一旁的丈母娘,看得她是直咽吐沫。
第一把过了,第二把便由彭鑫掷骰子,丈母娘来喝。
彭鑫也操起骰子在手中晃了晃,外桌子上一扔,说来也巧了,居然跟头把一样,也是个六点。
丈母娘双手一摊,心说:“罢了,这酒眼瞅着就是吃不着。”
再来吧,丈母娘夺过骰子,往手中吹了口气,心说:“这把要还来个六点才好呢,让彭鑫这小子也吃不着酒。”想罢,一撒手,骰子撞到桌面上提溜乱转,几圈后一看,居然是个五点。甭说,还由彭鑫喝。
简断截说,后面接着的四个回合,丈母娘那是四三二一,顺着来。彭鑫也真乖,丈母娘掷啥,他就跟着掷啥,一个都不带错的。桌前的这六碗酒,彭鑫是没一碗落下的,全给吃了个干净。
那么说这是巧合吗?哪有那么巧的事呀?书中代言,这都是那顺风耳变化的三叔方才要过骰子,暗地里做的法,要的就是故意用酒灌彭鑫,这六大碗怎能让酒鬼丈母娘给吃了?
丈母娘眼巴巴瞅着彭鑫喝干了六碗酒,自己喉咙管里都恨不得伸出手来了。心里那气就不打一处来,边跺脚边骂街:“呵!你小子行啊,一口都不留给我?涮口的都没有啊!嚯,你这能耐大了,啊!我掷个啥,你就跟着来个啥是吧?你有这能耐干嘛用来欺负我一老婆子呀?你上那赌坊多好呀!有本事欺负别人去呀,哈!欺负到自己丈母娘的头上来了……”丈母娘这没头没脑的一顿骂,着实让彭鑫蒙圈了,心里说:“要说府上不缺酒呀,怎么丈母娘为了几碗酒,说急眼就急眼了?”
先前彭鑫就已经有了五分醉意,这下连灌六大碗酒,再被丈母娘劈头盖脸地一通骂,顿时就觉得眼前的灯光、人影一个劲地晃悠,自己怎么就跟站在船甲板上似得,赶紧猛地晃悠晃悠脑袋,不晃脑袋还好,这一晃悠,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彭鑫强睁开耷拉着的醉眼皮子,抬手一指二舅道:“二……二舅,怎么样?我就问你……怎……怎么样?”拍着胸脯道:“我……彭鑫不含糊吧?”
二舅一看这人已有九分醉意,也就可以了。要真灌躺下,反而啥热闹也都没有了。连忙一把扶住彭鑫,笑道:“可以!可以,这关你算是过了……”边说,二舅边一把架住彭鑫,往内屋的洞房里搀。到了门口,一见左右无人,接着便把彭鑫往门前一递,在彭鑫背后伸双手扶住他左右肩膀,猛地抬起一脚,道了声:“你给我进去啵!”说罢,“噔!”的一声,对准彭鑫的屁股蛋子便一脚将他踹进了洞房。
彭鑫刚进屋,几个踉跄,“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趴在地上半天才缓过劲来,差点就起不来了。
经这么一闹腾,天已擦黑。虽然外面的大厅里是灯火通明,但洞房内却只有两根红蜡烛照得昏昏暗暗。彭鑫咋一进屋,眼前未能适应,再加上人已差不多烂醉了,那是两眼一抹黑呀。东摸摸,西摸摸,摸到墙边,手扶着墙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稳了稳心神,待双眼些微适应了点儿,就隐约见得尤紫玉的身影端坐床边,头上顶着个红盖头。
彭鑫看着这曼妙的小身段,顿时便起了色心,再加酒壮怂人胆,不由分说,冲着尤紫玉便一把扑了过去,边扑,嘴里还边喊:“美人啊!美人!可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