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就是在救我自己。”
香草的话,深深的震撼了沈自珺。宫人命贱如草芥,不过主子一个不开心,就可能随时丢了性命,沈家世代行医,可再精湛的医术也跨不过如鸿沟般的阶级。
沈自珺的父亲,便是在替一个达官贵人治病的时候没能救回本就油尽灯枯的贵人,被入了牢狱,屈死狱中。
寻常人的渺小之处,犹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姑娘难道不怨他吗?要不是他任性妄为绝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他不晕倒,皇上也就不会怪罪你们?”
“怨有什么用,他为主我为仆,只有他好了,我才能好。”
香草虽然身子卑微,目光却坚定,沈自珺心中一动。
“好,我帮你救他。”
长极殿里,安王给傅皇后行了个大礼。
“恭喜母后,除去心腹大患!”
傅皇后扬了扬唇,轻笑出声:“还早呢,只是晕倒。”
“依儿臣看,既然现在昏睡不醒,以后也不必醒过来了。”
傅皇后心情豁然开朗。
“说得有理,他确实是不必醒来了。对了,你进宫所为何事?”
安王一挥手,两个宫人抬上了一架双面绣百鸟朝凤屏风。
“儿臣在封地时,当地官员送了两个绣娘,竟能在一块布上绣出两幅不同的图案来。这几个月绣娘日夜赶工,终于绣好了这副百鸟朝凤图,预示着母后统领六宫,做框的是上好的沉香木,香气幽微,能经久不散。”
傅皇后喜笑颜开。
“你何必破费,本宫有没有这百鸟朝凤的屏风都行,绣娘们有时间,不如好好置备置备你们的婚服。”
安王腼腆一笑。
“这是自然,只是母后对儿臣恩深义重,成婚一事也多亏了母后,此恩不报,儿臣惶恐。”
傅皇后满面堆笑。
“你有心了,杜鹃,收下吧!”
“是,娘娘。”
安王又对傅皇后施了一礼。
“母后喜欢就好,府中还有事,儿臣先行告退。”
“去吧,对了,本宫这里有一只上好的金凤含珠步摇,你拿回去,新婚那日送给莹莹。”
杜鹃忙去取来,双手呈给安王。安王将步摇收进怀里,再次对皇后施礼。
“儿臣多谢母后。”
皇帝带了杨远昭回宫之后,傅莹莹就抵不过家中的压力,答应了与安王的婚事。
如今两家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婚事,争取为将来的储位之争添几分优势。
可这门婚事,皆是各怀心思,傅家嫁女是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安王娶妇又何尝不是。说到底,皆是为了利益。,傅莹莹一直以来的挣扎,就是为了避免成为利益的牺牲品,可最后,到底抵不过命运。
出了长极殿,安王偷偷啐了两口。
“那傅莹莹以为自己是九天仙女下凡吗?自负狂妄,本王的正妃之位不知有多少人抢破了头,她还装模作样,真真是叫人恶心。”
可这样的话,安阳也只能没人的时候自己跟自己发发牢骚,在皇后和傅家人面前还得装作温和纯良的模样。
杨沅清本来打算悄悄查到洪家退婚的隐情,将这事儿妥善处理了。可架不住有猪队友在身后拖后腿。
一觉醒来,杨沅锦就哭哭啼啼的到了念鱼轩。
“长姐,不好了,阿姝不见了!”
杨沅锦突然跑过来,杨沅清的刀差点收不住,在她额前堪堪停下。
杨沅锦被吓到失声:“……长……长姐!”
杨沅清反手将刀收回刀鞘,回过头来看她。
“怎么了?好好的人为什么会不见?”
杨沅锦哭着摇摇头。
“我不知,今日一早我去找她时,才发现她根本不在房中,她屋里的丫头穿着她的衣裳躺在床上,我逼问之下,她们才交代,说阿姝跟着采买的人出门去了。”
杨沅清脸色霎时就冷了下来。
“她出门去了,会去哪里?”
杨沅锦双目含泪。
“我就怕她去洪家闹了,阿宁知道已经去追了,只是采买的人已经出门两刻钟了,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
杨沅清一天的好心情都因为杨沅姝出走毁了个一干二净。
“咱们去也追,直接去洪家门外堵人。她即是跟采买的车出去的,肯定不能直奔洪家,咱们骑马去,快一些。没准儿能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截住她。”
杨沅清穿了一身练功服,出了一层薄汗。若是平时,绝对不可能这样出门,可如今事出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杨沅清亲自去马厩牵马,碧儿找了一件素色的披风追出来。
“小姐,穿件斗篷吧,外面冷,别冻着了。”
杨沅清伸手接过,跨上马,抖开披风穿上,催马出门。
杨沅锦目送杨沅清出门,眼含热泪。
杨沅清一路策马疾驰,将坐马车要半个时辰的路程缩短一刻钟。
到了洪家门外的巷子,杨沅清勒住马,静静地等在路口。片刻之后,果然看到一个穿着将军府侍女衣裳的人出现在洪家门外。
杨沅清将斗篷上的兜帽拉低了些,踱步上前。
杨沅锦正和洪家的门房交涉,杨沅清一个箭步上前,一边将人拉到身后,一边假意哭道。
“表妹,我终于找到你了,这里不是咱们家,咱们家在隔壁那条巷子。”
杨沅姝反应过来,想从杨沅清身后钻出来。
杨沅清转身捂住她的嘴,想偷偷把人带走。
洪家门房疑惑的叫住两人:“二位姑娘是怎么回事?”
杨沅姝才说了个“我”,就被杨沅清抢白。
“这位是我家的远房亲戚,今天是第一次来京城,这不,走错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应付完杨家的门房,转头对杨沅姝吼道:“你怎么回事?没看见这里是哪里吗?这是御使大夫洪府,真是乡下来的没见识,知道御使大夫是多大的官吗?冲撞了贵人你负得起责任吗你!”
杨沅姝挣脱她的钳制,回骂道:“你才是乡下来的,你全家都是乡下来的!”
“可不是吗?咱们从前一个村的,不然也不会接你来小住,还让你走错了门。”
杨沅清一边说一边拖着杨沅姝往巷口走,在巷口处正好看到杨远宁驾着车着急忙慌的赶来。
杨沅清摘下兜帽,与杨远宁打了个照面,在杨沅姝叫出来之前,将人塞上了马车。
杨远宁看得目瞪口呆:“长姐……”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府。
话落,杨沅清跃上马背,驱马回府。
杨远宁随后招呼车夫随后跟上。
杨沅清先到,回念鱼轩沐浴更衣之后才去了世安堂。
杨沅锦忧心忡忡的往外张望着,杨沅清进了世安堂,她便匆忙迎上来,看见杨沅清身后空空如也,刚刚收回去的眼泪都滚落出来。
“长姐,阿姝是不是……是不是做了傻事?”
杨沅清径直走到上首坐下。
“她没事,我提前堵到了她,只是没跟我一道回来,阿宁带着呢,我估摸着快到了。”
杨沅锦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坐了片刻。
不一会儿,杨远宁就带着杨沅姝进了门。从杨远宁沉着的脸色来看,就知道这一路上杨沅姝肯定不安分。
可杨沅姝自己还委屈上了,眼泪汪汪的跟杨沅锦控诉杨沅清和杨远宁。
“阿姐,你都不知道她们有多过分,杨沅……长姐竟然说我是乡下来,还光然在洪家门口捂我的嘴。幸而我穿的是丫鬟的衣裳,不然传出去,我怎么做人啊!
还有杨远宁,把我塞在车里不说,居然还用布条捂我的嘴,把我当犯人一样抓回来。阿姐你看,我脸上还有布条印子呢!”
杨沅锦难得没有站在她这一边,冷漠的将人推开。
“幸而长姐提前拦住了你,幸而你穿的是外套的衣裳,不然整个将军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这全府都为了你的事情担忧着,长姐一大早衣裳都没来得及出门去追你,你还有脸委屈!若换做是我,我也堵你的嘴!”
杨沅姝被她这么一数落,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阿姐,你居然也……也是和她们一伙的!”
杨沅锦气得转过头去,半天说不出话来。
该骂的,路上杨远宁都骂过了,该讲的道理也讲过了,但杨沅姝自己认定了一个道理,任凭旁人怎么说都无用。
气归气,却不能不管,杨沅锦气过之后,又心平气和与她说话。
“你此去洪家,到底意欲何为,我们不是说过了吗?让你不要轻举妄动,等着洪家先出手。”
“我就是想去见一见豫哥哥,问问他……问问他到底为何要与我退婚,是不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都可以改正的。”
杨沅清听不过去,默默地别开脸,杨沅锦心疼的的将人拉进怀里。
“阿姐明白你的心情,可你听阿姐一句,不要丢下尊严去爱一个人。你总要有所保留知道吗,不然你就是你为鱼肉,人为刀俎,只能任人宰割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谁年轻的时候没为人动过心,可一旦超过了底线,这段关系中就没了话语权。
就如同现在的洪家,因为杨沅姝对洪毅更上心,所以洪家敢肆无忌惮的算计杨家。
若洪毅对她当真有情,自然会想尽办法给杨沅姝传讯。可看如今这个情况,杨沅姝除了收到洪姑娘的一封似是而非的信之外,再无半点音讯。
杨沅姝主动找上门去,岂不正中洪家下怀。
姐妹两抱着哭了半晌,杨沅清目光放空,似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杨沅姝两姐妹哭完之后,她难得松了口。
“婚姻虽然事关两家,但归根结底,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想见他可以,我帮你安排。”
杨沅姝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杨沅清。
“长姐……”
“打住,可别跟我来那一套,我可以帮你见洪毅,但这件事你必须听我安排。若再敢像今天这样私自跑出去,我便把你打到不能出门,再做主将婚事退了。”
杨沅姝一抹泪,瞪向杨沅清。“你敢?”
杨沅清冷冷的看回去:“你看我敢不敢。”
杨沅姝最终败在她的眼神之下,接受了她的条件。
杨沅清清咳一声。
“话虽如此,但你今日犯的错也不能就此姑息,去祠堂罚跪吧,什么时候约到了洪公子,你什么时候出来。”
杨沅姝惊惶的看向杨沅锦。“阿姐,可不可以不要跪祠堂,祠堂那么黑那么冷,我好怕。”
杨沅锦心软,她一哭一求就有所动摇。
“长姐……你看?”
“不行,必须要罚,不罚她不长记性,你还想今日的事情再出一遍吗?”
看得出来杨沅清动了气,杨沅锦识趣闭了嘴。
杨沅姝挣扎无用,被两个粗壮的婆媳押着去了祠堂。
余下几人一同用了饭,杨沅清与杨远宁商量起约洪毅的事来。
“若阿柏还在,倒可以帮忙约一约洪毅,可他前几日已经出发去了任上。故而,约洪公子的事,全看阿宁了。”
杨远宁有些难为情。
他年纪尚小,又多在书院少在家,与京中的各家公子都没什么交情。
现在需要用到人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与人的交往太少了些。
“这……我与洪公子也不算相熟,恐怕……”
“无妨,你写好帖子往洪家送就是了,咱们家与洪家乃是未来的姻亲,你约洪公子并不突兀。只要他应了邀,之后的事就由我来安排了!”
杨远宁闷闷的点点头,杨沅清让人上了笔墨,当场写了帖子送去洪家。
另一边,杨沅清派人出去踩点,看看哪家酒楼有后门,方便避人。
将军府的人逛遍了整个京城,最后选在了临江楼。
“据奴才的观察,临江楼靠里的那排包厢可以直通后院,从后院的门出去,就是一个胭脂铺子。届时,若洪家有什么小动作,也方便躲避。”
杨沅清不放心,又亲自带着杨远宁去了一趟。
要了个靠里的包厢查探情况。
二楼并不高,可以用绳子直接将杨沅姝放下去,而且从“声声慢”的包厢的窗户下去,正好是大堂的柱子,高大的柱子能够挡住大堂里客人的目光。
后院的门是送菜的小贩进出的通道,出去之后正对着胭脂铺的后门,从一个小巷穿过去,就是另外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