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对杨远昭温和一笑,踢了踢脚下的小太监:“听见了吗?算你们有福气,得四殿下求情,咱家就饶你们一回。”
几个小太监抹了一把汗,连连叩头谢恩:“多谢殿下隆恩。”
杨远昭叫了免礼,跟着安公公进了光明殿。
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杨远昭跪下给皇帝行了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话一出口,众人脸色就微妙起来。皇后轻声讥笑,皇帝脸色一沉,安王轻声笑道:“四皇弟回宫不久,恐怕是不习惯,日后多走动着也就好了,不必拘束。”
杨远昭微微颔首:“多谢安王。”
在来光明殿之前,香兰将如今宫中主要的人物关系给他恶补了一番,杨远昭看赵景治年轻,又坐在皇后下首,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皇帝见两人相处的还算融洽,神情中多了几分欣慰。他不求安王真的和杨远昭兄友弟恭,但也不想他们兄弟争斗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好,好啊,往后安王便时常进宫,你们兄弟之间,多多相处才好。”
“是。”
皇帝轻声一笑,将杨远昭招到身边。
“来,你还没见过宫中众人吧,今日便顺道见见。”
皇帝拉过杨远昭一个个的给他引荐:“这位是皇后,那位是崔美人。”
杨远昭一一行过礼,皇后冷着脸让人给了赏赐。崔美人捂着嘴娇笑道:“皇上也不和臣妾说今日要见四殿下,臣妾什么都没准备,岂不失礼。”
皇帝拍拍她的手,温声安抚道:“无妨,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不在这一时。”
皇后见皇帝与崔美人亲热,翻着白眼将脸转开。
“皇上,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吧。”
“是,多亏皇后提醒。”
皇帝起身出门,其他人相继跟上,安公公一甩拂尘,高声唱喏:“皇上起驾。”
皇帝的仪仗率先出了宫门,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天坛去。
一大早,京城里文武百官都动身往天坛,杨沅清也打听了消息,备了马车出城去。皇帝领着妻儿赶到时,天坛里里外外已经有了不少人。杨沅清为了见杨远昭一面,特意穿了朝服,进了武官之列。二品将军,可以清楚的看到皇室与宗亲。
卯时末,在礼部的主持下,皇帝走上了天坛,拜过天地,威严开口。
“朕之四子,乃为已故的闵贵嫔在十四年前所出,因身子单薄,便一直养在民间。朕膝下子嗣不丰,便将四皇子接进宫来,入皇家玉牒,让他认祖归宗。”
皇帝话落,香草搀着一身华服的杨远昭上了天坛。人从杨沅清身边走过,杨沅清握紧了袖子之下的拳头,杨远昭目不斜视,死死的咬住了舌尖。
“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龙体安康,大庆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等了多少日子,终于等来杨远昭这一句父皇,皇帝笑得颇为欣慰。
“好好好,皇儿快快请起,既要认祖归宗,之前的名字就不必再用了,朕替你重新取名。你们这一辈行‘景’字,你自然也不例外,至于名嘛,朕便赐你一个‘平’字如何?”
“谢父皇隆恩。”
“另,你年纪尚小,又生母早逝,每个人教导着总是不行,从今日起,便将你记到崔美人名下,有她在,你也是有母妃疼的人。”
皇帝的话,让百官窃窃私语起来;“这崔美人年纪尚轻,四皇子再小也是十四岁的人了,两人如何做得成母子。”
崔美人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跪地谢恩:“多谢皇上隆恩。”
入了族谱认了娘,祭天典礼便算是结束了。从天坛下来时,从前的杨远昭,如今的赵景平往杨沅清这边看了一眼,杨沅清对他微微点头。
皇帝上了轿辇回宫,百官也相继散去,杨沅清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皇帝不仅改了杨远昭的名字,还改了他的生平,杨远昭从小就像个猫儿似的,长得比同龄人瘦小些,说他是十四岁也不勉强。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碧儿上前来替杨沅清披了件厚厚的披风。
“小姐,人都走完了,咱们也回吧!”
“是啊,人都走完了,人都走完了……走了,阿昭走了,往后,他就是皇子了,再不是我的阿昭了!”
“小姐糊涂了,只要还能相见,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只要小姐心里还记挂着少爷,少爷也还将姐弟情谊记在心中也就够了!”
“是吗?”
“是是是,外面冷,咱们回去吧!”
杨沅清勉强的勾了勾唇,与碧儿一同往马车走去,到停车的地方,杨沅清远远的便看见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一身蓝色衣袍站在马车边。走近了,才认出来是多日不见的赵景行。
碧儿福了福身:“给世子请安。”
赵景行对她颌了颌首:“我想与你家小姐单独说句话,可否请碧儿姑娘行个方便。”
碧儿应了声是,与青峰一同走开。
屏退左右,赵景行将手中手炉塞进杨沅清手里:“天这么冷,你手都冻青了,怎么也不注意防护着?”
赵景行的手炉温热,还带着赵景行独特的清香味,杨沅清心中一暖,将手炉递还给他。
“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寒,怎么竟出门来了。我身强体健,不妨事的。”
赵景行推拒着不接。
“皇上膝下皇子不多,有皇子认祖归宗乃是大事,端王府作为宗亲,岂能躲懒。”
杨沅清脸上骤起愁色。
“是啊,皇上膝下子嗣单薄,皇子认祖归宗自然是大事。对了,许久不见王妃,不知她可还好?”
赵景行语气一顿,轻声道:“母妃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几日府中有些小事,事情虽小,却也磨人,母妃近日都被缠得脱不开身。”
“那便好,前些日子王妃给我介绍的医女很是得用,请世子代我转达我的谢意。”
“我会的。”
两人闲话了几句,赵景行便咳了好几次。杨沅清担心他的身子,催着他回府:“天色不早了,看这架势,恐怕还会再有一场风雪,回城吧!”
青峰扶着赵景行上了王府的马车,两家一前一后赶往京城。
长极殿内,皇后端着茶杯,气得咬牙切齿。
“本宫还道今日皇上怎么会不顾规矩带一个小小的美人去天坛祭天,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崔美人年纪轻轻就得了这样大的一个儿子,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安王在火炉前烤去一身寒气,杜鹃给他上了一杯热茶。
“母后不要动气,依儿臣看来,这一对母子恐怕长不了。崔美人年纪尚轻,将来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四皇子年纪也不算小了,过几年就该封王出宫建府,届时,不必咱们出手,他们就会内讧。儿臣在意的,倒是四皇子的名字!”
“名字……”
皇后略一沉吟:“平……平字可是冲了平王的封号?皇上当真对平王舐犊情深,念念不忘吗?”
“儿臣倒觉得,父皇赐这个名字,与平王无关,母后你想,我们兄弟的名字……”
“齐,治,平,齐家治国平天下,皇上还真是对他寄予厚望啊!”
“是啊,早夭的三弟,父皇便未顺着取来,看来,父皇取名也不是全然都按照顺序来的!”
皇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指尖发白,从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来。“齐家治国平天下,平天下,哼,本宫倒要看看那病秧子有没有这个福气。”
而皇后口中的病秧子赵景平眼下正在皇帝跟前与崔美人上演目慈子孝的戏码。
崔美人的未央宫里,赵景平给皇帝和崔美人行了个大礼:“儿臣参见父皇,母妃,愿父皇圣体康健,母妃容颜永驻。”
崔美人亲自将四皇子扶起,笑道:“臣妾进宫时日尚浅,前不久又不小心失了一个孩子,一个人在宫中难免孤单,多亏皇上记挂着,给了臣妾这样大的一个儿子。”
皇帝朗声笑道:“哈哈哈,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往后你们母子在宫中可要守望相助,互相扶持。”
“多谢皇上!”
“多谢父皇!”
皇帝起身绕过两人:“朕还有折子要批,就不多留了,你们母子一同用顿晚膳,好培养感情!”
“是,多谢皇上,臣妾恭送皇上。”
送走皇帝,崔美人脸色渐渐冷淡下来,作为椅子上去。
“四殿下不必拘着,坐吧。既然皇上将你记在我名下,往后咱们就是母子了,不管你愿或不愿,对外,咱们都是一体的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四殿下今年十四了吧,我也才十九而已,相差不过五岁,按理,是万万做不了殿下的母妃的。往后对外咱们是母子,对内倒不必客气。”
赵景平也没有真和她做母子的意思,崔美人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
“娘娘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两人说开了,相处起来倒自然了许多,为了避免尴尬,崔美人早早的传了膳,饭桌之上,两人各吃各的,也不说话。赵景平迅速扒了几口饭便放了碗筷。
“娘娘慢用,景平先行告辞了。”
崔美人也不和他客气:“白芷,送四殿下出去!”
赵景平一走,崔美人就自在了许多,悠哉悠哉的用完膳,又埋头于她未完成的画作,点完最后的朱砂,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就跃然纸上,丹砂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问道:“主子画的是谁?”
“你觉得呢,放眼整个大庆,还有谁有这样的风姿?”
丹砂沉吟片刻,试探着开口:“难道是……是咱大庆唯一的女将军玉兰将军?”
崔美人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你是见过玉兰将军的,觉得我画得像吗?”
“那日天黑,臣妾并未看清玉兰将军得样子,不过美人画技出众,这画中之人栩栩如生,风姿出众,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奴婢倒是好奇,美人和玉兰将军有旧吗?”
崔美人缓缓摇了摇头:“不曾,只是仰慕罢了。”
“奴婢也仰慕玉兰将军,不过,奴婢更仰慕美人,美人才学过人,是奴婢难以企及的,今生能伺候美人,是奴婢之幸!”
对于丹砂的夸赞,崔美人只是淡淡,所谓才学,都只是为了取悦他人才学的,自己并没有多少兴致。
“你若想学,等开春天气暖和了,我可以教你!”
“多谢美人。”
正说着,便有宫女推开了门。
“美人,坐胎药好了。”
崔美人接过,仰头饮下,苦得皱起眉头:“这药怎么这样苦?”
送药的宫女伏在地上,低声回话:“或许是太医院换了药方,所以特别苦一些。”
崔美人含了一颗蜜饯在嘴里,挥手让人下去。
丹砂给崔美人烹了杯热茶:“坐胎药太苦,蜜饯又太腻,美人喝口茶解解腻吧!美人上次小产之后没养好,身子多有亏空,以后想要有孕,只能多喝这坐胎药补着了!”
崔美人扬扬唇,下一刻就变了脸,捂着肚子冷汗淋淋。
“快,快叫太医。”
雅庭轩里,香草准备好了热饭热菜,等着赵景平回来用。
一碗热乎得羊肉汤喝下去,赵景平浑身都暖和起来。
“多谢香草,还特意给我留饭。”
赵景平用饭不必人伺候,香草便在一旁拨弄炉火。
“奴婢想着,殿下第一次与崔美人相见,就算留在未央宫用饭,也必然吃不饱,便一直热着饭菜等殿下回来。”
暖阁没有其他人伺候,两人说说笑笑,倒也算融洽。
“对了,这位崔美人,是什么来头?”
香草看着炉火有些出神,挑着重要的与赵景平说了。
“这位崔美人乃是新贵得宠,入宫不过半年,先前那位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在时,她便能和贵妃平分春色。入宫不到三月,便诊出身孕,后来……据说是被殷贵妃下药小产,因不满皇上对殷贵妃的处置,惹恼了皇上,被皇上冷落了几个月。后来平王造反,连累母亲,当年的宠妃便相消玉殒了,如今,这宫中便是这位美人最得盛宠。”
“她既得宠,早晚会有子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