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莫的话尖酸狠辣，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众人脸上。若是从前的齐莫，贯是个爱饶舌的，他说一句，大家就会跟着接一句，权当玩笑了。可若如今的齐莫，早已今非昔比，齐莫自从做了皇帝的鹰犬之后，就以行事果决，手段毒辣而闻名。现在，是绝对没有人敢接他的话了，只是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杨沅清就算落魄至斯，也还有人帮她说话。虽不敢反驳，却不乏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不是说杨沅清杀了齐大公子，与齐二公子是生死仇人吗？怎么齐二公子好像是在维护杨沅清的样子？”
说是私语，其实话音大的整个大堂里的人都能听得见，齐莫脸色阴沉。
“如今雪灾未平，诸位若真是忧国忧民，不如把自己在酒楼喝酒吃饭的钱捐赠出来，给受灾的百姓买件冬衣也算功德一件，而不是在酒楼里指点江山，不知所云。”
众人：“……”
这齐二公子嘴上功夫越加了得了。知道说不过，也不敢说，众人识趣的闭了嘴。齐莫阴着脸出了临江楼。
虽然学子们的话不过是闲来无事磕磕牙，可并不是空穴来风，杨沅清私逃的说法越来越盛。比起她被人掳走的说法，皇帝的心更偏向于前者，自然，也动了抓杨家其他人以作要挟的心思。
安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声劝道：“皇上，如今，护送的使者还未回京，事实到底如何还未有定论，皇上贸然抓了将军府的家眷，恐惹天下人非议啊，再则，还有四皇子呢！”
皇帝眯着盯着安公公看，直看得他7
冷汗淋漓。
“皇上恕罪，是奴才僭越了。”
皇帝微微一笑，挥手让他起身。
“你说得不错，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你跟了朕几十年了，对朕的心意朕是知道的。”
安公公悬着心再次落回了肚里。
“皇上信任，奴才不敢辜负。杨姑娘是奉旨去大成寺修行的，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私逃了，那便是为国捐躯了，皇上此时不仅不能罚，还要加以抚慰，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还有四皇子那边，他与皇上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若是皇上此时降罪与杨家，恐惹四皇子再与皇上生分。”
杨沅清固然重要，但江山社稷更重要，他此番大肆选秀，总有几个与武灵有几分相似的，也倒不是非要杨沅清不可，只是这口气实在难以疏散。自己堂堂一国之君，想要有个女人都得不到，当年的武灵，宁愿选择杨擎那个武夫，也不愿入宫。当初他已在着手准备废后事宜，却等来了她答应杨擎提亲的消息。他当了皇帝之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每每在武灵身上栽跟头。叫他如何放得下。
如今的杨沅清亦是，虽然不想她母亲那般文采斐然，但特那倔强的性子却与武灵如出一辙。离经叛道，却有自己的打算。
越是如此，越是叫皇帝心痒难耐。女人虽然是温柔恭顺的好，可只有一副皮囊未免无趣，只有向武灵与杨沅清那样，既有皮囊又有风骨的女子，才叫人念念不忘。
可眼看着事就要成了，杨沅清却失踪了，皇帝心中难免烦躁，既不能寻将军府的晦气，皇帝便不想再提此事，忿忿的将手上的珠子扔在桌案上。
“走吧，去看看淑妃，问问今年选秀的事宜。”
安公公一甩拂尘，赶紧跟上：“是，起驾未央宫。”
自打过完年，四皇子去了尚书房听学之后，未央宫里就冷清了许多，皇帝不常来，四皇子忙着念书，这半路母子本就不亲近，如今倒是越发生分了。淑妃难得有空闲，便拾回了往日的爱好，闲时就弹弹琵琶作作画，日子，倒也过得悠闲，听说皇帝来了，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丹砂，丁香，准备接驾。”
皇帝笑着拉起了行礼的淑妃，带着人一同进了暖阁。
“爱妃不必多礼，朕前些日子路过内宫局，看见他们在清点今年新进的布料，眼看着就要开春了，你先前封妃时因为身子不好没有大肆操办，实在是委屈了你。朕让他们选了些好的来给你。做几身春衣，好好的装扮一番。”
淑妃看着送进来的一水儿绸缎，挑花了眼，娇嗔了：“这些绸缎每匹都好看，臣妾实在分不出一个高下来。可惜皇上又不能全都赏了臣妾，免得让臣妾为难。”
皇帝一愣，随即笑道：“你若喜欢，就都拿去。”
见皇帝说得勉强，淑妃心中就有了数。
“罢了，臣妾可要不了这么多绸缎，选秀就快到最后一轮的殿选了，皇上还是留一些，给新进宫的妹妹们穿吧，臣妾不是去同她门争奇斗艳的，便选这匹宝蓝色的做一套宫装吧，臣妾穿着，也能显得端庄一些。”
淑妃自打封妃之后，越加识大体了些，也不再像从前一般讨巧卖乖，倒让皇帝越加满意了。
“出了这匹宝蓝的，那匹湖蓝，朱红的你也留下，你虽然不似那些新人们娇嫩，却也独有一番风味，你打扮得好看，朕看着也喜欢。”
淑妃躬身行礼：“多谢皇上。臣妾与皇后娘娘商议了一下，将殿选的日子定在了初十，这样一来，新妹妹们入宫，便能赶上正月十五的元宵晚宴了。皇上以为如何？”
皇帝爱抚的拍拍她的手，赞道：“此举甚好，宫中许久没有添新人了，确实冷清了不少。新人进宫同庆元宵，也能热闹热闹。”
淑妃笑着应是，新下却不以为然，宫中的嫔妃决不在少数，只是皇帝不爱旧人，那些旧人就等同于没有，天下男人皆薄幸，其中以皇帝最甚。
将军府里，众人还不知道他们躲过了一场灾祸，自杨沅清走后，将军府就冷清了许多。武榆带了刘氏回京过年，因为刘氏已经快要临盆，杨沅锦生怕惹上什么事，处处对她忍让避忌。
在杨沅清失踪的消息传来之后，刘氏便仗着自己的身孕，便敢对杨沅锦冷言冷语。
“少夫人还以为你是从前的那个少夫人吗？即便不是杨将军亲生的女儿，却也能受将军府的庇护。当真是好福气。可到底是福还是孽，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了，你那个继父和姐姐还真是家学渊源，一个深受皇恩，却通敌卖国，一个代父赎罪，却在半路跑了，真是有负皇上的恩德啊。如今看来，这亲戚也实在不是好相与的，少夫人你说是吧！”
杨沅锦看刘氏实在碍眼，往日里没犯到自己头上，倒也还容得她在家中横行，可事情涉及杨沅清，杨沅锦却不能再无动于衷，反讽道：“你住嘴，姐姐不会逃得，不过是修行而已，姐姐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
刘氏扶着肚子在杨沅锦面前坐下，不紧不慢的拨着茶叶：“哦，是吗，她不会跑，那就是被强人掳了去，恐怕早已清白不保，她自己没回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她不在眼前，咱们也不好说什么。可是少夫人与她同为杨家的姑娘，她名节不保，少夫人又是如何有脸在京中行走，苟活于世的呢？”
杨沅锦气得直咬牙，狠狠地“啐”了一声。
“刘氏，你不要太猖狂了，你今日敢对不敬，不过是仗着你肚子里这块肉和你肚子里这块肉和世子的宠爱罢了，可你以为世子是真心爱你的吗？你恐怕是不知道，世子喜欢你，全是因为你喜欢骑马射箭，会几分拳脚功夫，可你想想，整个京城，还有谁喜欢这些东西？”
刘氏脸色一白，胸口起伏不定：“你的意思是？与杨沅清有关？”
杨沅锦冷哼一声：“这下你明白了吧，你不过是姐姐的替代品而已，姐姐心气高，不愿与我共事一夫，世子便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你，你以为自己真是他捧在手中的心肝宝贝了吗？”
杨沅锦话里的“退而求其次”狠狠地刺痛了刘氏，刘氏站起来，挣扎着要去打她，丫鬟赶紧去拦，推搡之间，刘氏摔倒在地，破了羊水。
杨沅锦没生产过，也知道这是要生了的前兆，慌忙让人去请产婆，通知府中众人。
刘氏被送进产房，杨沅锦跪在武大夫人面前，紧紧的抿着唇。武榆坐在一旁，一脸失望。
“表妹，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变成这样恶毒的人，刘氏她有孕在身，快要临盆，你有什么话不能以后再说？非要这时候去刺激她，又让丫鬟推了她，致使她早产，如今，你可满意了？”
杨沅锦脸色煞白，本来跪的挺直的身体软软的瘫倒在地。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刘氏早产，什么叫我满不满意？我虽未生产过，却也知道，女人生产无疑是在走鬼门关，我又怎会故意致使她早产，若不是她对长姐出言不逊，我又何必说她，要不是她铺着过来打我，又怎会被推搡在地？”
杨沅锦提起杨沅清，无疑是戳了武大夫人的肺管子，她气得脸色铁青。
“杨氏，我念你是侯府的亲戚，为对你多加苛责，可没想到，你居然毫不讲道理。仗着我和世子对你的宽容，就做出祸害妾室的事来，这样的人，侯府是容不下了你了。来人，将少夫人送回将军府去！”
杨沅锦不可置信的看着武大夫人：“母亲的意思？是要为了一个妾室休了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入门多年还未有子嗣，又善妒不给丈夫纳妾，这样的儿媳妇，难道休不得吗？”
武榆见武大夫人做得太过，出演劝和：“母亲。阿锦到底是我的结发妻子，今日与刘氏有口角之争，也是事出有因，如此便要休妻，那便太严重了些。”
武榆的话，让武大夫人和杨沅锦皆是一愣，从前不管她们婆媳再怎么闹，武榆都不会置喙半句。今日开口，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杨沅清罢了。武大夫人脸色越发难看，杨沅清都离开京城了，武榆却还念念不忘，这着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见武大夫人气得不轻，武榆再次出言调和道：“此事虽不怪阿锦，可刘氏到底是由她的丫鬟推搡到的，下人敢对主子下手，便留不得了，杖杀了吧！”
杨沅锦惊疑的看向武榆：“世子！茯苓她也是为了护主，要不是刘氏要打我，茯苓也不会推到她，事出有因，世子不问缘由就要打要杀，未免太不讲情面了些！”
武大夫人不与她争辩，立马叫人将茯苓拖出去：“没听见世子的吩咐吗？还不快动手！”
武大夫人发了话，两个粗壮的婆子架住茯苓就往外拖。杨沅锦死死攥住不放手，苦苦哀求道：“母亲，世子，茯苓真的只是无心之失，还请母亲和世子饶她一命。奴才就代表主子，她犯了错也有我的原因在，请母亲和世子给她一个机会，要是刘姨娘躲不过这一劫，我愿意以命相偿。若刘姨娘平安出来，我自会亲自登门赔罪。往后，我会加紧约束她，她也一定会谨言慎行，伺候好母亲和世子。”
武大夫人丝毫不为所动，高声喝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拖下去。”
那两个婆婆生生掰开杨沅锦的手，将茯苓拖了下去，杨沅锦去抢，但是凭她单薄的身子，却是无论如何都抢不过两个粗壮的婆子的。
茯苓死死咬着唇，打死也不求饶一句，杨沅锦头都磕破了，也无济于事，最后自己也挨了两下，却无济于事。随着棍棒声越来越密集，茯苓转眼就没了气息，杨沅锦扑在茯苓尸体上无声落泪，看着武大夫人的眼神都带着凌厉，恨不得吃了她的肉。
“母亲，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何故要赶尽杀绝啊，你若是看我不顺眼，连我一起杀了算了，何苦留我一条命在，日后日日同处一个屋檐下，还看着碍眼。”
杨沅锦在气头上，说话就没那么谨慎，武榆听得直蹙眉，在事情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之前，让人堵了她的嘴送回房去。
侯府的事情发生得突然，将军府听到消息时，茯苓已经身死了，杨远宁备了礼上侯府请罪。届时，刘氏已经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武大夫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笑得开心，杨远宁在花厅候了许久都没见到人，他是外男，不好贸然去刘氏生产的院子，便一直等到了武定候回府。
过完年衙门开了印开始办公，武定候在衙门整理卷宗，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听下人禀报说杨远宁在，急匆匆的赶去了花厅。杨远宁起身对皇帝鞠了一躬：“晚辈给舅舅请安了，祝舅舅新年万事胜意，因晚辈有孝在身，到各处走动需要避忌，过年时不好前来，唯恐冲撞了舅舅，故而，今日才过府给舅舅文安。”
武定候亲自将他扶起：“阿宁不必多礼，我们两家是内亲，何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为父母守孝是应该的，只是两家人该多走动着才是正理。”
杨远宁颔首应是：“多谢舅舅挂怀，晚辈今日过府，还有一事相求。舅母派人去将军府，说二姐姐身边的丫鬟茯苓冲撞嘞世子的爱妾，导致她早产，我心中愧疚，便带了些补药来，希望能替二姐姐赔个不是。如今，我父母身亡，沅姝也跟着去了，大姐姐又下落不明，如今，将军府死的死，散的散，只有我和二姐姐能守望相助了。”
杨远宁说着，撩袍跪在了武定候面前。
“晚辈厚颜求舅舅，若二姐姐没犯十恶不赦的大错，都请舅舅宽容一二。”
杨远宁的一番话，让武定候心中感念，倍感凄凉。自己两个妹妹都折在了杨擎身上，如今杨擎一死，这几个外甥也没个好结局，难免让人唏嘘。杨远宁天纵英才，却因为守孝不得不赋闲在家，杨沅清更是，杨沅清更是，亲事一直不顺利不说，如今更是下落不明。将军府满打满算七个人，如今不知怎么消耗的，居然只剩下两人，一直到此时，武定候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
杨远昭。
杨擎回京的时候，他正好送武柏去任上，并没有见到杨远昭。所以即便在祭天那一日见到了四皇子，他也没认出来自己的外甥。而杨远昭从小就去了西北，这十几年来，从未踏足过京城一步。将军府文有杨远宁，武有杨沅清，他自然是那个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就连自己的亲舅舅，都没把他算上。
话说回来来，武定候看着杨远宁，也颇为感怀。近日，他明显能感觉到杨沅锦收敛了许多，回府的时间不长，却有好几次选择退让，委屈求全。那刘氏确实也太骄纵了些，两人之间有些摩擦也属寻常事。
武定候拍拍杨远宁的肩以作安抚，在椅子上坐定。
“阿宁不必担心，不过是一件小事，哪里就需要大动干戈了，来人，去叫夫人和世子过来。”
武大夫人一脸喜气的抱着孙子出来，看见杨远宁时脸色一顿，随即绕过他，将孙子抱给武定侯看。
“侯爷你瞧，刘氏争气，生了个儿子。”
武定侯淡淡的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移开眼。
“刘氏确实辛苦了，让她好好养着吧，孩子抱到阿锦院子里去养，她就不必操劳了。今日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过是”
随之而来的武榆一顿：“父亲，这孩子本是早产的，刘氏为了生下孩子受了不少苦，贸然让她们母子分离，恐怕不妥！”
武定候冷哼一声，对于妻儿的糊涂很是头疼。
“早产？可我记得刘氏已经快足月，早也不过是早三五天的事儿，阿锦当初可是你吵着闹着要娶的，娶了就要负责。如今你为了一个妾室就慢待她，当初又何故要娶她？娶回来又不负责，是什么君子所为！”
武榆被武定候一顿训斥，脸色有些挂不住，讪讪道：“是，儿子明白了。”
武大夫人将孩子交给乳娘：“刘氏确实经足月，可茯苓推了她也是不争的事实，孩子交给妾室来养确实不合规矩，所以我准备亲自来抚养这个孩子。至于茯苓，确实不必追究了，她已经被杖杀了。”
“什么！”
杨远宁的手猛地抓住了衣袍，心中震动。茯苓是杨沅锦的贴身侍婢，自小同她一起长大，如今不过因为冲撞了一个妾室，就被无情打死，他作为旁观者尚不能接受，何况是对武榆有情的杨沅锦。武榆在这件事上偏帮偏信，杨沅锦得有多难受。
武定候也是一愣，气得面色赤红：“这大正月里的，你居然就下令杖杀了家中下人，你你你，你这毒妇……”
武大夫人被武定候一句“毒妇”骂的一愣神。
“毒妇？侯爷居然觉得我是毒妇。我与侯爷成亲几十载，为这个家操心劳累半辈子，可侯爷居然为了一个下人骂我毒妇，罢了罢了，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娘家。”
武定候也是砸气头上，被她这么一激更是怒意升腾。
“朕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当初你对阿锦比之亲生女儿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可是二妹妹一走，你立马就转了态度。你说为了阿榆的子嗣，这也无可厚非，可母亲生前定下过规矩，武定候的男人不得纳妾，即便是要纳，也必须要三十以后没有子嗣才能。考虑到阿榆是长子，我便破了这个例，让他纳了刘氏进门。可如今，你未免太过偏颇了，为了妾室作践阿锦，你可对得起二妹妹！”
“二妹妹。二妹妹，你这一辈子心里都只有你那两个妹妹和她们的女儿了，杨沅锦和杨沅清，哪个又是简单的，为了她们两个差点毁了我的阿榆，要不是看在你那个妹妹的面子上，便是休了那个杨沅锦也是使得的。”
武定候与武大夫人的这一番争执，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武榆在中间劝和，杨远宁一脸尴尬，对武定候夫妻深深拘了一礼。
“舅舅，舅母，今日晚辈不该来的，让舅舅和舅母为此吵闹，是晚辈的不是。舅舅舅母若因此生了嫌隙，便是晚辈的过错了。”
武大夫人冷冷的看着杨远宁，并不接话，杨远宁艰难的勾了勾唇。
“晚辈想去见一见二姐姐，还请舅舅允准。”
杨远宁也算看得明白局势，知道武大夫人是绝计不会让允他的，便只求武定候。武定候略一颔首：“你去吧，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武大夫人厌烦的转过脸去。杨远宁厚着脸皮，假装看不懂武大夫人的脸色，去了杨沅锦的院子。
因为茯苓的事，杨沅锦正暗自伤神，为了保护茯苓，她身上也挨了几下，侍女们才帮她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就剩手上的几处擦伤还没有处理，杨远宁进来时，侍女正在替杨沅锦包手。小丫头山竹掀了帘子进来回话。
“少夫人，表少爷来了。”
杨沅锦心头一喜。
“快请进来。”
杨远宁被山竹引进屋内，姐弟相见的那一刻，杨沅锦霎时就红了眼眶。
“阿宁，你来了！”
杨远宁在杨沅锦身前坐下，看着她被包起来的手心头越加沉痛。
“阿姐，你还好吗？茯苓的事，我都知道了，是我无能，只会读书，遇事就无计可施。让阿姐受委屈了！”
杨沅锦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你才几岁啊，这些事情本不该由你来承担的，是我没用，自己的婚姻都经营不好，需要别人来替我周全。阿宁，你好好保重自身就是，阿姐的事，你不必再管了。如今，咱们已经没有靠处了，你万万不可惹恼了舅舅，等出了孝期，若没人向皇上举荐，你起复之路恐怕艰难，若舅舅愿意帮你一把，你的仕途还不算无望！”
杨远宁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中无权，再有多少意气也是枉然，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好。
“阿姐……”
“阿宁，听话，回去吧，阿姐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事到如今，杨沅锦也算想明白了有本事的人才能有脾气，自己身无长物，想要保全自身，就得要谨小慎微的过日子。杨沅清不过打了她一两个月，却能在京中呼风唤雨，全因为她有真本事，拳头够硬。可想要练就一身本事，自然也是受了许多常人不能受的苦楚。两人年纪相仿，杨沅清可以凭一己之力保下将军府，可她在婆家的际遇都要依赖娘家。
如今，她不能帮到家里，只求不连累家里就好了。
杨远宁不放心的看着她：“阿姐，我若不管，你的日子该怎么过？”
杨沅锦惨然一笑：“那看看哪家的姑娘出嫁那么多年，还依靠着娘家过活？哪家媳妇不是在婆婆手下熬过来的，不过是一个忍字，别人能受的，我为何就受不得了。阿宁，阿姐已经是个大人了，可却帮不了你，还要连累你帮我周全。往后，你不要再来了，不管听到我的什么消息，都权当不知道，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可是阿姐……”
杨远宁还想说什么，杨沅锦毫不留情的将人赶了出去。
“你走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杨远宁拗不过她，满心落寞的回了府。他还要守孝三年，仕途上暂时是不会有什么进益了，可若坐以待毙，只能让姐弟二人陷入困窘之地。杨远宁一路上心思都不在路上，一心打算着做些什么，改变如今的处境。
这头杨远宁才走，另一头武大夫人瘪瘪嘴在一旁落座，哪里还有刚才争吵时的怒气。武定候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杨远宁是个读书人，性质耿直，见武大夫人闹起来，自然是再也坐不住的。武大夫人故意吵闹不休，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武定候这下是真的怒了。
“你好歹也是长辈，怎能和一个孩子耍这种心思。”
武大夫人不以为然。
“你看他是个孩子，可他心里在想什么，你又清楚吗？”
那杨沅清也年纪轻轻，可脸皮却厚的可以，明明是个姑娘家，却没有半点姑娘家该有的矜持。说话荤素不忌，做事不留情面。先时骗自己说拿住了自己的把柄，吓得自己对她言听计从，放杨沅锦回娘家去住了不少时日。可如今她自己都没了行踪，剩下一个没有脑子的杨沅锦和一个尚且年幼，没什么城府的杨远宁，那还不是由着她拿捏。
武定候被妻子气得不轻。
“够了，阿榆自己院子里的事情，让他自己去处理，他妻妾之争，你勿要插手，孩子不好养在你跟前，就按照规矩给正妻抚养。”
武定候有了决断，吩咐乳母将孩子抱去给杨沅锦，不顾武大夫人越来越黑的脸色。
杨沅锦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呢，乳母就抱着孩子进了院子。
“少夫人，侯爷说，将小少爷抱给少夫人抚养。”
杨沅锦用包得厚厚的手挑开孩子襁褓，看到他皱巴巴的小脸，忍不住勾了勾唇。
“你看他，小小的一个，看起来无比脆弱，却充满了希望。”
山竹跟在杨沅锦身后，远远的瞟了一眼。
“新出生的婴儿都是这样的，等满月了，就会长得白白嫩嫩的，可好看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杨沅锦同样喜欢。眼下，自己的处境艰难，这个孩子的到来，能大大的改善她的境况。
“既然来了，就是缘分，不管是不是亲生母子，我们既然有母子的缘分在，我自然也会好好待他。”
杨沅锦将乳母让进屋来，吩咐人去收拾个屋子出来给他住。
“先前这边也没有准备着，可既然来了，我就要尽我只能，给他最好的。”
下人们匆匆去收拾屋子，杨沅锦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询问乳母道：
“不知道，侯爷和世子可给小少爷起了名字？”
“这个，侯爷和世子都还没来得及给小少爷取名字。”
杨沅锦略一沉吟，道：“如此，我这个做母亲的，便给他取个小名吧，既然要在一起住着，总不能只唤作小少爷，不如，就唤作熹儿吧，迎来希望，就像我的日子一样。”
山竹围过来逗弄着：
“熹儿，多好听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