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没当王后那会儿,还在奥地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她是波西米亚及匈牙利女皇玛丽娅·特蕾西亚的第十五个孩子(最小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弟弟)。人人都说母亲对于最小的孩子总有过多的垂怜,可她倒觉得母皇每天都顾不上看她一眼。正如她刚出生时一位大臣这样描述这个新生儿:“一个娇小但完全健康的女大公。”
呵,作为传统意义上的公主,她所应得的称誉就只剩下了娇小和健康吗?
在儿时,没有人在乎她的学习与品行如何,她那位女皇母亲每天政务繁忙,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她这档子破事?所有纨绔子弟应有的习气她几乎都有。
比如厌学。
她的导师问她:“如果有一天发生了饥荒,农民没有面包可吃,那么殿下您应该怎么解决呢?”
她的小脑袋瓜子只想着什么衣服款式最新潮,哪家夫人小姐女大公又成了引领时代潮流的人物。于是她信口答道:“为什么他们不吃蛋糕呢?”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宫人们传,百姓也传。终于有一天,传到了女皇耳朵里。
人们对她的评价无非骄奢淫乱,当时的玛丽对此并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她也会搬出她更加奢靡无度的公公路易十五来做对比,声明这是一位王后应有的花销。她一度引领着整个巴黎的时代风尚,她是欧罗巴大陆乃至全世界时尚女性效仿的模范国母。
她仍然记得,在小特里亚农宫花园的沙龙上,当她不束鲸骨,不着宽大裙摆,穿着一条裁剪简单、棉布制成的白色裙子,几层流线型垂下,腰间简单的系着松散的腰带,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首饰,只在头上戴着一顶编制精美的草帽,点缀着许多新鲜摘下来的玫瑰和紫罗兰,从远处缓缓走向她的女友们时,如此简单朴素的装束却无法让人忽略她的美。她带着优雅的笑容,步伐轻盈,仿佛从教堂壁画里走下来的天使,或是古希腊雕塑里的女神,将那群浓妆艳抹的女人衬托得如同庸脂俗粉。
贵妇们惊讶过后,露出惊艳的目光,瞬间确定了今年的时尚便是鲜花和白裙。
当时的玛丽从未想过,参加她的沙龙的贵妇女友们,会在十年之后,在同一场合指控她不顾百姓死活买下了天价的钻石项链,污蔑她生**荡,与多名男子有着不正当关系,甚至与自己的儿子有着不正当关系。
可笑的是,她的儿子只有六岁。这是多么愚蠢荒诞的谎言!这是多么愚昧无知的人才会相信的谎言!这简直是对全天下所有母亲的侮辱!
同样的她也忘不了她进入法国的仪式,对于法兰西人民而言,变成了一个难以忘怀的喜庆节日的时刻。
这些老百姓已经很久没有经历喜庆时光了。几十年来,斯特拉斯堡没有见过一位未来的王后,也许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这个年轻姑娘这样迷人的王后。金灰色泽的秀发,修长苗条的身材,这个女孩透过车窗的玻璃,用一双感情奔放的蓝眼睛向那难以估量的人群展露笑容,微笑示意。
人群穿着漂亮的阿尔萨斯地方的服装,从各个城市和乡村赶来,围着这极端富丽堂皇的车队高声欢呼。几百名身穿白衣的儿童走在马车前面,边走边撤鲜花。建立了一座凯旋门,门上缀满花环。市中心的广场上,葡萄酒像泉水般涌流。整头整头的公牛放在铁架上烧烤,硕大的篮子里盛放着面包,分发给穷人。晚上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烟火沿着大教堂的塔楼升到空中,火花四射,祭祀上帝的大教堂,犹如座绛红色的花边织就的建筑,烧得里外透明。无数船只挂着灯笼,犹如烧得通红的橘子,点着色彩绚丽的火把,在莱茵河上游弋。五彩缤纷的玻璃球挂在树上,被灯光照得色彩鲜艳。在河中的小岛上,在众多神话人物之中,王储和太子妃姓名的第一个字母交织在一起,成为这惊人壮观的烟火的最后一场,让众人都能看见。直到深夜,爱看热闹的民众还在岸边和街上逡巡。
音乐彻夜奏个不停,声震四方。在上百个地方,男人们和姑娘们情绪欢快地婆娑曼舞;似乎随着这个来自奥地利的金发使者的来临,个黄金时代已经来到。法兰西心怀怨毒、怒气冲冲的民众又一次情绪高涨,对未来充满希望。
同样的一群人,在二十年后,穿着王后设计的简朴裙子,却叫嚣着要将奢侈的王后送上断头台。
或许这时候她该后悔自己小时候没有好好学习,吃了没文化的亏——账目都算不清楚,平白遭人污蔑。比如那起著名的项链事件。
让娜·德拉·莫特,瓦卢亚伯爵夫人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瓦卢亚家族业已没落,领地和财产均被剥夺。从小受尽贫困和耻辱折磨的让娜长大后,决心不惜任何代价的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并将此作为终身奋斗的目标。当遇到失势贵族卡迪纳·罗昂时,让娜的野心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罗昂在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面前失宠多年,急需重新讨回王后的欢心。然而罗昂本人却并无多大才能,而且对女人和权力充满渴望。这样一个人对于让娜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工具了。
路易十六命人制作了一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送给王后,让娜得知此事后精心设计了大胆而周密的计划,打算从罗昂手中把项链骗到手。让娜以假造的信件、借据取得罗昂的信任,甚至找来一名与王后长得十分相像的妓女假扮王后与罗昂约会。在让娜的周旋下,她成功地从珠宝商手中骗取了项链。而王后和罗昂都因为那些伪造的凭据陷入了将要身败名裂的境地。虽然最终让娜精心策划的阴谋败露了,她遭到了无情的审判。但这件事仍然暴露出法国宫廷内部的腐朽奢靡,王后逐渐失去民众的信任,风雨飘摇的法国王朝更加动荡不安。
那么又有人要多嘴:为什么国王愿意让一个连法语都说不利索的奥地利女人管理国家?这就不得不谈谈那床帏中的秘密了。
对于王储在日记中写到:“什么都没有发生。”大夫只能耸耸肩,若一个天生丽质的少女如此迷人,都不能使王储迸发出热情,那么任何医学药物全都无效。玛利亚·特蕾西亚一封接一封地写信,寄往巴黎。
玛丽·安托瓦内特在这期间经过她富有经验的闺蜜的开导,也采取一切最为必要的行动,让她的丈夫去接受这一外科治疗。她在1775年写信给她亲:“我劝说他下定决心去接受这个小手术,人们已在谈起这事,我也认为这个手术是必要的。”但是路易十六——王储虽然在这期间已经登基当了国王,可是过了五年还依然没有当上丈夫一性格优柔寡断,一直下不了决心采取任何断然行动。他迟疑不决,一拖再拖,试来试去,这种没完没了的试验,一而再地失败,处境十分可怕,令人反感,极为可笑,使玛丽·安托瓦内特蒙受羞耻,整个宫廷发出耻笑。玛利亚·特蕾西亚怒不可遏,路易十六备受屈辱。
就这样又拖了两年,合起来整整七个可怕的年头,到最后奥地利皇帝约瑟夫亲自前往巴黎,劝说他那一直勇气不足的妹夫去动手术。这样,这位不幸的爱情上的恺威大将,才成功地渡过了鲁比孔。
但是他终于征服的这片心灵王国,由于这七年的可笑的斗争,两千个夜晚已荒光。在这两千个夜晚,玛丽·安托瓦内特作为女人和妻子经受了女性曾经遭受过的最为难堪的屈辱。
生理上得不到满足的她,一旦从丈夫那里得到了权力,便开始努力从心理上填补缺口。同样的,因床帏间一事,路易十六在妻子面前也逐渐抬不起头来,只能以物质来弥补妻子精神上的匮乏,对妻子的要求总是尽可能的满足,这也导致玛丽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但她本人对权力与治理国家一无所知。
在玛丽身上,天真烂漫与皇室特有的高傲融为一体,在小特里亚农宫的那段岁月里,她或许从未想过这美好的日子会有毁灭的那一天。
断头台上,凛冽的寒风在她的耳畔呼啸而过,地上斑驳的血迹中似乎有她熟悉的味道。
“唰——”
“Abattez cette reine, la liberté est à moi!“(“打倒这王后,自由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