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谈笑着,忽听得一阵敲门声传来。
“老爷,仙君,就是这里,小姐地闺房……婢子……婢子先撤了。”门外地清芸声线颤抖着,门内地一人一鬼瞬间明白了什么。
“那个啥,女鬼,哦不……玛丽,你赶紧躲回镜子里去,那群狗修士来抓你了!”时雪晴把头颅塞回到了玛丽怀中。玛丽接过自己地脑袋,还没来得及装上去就被时雪晴一把推入了镜中。
随着玛丽回到了镜中,地上未干地血迹,也都自动汇聚成一股,迅速而又无声地流入镜中。窗外月光明朗,寒鸦亦早已不见了踪影,风住了,唯剩一片黑压压地人群,拥堵在时雪晴地闺房之外。人们见清芸还未进门便被吓走,不禁自动脑补出闺房中地恐怖画面,时大老爷更是焦急万分,生怕爱女被那鬼怪生吞了去。
“雪晴,女儿,你还在里面吗?还活着地话就给爹回句话啊!”
“爹,这大半夜地月黑风高……哦不,天寒露重,您怎么来了?”时雪晴一边收拾着“灾区现场”,一边回着父亲地话,心里把镜中地玛丽骂了千遍,“这么大个鬼了,还不知道把房子收拾好再走……”
听见女儿地声音,时大老爷不禁松了一口气:至少女儿还活着。一旁地修士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大晚上地一个姑娘家闺房地灯居然还亮着不睡觉,也没听时老爷说过爱女有失眠的症状,难不成这闺房中人是……
“时老爷,这房中的恐怕已经不是人了。”
“啊?这……这……仙君,还请救救我家小女啊……”时大老爷就这么一根独苗,听闻女儿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刚放下的心不禁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雪晴,我听清芸说你这房间里有些……不干净,你来给仙君开个门,让仙君进来看看可好?”
“啥?开门?”时雪晴望着这还没收拾好的烂摊子,心想着这要是开门等于不打自招啊……更何况那镜子里面的玛丽不知道能不能躲过修士……清芸那个丫头,改天再好好收拾收拾她。
“那个……爹爹啊,女儿困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那修士一见时雪晴不肯开门,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救人心切,便不由分说,上前一脚将房门踹开。“仙君,你这是做什么……”南柯虽不像黄粱男尊女卑,但男子大半夜踹未出嫁女子闺房的门,这……
一时间房门大开,众人向房内望去。那修士走进闺房,环往四周,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闺阁的主人也是多愁善感。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桌上的梳篦等物鳞次栉比,井然有序,似乎在昭示着主人的严谨认真。
修士的目光停留在了梳妆台上的一面菱花水镜上。根据侍女清芸的陈述,那闺中之鬼应当是传说中的镜中女鬼,为害人间多年,如果抓住了这鬼怪那肯定是大功一件,否则自己也不会不上报就大半夜的跑来时府捉鬼。可是他盯着水镜看了许久,各种探灵术也逐个试过,却仍感受不到一丝鬼怪的气息。不要说这闺房,就是这整片时府,也探测不到有鬼怪出没痕迹。
难道……那婢女是个失心疯?所谓的镜中女鬼是她恍惚间发了疯看到的幻镜?
修士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白跑了一趟,顾及江南雨门派的脸面,没有当场对委托人发作,沉着脸走出了时府,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去,心想着回去绝口不提自己今晚白忙活的事,同门问起就说自己是吃夜宵去了。
“哎,仙君!仙君你怎么走了……”时大老爷一脸茫然。
“爹爹,大概是清芸做噩梦当真了吧,女儿一直在闺房里好好的,从未见过什么镜中女鬼。”
“既然这样,女儿你好好休息吧,早点睡。”说完,时大老爷便领着众家仆退出了时雪晴闺房的院落。众人见是忙活了半天原来是闹剧一场,也都随老爷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过了半刻,那诡异而又熟悉的敲门声再次传来,时雪晴知是她又来了。
“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话音刚落,丝丝缕缕的血液便从水镜中渗透出来,流向地面。窗外呜咽的风,如同怨灵般,撕咬着着腐朽的窗棂,“吱吱”作响。屋檐上那只寒鸦悲凉的啼鸣,仿佛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空气中弥漫了尸体的恶臭,也夹杂着那迷人的香气。夜肆无忌惮的在周围狂舞着,想吞噬一切想要靠近他的生命。“铛,铛,铛……”窗外打更的家仆路过,不,那不是打更声,那是死亡之音,是死神的召唤。门外,听见“踏,踏,踏……”的脚步渐行渐近……
“麻烦下次出场不要搞得那么恐怖好不好,就算我不会被吓死,吓着了花花草草怎么办?而且被多嘴的仆人看见了,又跑去向爹爹告状,扰得我大半夜的不得安宁也不好。”
“好吧~_~”镜中缓缓走出了一个捧着头颅的女人。
“刚才你打扫房间用的是什么法术啊,一点痕迹都不留,而且那修士居然没有发现你?!”时雪晴见惯了修士捉鬼的场面,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名门修士在明明住着鬼的镜子面前看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
“没什么,就有一次在镜子中偶然间听到一个……修士说了这么一段咒语,反正我整天待在镜子里面闲得无聊,练了几下,没想到真的成功了。”玛丽淡淡的说道,“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发现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和你们这里的妖魔鬼怪体质不一样吧。”
“你说……你练了几下,就成功了?”时雪晴此时不知是该羡慕还是该嫉妒。“施法不仅仅是需要学会咒语,更重要的是施法者的天资如何。比如有的人从小就展露出灵修天赋,三岁控水倒流五岁读心六岁预知什么的;而有的人几乎没有灵修天赋,比如我们时家,几辈子都没出过一个修士。但是你……你丫的读了几遍咒语就会用了,你怕不是皇后,而是个女巫吧。”
“……”
“我看小说上的描述,都说女鬼是极美艳的,况且你生前还是个皇后……”看着眼前这头发凌乱,一身红裙破烂的女鬼皇后,时雪晴不禁对玛丽的容貌迸发出了极大的好奇心,“你把脑袋按回去,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洗脸,嘿嘿~”
“……?”玛丽虽不知时雪晴在笑什么,但是她似乎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不安……
平时看着这家伙养尊处优,她真的知道怎么给人,哦不,给鬼洗脸吗?万一又把她的头洗掉了该怎么办?
玛丽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脑袋交给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打理时,时雪晴已经端来了一大盆水。“脑袋怎么还没按回去?是按不回去了吗?算了算了,直接给你洗脑袋好像更方便一点。”说着伸手就问玛丽要脑袋。
此时的玛丽已被这时大小姐的一番话操作搞蒙了——直接,把脑袋摁到水里洗吗?那自己会不会淹死?不对,自己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了……
“啧,你这头发多久没梳过了,还有这怎么灰头土脸的,还满脸全是血污。”时雪晴一边嫌弃着,一边还是拿起帕子蘸水将玛丽脸上的血污和头发上的灰尘一点点擦拭干净,又用梳篦将凌乱的白发梳通,“你头发怎么那么短?剪过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断发?”
“……我是在断头台上被处斩而亡的。”
“哦对,好像死刑犯在处刑之前是要剪短头发的……不好意思啊,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一刻钟过后,头颅已被洗净,白色短发恢复了往日的光泽。玛丽将已经被时雪晴洗干净的脑袋放在了脖子的断茬处上,时雪晴也不禁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曾经的皇后。
身穿褶皱脏污的红裙,但若在这张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若点漆,又似星辰,皮肤白皙,容貌甚是秀丽,身材苗条,弱质纤纤,清秀绝俗。
“你就像天上的月亮,也像那闪烁的星星,可惜我不是诗人,否则,当写一万首诗来形容你的美丽。”看着眼前鬼,时雪晴想起了在小说中路易曾对玛丽说过的话,不禁又吟了出来。
“……?!”时隔不知多少岁月,她又次听到了这句话,不禁为之一惊。“你……是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哦,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这是你以前的丈夫对你说过的吧,我想让你感觉轻松一点。你不喜欢吗?那我换一种方式表达吧……”时雪晴这时才后悔起自己没有好好读书,如今连女鬼都没法哄,只能翻箱倒柜找出一本诗选照着读:“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玛丽闻此言后甚是迷惑。她在镜中闻此地人言已经多年,加上她天资聪颖,如今已能与人正常交流而没有语言障碍,但是这种四字一句的话却让她如云里雾里,一脸茫然。
“你听不懂也正常,因为这种火星语言我就算看着字也不懂。”
“……”
“不说了,你这衣服要不换下来,我让婢子们拿去洗一下?”
“那,那我穿什么呀……”
“额,我看着我俩身形差不多……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试一下我的衣服。”说着便打开衣柜,拿起一件又一件衣服,对着玛丽比划着。
“停,这件绿色的好像不错……能不能让我穿上试试?”
“原来你喜欢绿色的啊~没事,尽管试。”时雪晴说罢便自觉地退到了珠帘后。
当时雪晴再次掀开珠帘时,即使她读书再少,也不禁慨叹一句:“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眼前鬼身着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白鬓如霜,淡扫蛾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盯着我看作甚……是我穿着不好看吗?”被时雪晴这么盯着看,玛丽似乎又想起了往日在小特里亚农宫与女友们举行沙龙的场景。时雪晴的眼神与那些围绕在她身旁的贵妇们有几分相似,但又似乎少了些什么。直到后来,玛丽才明白这眼神一样的是羡慕和赞美,少的是嫉妒与恨。
“不,不不不不,你好看,好看极了,”时雪晴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真不愧是女鬼中的皇后……哦不,皇后中的女鬼。你上辈子嫁的那个人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才有这样好的运气。
只是……这一头白发有点奇怪,或许我可以让我的修士朋友想想办法。别担心,你是女鬼什么的这件事我一定守口如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完便是一笑。
玛丽闻言放宽了心,又不经意间摸到了脖颈处的伤疤,又是一番担忧:“那……我这脖子上的刀疤该怎么办?”
“这个啊,好办,”时雪晴说着,走向梳妆台,从首饰盒中取出一条项链,递与玛丽,“喏,实在不行就带着这条项链遮一下伤疤吧。”
玛丽端详着手中的项链,那是一条淡蓝色的圆形钻石项链,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纯银吊坠挂着,散发出一种纯洁的光芒,晶莹剔透的颜色,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幽凉温润的光。项链勾起了她对往昔的回忆,她不禁回想起了那个叫做让娜的女人和叫罗昂的主教,是怎么让她一步步从人民拥戴的皇后变成了奢侈无度的象征。
想到这里,玛丽不禁将手中的项链攥得更紧了。
“怎么样,这条项链你可喜欢?”
“甚是喜欢。”玛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