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穆吃了一口手中的桂花糕,连呼:“嗯!这个桂花糕做的不错!”说着掰开两半,将其中一半扔到书架上:“先生也尝尝吧。哦!你看看我,这桂花糕本就是先生的,先生怎么会不知道味道,哈哈,你看看我,还夺嫡呢,能夺得口饭吃就不错了。”
“谢过穆殿下。”启明伸手拿过半块桂花糕,笑道:“穆殿下平时都是以这般姿态示人的吗。”
夏穆笑道:“怎么?什么姿态?”
启明道:“颇有些玩世不恭。”
夏穆道:“哈哈,本性使然,何来姿态一说。连我父皇都说我是璞玉难雕,我这可‘奉旨不恭’。”
启明道:“现下朝局动荡,太子和二皇子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想必这浑浑噩噩的性情,也是穆殿下自保的手段吧。所谓的‘奉旨不恭’,就是块最坚硬的挡箭牌呀。”
夏穆忽然板起了脸,道:“因先生是皇奶奶的人,我才与先生如此说话。可若先生胡言乱语,这个地方我恐怕不能多呆了。”
启明笑道:“若穆殿下真是玩世不恭,又岂知我是胡言乱语?”
夏穆道:“我无意夺嫡,先生收声吧。”
启明道:“穆殿下觉得皇太后如何。”
一提到皇太后,夏穆的语气就变得温柔起来,道:“我母早逝,亏得皇奶奶拉扯,否则早已饿死宫中。若说这世上温柔,谁也比不上我皇奶奶。”
启明道:“既然如此,皇太后指引穆殿下来我这,自有其中道理,穆殿下又如何不能信任与我。”
夏穆道:“这……这不是一回事。”
启明道:“如何不是一回事?”
夏穆道:“皇奶奶那是恩情,是抚养之恩,更是救命之恩,我不做王侯,余生侍奉皇奶奶我亦可心安。可你要我夺嫡,夺嫡之事不仅凶险,甚至牵动天下百姓祸福,更甚者危及皇奶奶的安危,怎可相提并论?”
启明道:“穆殿下如何知道,夺嫡之事就不是皇太后所愿呢?”
“这……”
启明道:“若非皇太后所愿,她又如何指引殿下来我这里?穆殿下聪慧至极,又怎会不明白其中道理。我们打天窗说亮话,穆殿下是否想要夺嫡,我可只问一次,我也只要穆殿下回答一次。”
夏穆皱起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穆殿下可要好好想,就当做是殿下的皇奶奶在问你。这封信的第二层意思,也就想要穆殿下开诚布公,还请穆殿下不要辜负皇太后的一番苦心。”
夏穆轻声叹了口气,心境也慢慢的变的平和起来:“先生可知道,若我夺嫡,比登天还难。”
启明道:“这我当然知道。”
夏穆苦笑着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根本不知道。”
“穆殿下这是要考我功课吗?”启明轻笑一声,站起身子,道:“尊母宫女出身,二十几年前,当今圣上刚刚登基,那日喝的酩酊大醉,无意间宠幸,偶得龙子。可惜自此之后,圣上便再无恩典,尊母诞下殿下后,便在勾心斗角的宫墙内郁郁而终。宫女之子毕竟差了些身份,再加上圣上当时正值壮年,后宫嫔妃却无一人愿意抚养,最后多亏皇太后及时援手,这才保你性命无忧。由此也可知晓,无论朝堂还是后宫,穆殿下既无根基,也无支持,现在又在这凶险万分的夺嫡当口,若是行差踏错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我说的对吧。”
夏穆静静地看着隐藏在书架和烟气背后的身影,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是回答。
启明继续道:“我们再说夺嫡,现在太子与二皇子的夺嫡之争已到了世人皆知的地步,天下皆认为这下任皇帝,必出此二位皇子之内。正所谓天下归心,再加上朝堂攀附,党羽已成,其他皇子早已没了机会。”
夏穆道:“没想到先生居于山野,可这消息却准的很。”
启明道:“消息是所有权谋术的基础,如果连这些都搞不清楚,我又如何能辅佐穆殿下夺嫡。”
夏穆道:“先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莫不是不想要这脑袋了?”
启明道:“非也,夺嫡之事并非不可为,而是必为。因为我刚才就说了,这兴国的天下,终究是穆殿下的。”
夏穆道:“为什么这么肯定?”
启明道:“天命如此,不可说,不可说。”
夏穆忽然哈哈大笑,嚯的一声站起身来:“若真有天命,我也不会落得如此境遇。罢了罢了,先生高论,我下次有缘再听,告辞!”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启明出声叫住夏穆,道:“即便有皇太后的信,穆殿下仍还是不相信我。”
夏穆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我并非不相信先生,只是我还有皇命在身,来此已耽搁了些时日,现已过了约期,不便久留,告辞了。”
“穆殿下所说的,可是江淮贪污案?”
“嗯?”夏穆忽然止住脚步,惊异道:“神了,先生怎会知晓?”
“震惊整个兴国的大案,就连门外玩泥巴的小孩都知道。不过穆殿下为此事而来,一定想知道一些内情吧。”启明笑了笑,摇了摇一旁的铃铛:“小恩。”
门外小姑娘听到启明的铃铛召唤,推门而入:“主人找我?”
启明道:“给穆殿下换壶茶,我们可能还要再谈一阵子才行。”
夏穆看了看门口的小恩,又看了看藏在书架背后的身影,最终慢慢走回茶桌,抓起瓜子嗑了起来。
江淮贪污案是兴国近来最为轰动的一个贪污案,个中人员牵连甚广,坊间也是流言四起。昨夜夏穆被召入宫面圣,为的也是江淮贪污案,夏穆领命后星夜启程,今早才到江淮地界,所以这趟行程不应该会被别人知道。
夏穆好奇道:“先生怎知我参与此案。”
启明道:“是穆殿下告诉我的。”
“我?”这个名为小恩的小姑娘将茶水递了进来,恭敬的放到夏穆身边,夏穆随口应了句“多谢。”
小恩甜甜的笑了一声,露出了两个小酒窝,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夏穆轻轻的抿了口茶,发现这茶也是自己喜欢的碧螺春,不过这已不重要了:“先生还没说,我是怎么告诉你的。”
启明道:“很简单,穆殿下既身负皇命,必不敢耽搁太久,可又偏偏能绕道来此,说明穆殿下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这里已是江淮地界,只是府衙在东,草舍在西,所以不言自明,穆殿下此行就是为了江淮贪污案。没错吧。”
夏穆笑了笑,道:“先生神算。”
启明道:“见微知著也是权谋术的基础。”
夏穆道:“那我再考考先生,先生还能猜出我此行江淮的目的吗?”
“这我也当然知道。”启明从书架后丢出来一本书,书本越过书架,正好被夏穆接住。
夏穆翻开看了看,发现上边记载的都是近十几年兴国的大案,不禁心生疑惑:“先生给我这个做什么?”
启明道:“穆殿下知道江淮贪污案的主审是谁?”
夏穆道:“大理寺卿颜如海。”
启明道:“他是长公主的夫君,是穆殿下的姑父。”
夏穆道:“这有什么问题?”
启明道:“穆殿下手上这本书所记录的,就是大理寺卿颜如海在这十几年间所办的所有案件。”
夏穆粗略的翻开看了看,道:“这十几桩案子大部分都是大案,且大都牵扯皇室宗亲,每一桩每一件我都知道,不用细看了。”
启明道:“这些案子都有一个共同点,穆殿下可看的出来?”
夏穆道:“牵扯皇室宗亲?”
启明道:“对了一半?”
夏穆道:“那另一半是什么?”
启明道:“所有的案子都判的很轻。”
夏穆将案卷合上,道:“毕竟是皇室宗亲的案子,说到底还是要维护一些的。”
启明道:“看来穆殿下也不是书呆子。”
夏穆道:“这都是明摆着的事。”
启明道:“可大兴国的律法不是这样写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理寺卿主管天下大案,本应以己正人,却不依法办案,岂非受人诟病。”
夏穆道:“我不是都说了吗,毕竟都是皇室宗亲的案子,即便不是颜如海,任谁都会这样办的吧。”
启明道:“如果一切并非偶然呢,如果这一切都体现了一个人的意志。”
夏穆道:“先生的意思是?”
启明道:“大理寺卿颜如海是长公主的夫君,如果按民间的规矩论起来,他还是我们当今圣上的姐夫。当今圣上还是个不得势的皇子的时候,长公主就一直拥护圣上,那么她的夫君是谁的人,不用我多说了。”
夏穆道:“我未入过朝堂,却也未想过这些事。可这与我此行的目的有什么干系呢?”
启明道:“别着急,我们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