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地走到道馆门口，我停下脚步，没勇气进去了。我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熟悉的拳击沙袋声，还有熟悉的嬉闹声……呀，教练会不会告诉助教我约饭的事呢？我一下脑袋大了……应该不会，这不找事么，他跟倩倩吃饭的事肯定也没说，何况我约的理由在情在理。
我深吸口气进去，他们两人在对练，跟以往一样。此时我已不再吃味，反而觉得这画面有点滑稽……我想悄悄从旁边漂移过去，结果助教的余光还是看到我了，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教练回过头，也笑着跟我点头致意。又看到他灿烂的笑容了……我心里默默感慨着，这熟悉的地方……我又回来了……
老学员们看见我很是兴奋，围上来寒暄。我也舍不得他们啊！我开心地蹿去换衣。妈呀，新换的橙带忘带了！我打开衣袋才发现，头回碰上这情况……好像那时一伤心就塞到壁橱里了……真背，临走接过慈母手中装好的行囊还看了一眼，以为腰带压在下面呢。
裤子都换好了没上衣多奇怪。松松垮垮的，我硬着头皮穿出去，没敢看教练。他说过不系腰带就像睡衣一样，坚决不许这么穿的。丫头们看到了安慰说没关系，问助教借借看，她有时会多带一条。可我不想问她借。我到处悄悄问人有没有皮带，好歹扎一下，就算有根麻绳我也会感激涕零的，可惜谁也没有。瑶瑶说要不要她妈妈回家拿条皮带，我说算了，不能这么麻烦人家。
教练终究还是发现了，并没怪我。问助教，她也没多余的。见我纠结，教练打趣说：“没事，你就穿T恤，大不了站最后一排，冒充新生嘛。不能浪费训练机会啊！”我撇撇嘴，很听话地站到了最后。助教看见了扑哧笑了：“你还真站最后一排啊，没关系的。”我笑笑，跟以前一样站后面看他心里不会紧张。
“你怎么来了？”杨亮到了看见我，惊讶得张大嘴巴，“不是不练了吗？你妹妹还说你不练了她也不练了……”我支支吾吾语塞了：“下次再细说……对了，你有大背包吗？”我想起借包的事，下下节课就是周末了。杨亮很爽快地答应带来：“去旅游吗？”他饶有兴致地问。“呃……是啊。”我下意识地说，想起了表妹的叮嘱。“那我下节课带来，来得及吧？什么时候去玩？”“周末。”“那就好，去哪玩啊？”“……去……爬山。”“不会自己去吧？”“和表妹。”我觉得越编越离谱了，实在对不住良心。
“先过来踢靶热身！”教练笑着招呼我，“来看看停课的这段时间有没有退步。”我舒口气赶紧奔过去，接受一对一的亲切指导，卖力地踢着。“不错，没还给我啊！”教练不时鼓励着。此刻好像梦境般，曾经我多想就这么跟着他踢靶，只要看着他我就满足了，踢500个我也不觉得苦……
课中分层次训练，有色腰带一组。我终于不算菜鸟啦！可没腰带啊……我正犹豫着往白带组迈步，教练就吼了出来：“那个没穿道服的也过来！”我一抬头，大家已经集体跟我行注目礼了……幸好他没喊成“那个没穿衣服的过来”……“别以为不穿道服就可以冒充新学员偷懒！”教练坏坏地笑笑。
我虽然升了带，水平还是在这儿的，骗得了人骗不了自己。没穿道服，没腰带缓冲，一个新学员稍微对我肚子打一拳就觉得那块像喝了烧酒似的火辣辣的。教练看见了，责怪那丫头太用力。我赶紧帮忙解释，真冤枉她了。后来那丫头干脆来个隔空打穴，教练又窜过来笑话我还要人家白带新生照顾……
好在我弱教练也明了，打实战时他问我要不要打，我赶紧摆手直摇头。有个下手很猛的丫头很兴奋地请求教练要跟我打，她早就想跟我打实战了，我们关系很好，可惜我实在是站着上去绑着下来的主。教练替我解围，笑着跟她说待会儿给她找个男生打，跟我打没进步的。
我笑笑，的确。我稍微被人踢打就会觉得很痛，即使忍着皮肤也是很容易青紫。要不是我面善，走路上碰见便衣的话，很可能被拎回警局协助调查有无参与斗殴互殴以及群殴事件或是遭遇家庭暴力……
安全逃过实战，接下来两人一组练接触。杨亮刚要过来，就被新学员拉去搭档了。助教在带新学员，我落单了。在我思无邪的意料中某人果然端起了靶朝我走来，我“自觉”地靠近他身边。想起之前约饭的事，突然觉得尴尬了，不敢看他眼睛。
不过教练很自然，练习中他跟我聊着这几天的社会新闻，打他胸口时我怕他岔气不敢用劲。教练急了：“用力啊，我难道会被你打岔气吗？我之所以能跟你说话就是因为你力度不够！”靠，人家心疼你也是错？我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他的确用不着我这身板来担心。好，当发泄吧！我用了些力……叫你感情犹豫！叫你不知惜福！我就在你身边，你看不见吗……
“对了，要用力，对其他学员也是……”他笑着说。我们轮流踢了近200次靶，我踢到后面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不断督促，不断鼓励，汗水早已浸湿衣服，此刻却是多么幸福的时候啊！我是你的专属天使吗？
第二天上班见到倩倩，没等她开口问，我就兴奋地告诉她背包借到了。“哟，恭喜谁这么行善积德啊”“杨亮啊”“谁？……你没说是跟教练约会用的吧？”倩倩的表情有点奇怪。“没……什么约会啊，就是吃个饭嘛！”“那就好……为什么没说？”倩倩舒口气又看着我。我也不知怎么回答，“没必要说吧……”“难道您终于开窍了？”倩倩凑近我故作打量。我瞥一眼：“有话直说。”“算了，说了也许会给你添乱。那你这次回去，小郑教练什么反应？”倩倩转了话题。我笑嘻嘻地跟她如泄洪一样讲起细节。“你看你那花痴的样……没救咯！”倩倩鄙夷地蹬我一眼，眼神怜爱，“不过你好好把握吧。”“嗯！”我使劲点点头。
“老姐，昨天训练得怎么样啊？”表妹发来短信。我知道她还是牵挂着杨亮的。“挺好的，杨亮还提到你呢，你要不要再回来？”“是吗？呵呵……还是不了，我说过要准备考研了。”“究竟哪个情敌让你退避三舍？”我不想刺表妹的痛，但还是忍不住问。“没什么了，都过去了。”“杨亮是个好男孩，你可别错过……我帮你打探吧！”“别！老姐，别问！”表妹急忙阻止，“他对我无意的，我能感觉到。你呢？虽然教练的真实情感你知道了，但他对你的感觉呢？老姐别怪我乌鸦嘴，如果教练对你没意思，那还不如放手去注意你身边的男生。也许有男生对你默默付出好久你妹注意到呢……”
我沉默了。是啊，他不爱助教，可也不说明对我有感觉啊。对倩倩说那些，会不会是说给倩倩听的呢？到现在仍不忍分手，以后也未必会分啊，我又在憧憬什么呢？情况不是和以前一样吗？不分，我一样不好介入啊……我无力地瘫坐下来，之前的自信和希望一下瓦解得支离破碎。
浑浑噩噩地又到了训练的日子。我这下没了底气，连看教练的勇气也没了，不过他们还没到。我晃悠悠地走进换衣间，瑶瑶正在里面系腰带。“箐箐姐姐我以为你不再回来练了呢。”她嘟着嘴说，转而又笑开了花，“没想到你又回来了，哈哈！是舍不得我吗？”“是啊是啊，舍不得你啊！”我笑了，看见童真笑脸的孩子，烦恼就忘了。
“不是吧？”瑶瑶眯缝着眼，靠近我轻声说，“你是不是在和教练谈恋爱啊？”“啊？！”我惊得差点掉了道服，赶紧瞪她一眼，“别乱说话！教练有女友啊，助教嘛！”虽然被小学生传这绯闻让我心里遐想了一下，有点惊喜。“什么？真是她啊？”小女孩瞪大眼睛，“我也怀疑过，没想到果然是。”又戳到痛处了……我挤出笑容，故作轻松地问：“为什么说我和他谈恋爱啊？”瑶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觉得教练对你很好啊，感觉像……唉，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助教很可爱很漂亮啊，他们很般配。“我居然说出这句话，但真的这么想过。”可我更喜欢你……“瑶瑶露出纯真的笑容。我呵呵地笑了，又澄清了一遍，心里却泛起了涟漪。
“你们来得真早啊！”助教推门进来换衣，看见我们甜甜地笑着。我很大声地跟她打招呼，好在刚才的话题过去了，还是很心虚。“你穿好我们一起出去啊！”瑶瑶乖乖地站在一旁等我，不时望望助教。我边系腰带边悄悄打量着助教，现在才发觉她的侧脸很精致，身材匀称，真的是个美女。她那么爱教练，换我是教练也不舍得离开她吧。我这次回来，又想做什么呢……教练不愿伤害她，我难道要伤这个女孩吗？她跟我同龄呢。
突然一阵铃声，助教手机响了。“不会是教练打的催她快点换衣吧？”我又胡思乱想地吃醋了。“表哥？什么事？”助教拿起电话轻声说，“这时候打什么电话，马上训练了……”我示意瑶瑶出去，别打扰人家打电话。
表哥？原来是跟表哥通话。我苦笑一下，脑中闪过那次考带时刘教练跟“表妹”电话的情景。表哥表妹，难道助教是刘教练表妹？哈哈……我笑出声，又在胡乱联想什么呀……
等等，万一真是的话……我怔住，停下脚步。赶紧借口东西忘拿了，让瑶瑶先过去。“什么东西啊？我陪你去拿吧。”瑶瑶搂着我胳膊不撒手。“教练会催的，我一会儿就来。”瑶瑶还是怕教练的，很听话地去了。我转身飞奔回去，接近换衣间门时，蹑手蹑脚地贴上耳朵。助教还没打完电话：“知道啦，别唠叨了，我心里有数。”“我没忘啊！真没什么，有的话当然第一时间告诉你了……”“黑带黑带，我的幸福就不重要吗？”“是是是，是你的功劳……所以我记着呢……不说了，我得出去了，就这样。”助教挂电话了，我赶紧跑开，差点跟后面来换衣的学员撞个满怀，回到道场后心脏突突直跳，不知是跑得还是吓得。
不安的直觉越来越明显，我的脑袋乱成一团。“换个衣服这么久！”教练说了句。我猛一抬头，原来是跟我身后的助教说的。助教撒娇地冲他笑笑，跟过去热身了。“你来啦！”杨亮系着新腰带，算是晋级高手行列了，“现在把包给你啊？”
我瞥眼教练，他在和助教对练，赶紧冲杨亮点点头，边感谢边接过他的大背包迅速塞进包里。“你喜欢旅游啊？”杨亮笑着凑近，“下次可以一起去啊……约几个朋友一起。”我抬头笑笑，那笑容一定很尴尬。要不要说实话把教练的事情告诉他呢？我还是咽下去了，新情况的出现让我措手不及。
这节课练习综合靶，就是一人抱着一个一米五见方的盾牌似的靶护住大半身让另一个人去自由击打，拿靶的比打靶的还累。教练不要女生拿靶，这就可怜男学员了，每次都是杨亮他们轮流拿靶，几轮下来一个个汗披披的喘不过气。我又像健身房时那样走过去“不自量力”地接替他们，教练在一旁喝道：“你不要拿，拿了会被揍死的！他们男生没关系。”……我只好灰溜溜地退回来了。
“别逞强，会伤到自己的。”助教拉我到一旁，拍着我肩笑着说。看着她温柔的笑容，我实在不愿想起那段电话。如果有什么阴谋，也不要跟她有关啊……
下课了，我满腹心思地走出道馆，细细回想着刘教练的电话和助教的电话，越想越乱。“箐箐，我送你吧。”杨亮在身后喊道。我没答话，径直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刘教练你认识吗？”“小郑的师兄啊，见过他几次。你也认识？”“健身房时上过他的课……他也是茶带吧？”我尽量装作不经意。“是啊，不过小郑虽然学得比他晚，但进步比他快，深得总教练赏识呢。”“那刘教练不嫉妒？”我半开玩笑地说，紧张地盯着杨亮。“不会啊，都是空手道高手了，修炼得心胸宽广了吧。”杨亮打趣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