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金钱还是别的诱惑力，电话挂了半小时不到，蒋熙媛就到了。陆纪尧见到她果然很高兴，苦苦的熊胆粥都毫不犹豫的吃干净。蒋熙媛极会哄男人，逗地陆纪尧展露出难得的笑容。他将枕头下的手链拿出来，蒋熙媛怔了下，余光扫了眼不远处的夏如秋，笑着说：“你愿意还给我了？”
“嗯。”他点点头。
“你替我戴上吧。”她也不害臊，直接将手举到陆纪尧的面前。陆纪尧没拒绝，替她戴上手腕，他的手指还不太灵活，一个搭扣扣了老半天。蒋熙媛就在那笑他，两个人倒像是熟识很久的人了。
夏如秋坐在沙发里吃厨师带来的菜肴，顷刻就没胃口了，把保温桶盖上直接推在一边。心里酸凉酸凉的，强忍着才不有掉眼泪。苏以维查房经过，听到笑声探进来看一眼。老早就有医生来检查过了，但他还是进来例行检查一下。将听诊器褪下，出去时，他对夏如秋说：“小秋，出来一下。”
夏如秋出去，苏以维就问：“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纪尧醒来就拉着蒋熙媛，不吃饭不吃药就是要蒋熙媛来。”她到这顿了几秒，似乎在调整情绪，“他不要我陪着。”
苏以维叹口气，安慰她：“可能纪尧第一眼看到是她的缘故，人在完全陌生环境下会不由自主想要依靠最先看到的。纪尧会康复的，这并不是长久的记忆紊乱，只是暂时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嗯。”夏如秋笑了笑，非常感激他的宽慰。
有些话，医生说出来的确会令人感到安心和信任感。
她重新回病房时，蒋熙媛正扶着陆纪尧躺下，陆纪尧将床头柜边的书递给蒋熙媛，示意她像往常那样读。书还是那本一千零一夜，厚厚一本，精装包裹的封面，全英文的。
她有些为难，接过去没直接读，只说：“你该休息了，明天读好不好？”
陆纪尧皱眉，“不好。”
蒋熙媛只得翻开书页，磕磕绊绊得念起来。毫无感情不说，单词好多都念错，生硬地像是小学生刚开始学习英文一样。她一边念，发现陆纪尧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不想念了！”蒋熙媛也耍起脾气，直接将书阖上丢在一边。
夏如秋叹了口气，说：“时间不早了，熙媛你先回去吧。”
蒋熙媛立刻摇头，看了眼窗外：“还早呢。”
“纪尧该休息了。”
她不要脸得说：“你就当我加班嘛。”
敢情她还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工作，还特别喜欢这份工作了？夏如秋便说：“我可没加班费你给你。”
蒋熙媛嘟着嘴，撒娇状地去拉陆纪尧的手。陆纪尧这次倒没理睬她，捂着脑袋，感觉嗡嗡地有些难受。蒋熙媛生气极了，哼了声拎着包往病房外走。一出病房，她就恼怒得质问夏如秋：“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夏如秋觉得好笑，“我怎么样了？你该不会演戏太投入角色，忘了我才是纪尧的妻子吧。”
“我又没想怎么样，是你找我来的呀！”
“找你陪我丈夫谈情说爱？”夏如秋觉得此刻自己和那些无理取闹的妒妇没什么差别了，蒋熙媛气的脸都红了，咬牙切齿道：“夏如秋！我是好心帮你，你别不知好歹！”
她破罐子破摔，再没好脾气得容忍，只是将约定的钱拿出来，“你要真心是帮忙，好啊，这笔钱我就不给你了。”
“你！”蒋熙媛气的直跺脚，直接上去抢，厚厚一沓的钞票。拿了钱才觉得踏实了，她薄凉得咒她：“就你这样，难怪你老公不要你！”
说完，讥笑着大步流星得离开。
难怪你老公不要你。
这句话真是戳到她痛处了，她敛敛心神回到病房。陆纪尧不知什么时候下床的，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似乎在看什么。她去洗手间倒热水，发现水槽有些故障了，便拎着热水壶出去。
临走时，他还站在窗边。
“我出去一下。”她说了句，没得到回应便走了。
窗外对着医院的花园，今天阳光不错很多病人选择出来晒太阳。几个儿童也在其中，似乎谁在生日，护士捧着蛋糕跟着其他小伙伴一起唱生日歌。生日的孩子笑着许愿，吹熄蛋糕。主动将蛋糕分给大家，还顺路送了块给一位路过的病患。
这场景很熟悉，他觉得脑袋愈来愈疼了。脑子像是顷刻被什么狠狠击中，脑海里混沌空白处依稀闪过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有笑、有枪声还有夏如秋的面容。
似乎是灯火缭绕的宴厅，他单膝跪在她跟前，说：“我会对你好的。”
他痛的闷哼，浑身都要痉挛的样子。扶着墙，眼睛往病房里搜寻，却没见到夏如秋的身影。像是什么地方缺了一块，支撑着往病房外走。行动不方便，步伐凌乱又踉跄，几次都跌跪在地再攀着墙壁站起来。路过的护士上去扶他，“陆先生，您要找什么？”
他摆手推开她，继续往前跌撞。
护士上去几次都想搀她反被瞪眼，吓远。只好跑去找医生，搬救兵。
VIP区一向很幽静的。
今次夏如秋提着热水上来，刚出电梯就听到过道传来熙熙攘攘声。她觉得奇怪走过去看，发现是几个医生护士在拦一个病人，这病人像在闹别扭非常不配合。医生都想给他打镇定剂了，针都拿出来了。
“滚！”病人怒喝一声，几人都吓了跳。
夏如秋也吓了跳，怎么是陆纪尧！
陆纪尧看到她了，踉踉跄跄得拨开人群要冲过来。夏如秋赶紧放下水壶跑上去，眼见他脚底不稳要往前栽，几乎是拼了命的，夏如秋扑上去抱住他。他的重心往前栽，腾出一只手护在她后脑，摔下去的时候另一只手死撑着才没至于令自己全部重量压在夏如秋身上。两个人就这么倒在地上，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可能一命呜呼。
没想到，只是轻微的痛，整个人被牢牢护在他怀里。
“……”耳边是他松口气的叹息。
医生护士将两个人扶起来，护士早就把轮椅推上来，他这次倒没再闹腾，乖乖往轮椅上坐。眼睛盯着夏如秋，似乎想要搜寻更详细得记忆，可再怎么努力除了疼痛，没任何作用。
“带他去照脑CT。”医生说。
护士上来推车，被夏如秋接替：“我来吧。”
医生大约觉得是脑部有什么病变使得陆纪尧性情大变，可是他一直都这样。CT照下来，脑子里是残余着血块，但有逐渐消解的情况，整体并没什么大毛病。
“陆先生康复的很快，只是复健这种事要慢慢来，不能像今天一样这么大动作。”CT室的医生以为是复健伤到了，很严厉地向夏如秋指出错误。她乖乖听着，连连点头。
推陆纪尧出CT室时，她问：“你急着冲出来要找什么？”说完自己都愣了愣，眸色有些伤感道：“你要找蒋熙媛？”
“找你。”
夏如秋以为耳朵出现幻觉了，这可是在陆纪尧醒来后第一次说要找她。陆纪尧似乎怕她不信，还重复了一遍：“我找你。”
送他回病房，搀他上床休息。夏如秋要去倒水给他吃药，手腕却被轻轻拉住，他似乎有些急：“你要去哪？”
“你该吃药了。”
“不急。”他弯唇，将那本书递给她。
夏如秋摩挲着书本，问他：“听完再吃？”
“嗯，听完再吃。”他点头，多说几个词时咬字很重，怕舌头绕。
夏如秋耸肩，将本子翻开，书签还夹在上次读完的地方。她看了眼抬头，笑着说：“最后一篇故事了，讲完正好去归还图书馆，日期也快到了。”
夏如秋的英文其实并不好，但她凡事都肯学，这一整年照顾下来，边查边念，倒是英文口语提升不少。陆纪尧看书都看的英文读物，他书房那一栏满满框框都是。记得有次她在家呆得无聊去拿书看，发现没一本她能完整看下来的。她想，他是喜欢看精装版的，还是英文类的，便专去图书馆借这类。
可别说，这么长久下来，她的口语虽然不算熟练，但她嗓音软软的，念起来很生动好听。
她念一张，就感觉陆纪尧拉着她的手紧一分，等一整篇念完，手心里都热得冒汗了，都没撒手。陆纪尧直直看着她，深黑的眸子像两丸特别明亮的黑曜石，将她小小的面容印在瞳仁里。
夏如秋都被看不好意思了，“你看我干什么？”
像她脸上开花了一样。
“我记得。”他浅浅说着，鼻音微浓，“我记得，这念书的声音。”
夏如秋整颗心都被吊起来了，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似的。她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陆纪尧显然还没全部记起来，因他的表情还是迷茫的。她不说话，等着他打破沉寂。
果真，他沉默半会儿，再度开腔：“对不起。”
浅浅三字。
“我还没法完全记起，但觉得应该要记得你的，可我忘记了……”他闭了闭眼，似乎在调整脑部传来的微微痛觉，“所以……对不起。”
夏如秋，微微笑道：“没关系，苏医生说你这状况只是暂时的，很快会恢复。我等了你十三个月，那么长我都等下来了，往后时间只会越来越好。你瞧，刚才你就记起我念书给你听的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