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崎还记得将死的恐怖感觉。
那天自己喝了好多酒,大口大口地吞了药片,屋子里的煤气味越来越浓。
她的意识却依然非常清楚,想动一动腿发现动不了,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失控,一种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后悔了!不该自杀的!但已经晚了。
她试着慢慢抬起自己的手,去摸手机,却只摸到自己从小佩戴的黑色玉石。
她想呼救,却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在一个森林里。
这里不是人间也不是天堂,更不是地府。更像是一个混沌的中间地带。天色灰暗,脚下是草地,又薄薄的雾气,让人望不了太远。
她感到饥饿又恐惧,不知所措。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衣男人出现在她面前。他五官深刻,眼睛深深,眉毛浓粗,肤色很黑,脸上一道刀疤,手边一把巨大的佩剑。穿黑色亚麻古着,胳膊和腿却又都露在外面。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白小崎小心地说,你这么黑...是黑无常还是阎王爷?可不可以送我回去?
那男人不屑地笑了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白小崎说,我...我17...还不算成年人,一时冲动...我叫白小崎,我是....
白小崎忽然发现她能记得的事情非常少。
男人打断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办不到,我不是黑无常也不是阎王爷。我是巫野明。
巫野明虽然态度不好,但自那以后,他时不时会出现在她身边,带她寻找可以喝的山泉水,可以下咽地野菜。
他们的视野里,常常空无一人。巫野明步伐稳而快,白小崎常常像一个小狗一样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每当阴暗的白昼渐渐消失,夜幕降临,巫野明就会找一个小岩洞点上火,让她待在里面。他却呆着山洞的外面看守。外面寒风呼啸,还带着不知何种生物发出的鬼哭狼嚎的声音。山洞里面干燥温暖,白小崎感到难得的温暖。
白小崎问过巫野明,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巫野明说,上面有规定,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你自杀又反悔,让我处境也挺麻烦的。
白小崎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的名字,父母的脸,年纪。
自己为什么会自杀,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生前的一切好像都在逐渐远去,荒野渐渐变成了自己的日常。每当这个时候,巫野明就会提醒她,你一定要记得自己是谁,不然你会失去人性,会彻底被困在旷野的虚空中。
日子一天天重复,白小崎也不知过了多久。每天早上醒来她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回到人间。
一天,巫野明冷峻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兴奋。他说明天有一辆列车经过,或许会是你回家的日子,白小崎听了十分高兴。
巫野明说,明天至关重要,你去河里洗个澡,衣物也务必要洗干净。因为想上那辆车并不容易。
白小崎虽然不知为何,她跑到河里把自己冲洗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架在岩洞里,生了堆火烤干。她感觉有些冷,但回家的兴奋又让她整个人都燥热了起来。
第二天天一亮,巫野明已经站在她的身边。嘱咐她把头发束了起来,巫野明居然从背后拿出几朵小野花。嘱咐白小崎带在头上。
白小崎在这里很少见到花。他一定找了很久吧。
她说,谢谢大哥。
巫野明没说不用谢。他只说,“运气很重要,带上花,讨个好彩头。”
白小崎说,我们会一起上车吗?
巫野明说,我也不确定。
白小崎说,你上不去,我也不想上去,我一个人害怕。
巫野明说,你没有选择。
然后他带着白小崎向开阔之地走去。
这是白小崎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这么多人。他们有的满身血污,有的一脸憔悴,像揉搓过的白纸又被展开,皱巴巴的。感觉都是刚死去的人。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自己,穿得还算干净,头戴鲜花。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巫野明。
灰蒙蒙地人群有序地站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大家都不说话,却感到一种紧张的氛围在蔓延。
天空中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声音越来越大。白小崎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巫野明从手扶住了她的后背。
一辆巨大的火车出现在荒原上。铅灰色的外壳,悬浮在空中,在雾气弥漫地旷野上发出淡淡的光芒。
火车停稳后,一个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了。他穿得十分贵气,貂皮大衣。还画着非常精致的妆容。但依然掩饰不了他厚重的眼袋和下垂的脸颊。
他彬彬有礼地开口,语调很轻,却响亮了整个天空:
“你们好,很荣幸见到你们。你们都是渴望返回人间的魂灵,而我们是唯一经过这片荒原的列车。今天我们可以带走四个人,哪四个人呢?由我们列车上的客人投票决定。”
着大概就是巫野明让自己穿戴整齐的原因吧,颜值即运气。
“第一位名额产生了,恭喜胡娴!“中年男子喜气洋洋的宣布。人群嗡嗡了一秒。
一个穿旗袍的女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粉面桃花,樱桃小嘴,眼睛又大又亮,旗袍镂空处露出的胸脯雪白,她居然在这荒野上坚持穿了高跟鞋,走路时旗袍侧面露出细长而粉白的腿。她看上去根本不属于这片荒原。
胡娴冲着人群妩媚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白小崎当即觉得头晕目眩。她还觉得胡娴有露出像动物一样细白尖利的牙。
“现在我们来看第二位得到车票的乘客是谁!”中年男子涂着鲜红口红的嘴一张一合地说。“雨途,雨途?”
一个小女生径直从人群中走出来。她半埋着头上了台。上台后她抬起脸,有点害羞地冲人群挥了挥手。看上去像个女学生,白皮肤,黑毛衣,短裙,帆布鞋,大眼睛,身材纤细,看起来瘦弱无骨又清纯可人。
白小崎紧张地望着台上,又看了看巫野明。巫野明没有表情地注视着台上。白小崎的指甲不安地抠着自己的手。
“第三位,白小崎!”白小崎心里兴奋了一秒,就被过速的心跳取代了。
她被巫野明轻轻地推了一把,小跑着向台上冲去。台下的人木然地看着她。台上的中年人贴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最后一位是个男同志。”中年男子精致的眉毛夸张地挑了起来。此刻白小崎只希望第四个登上列车的人是巫野明。她闭上眼睛为他祈祷。
“伏城,伏城,让我看到你在哪儿。”此话一落,人群嗡嗡作响,都是叹息愠怒。
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他穿着白色的亚麻衬衣,牛仔裤,黑黑的眼圈,头发有点自然卷,棱角分明的脸。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中年男子身边。
“那好,今年的新乘客就是这四位了。我们明年再见。“中年人冲着人群笑着挥挥手。又冲他们四个人挥手,“跟我来,我们上车。”
白小崎四处张望,寻找着巫野明的身影。却只看到不满的人群汇集成一股人流,向台上冲来。
可那舞台越升越高,人流根本够不到她们。白小崎在慌乱中看到了一扇车门,她被中年女人的侍卫推推攘攘地快速挤上了火车。
巨大的火车像一艘巨轮一样发出汽笛的声音。
此刻,她已经在路上了。